2-10 搏

  ‘蹬、蹬、蹬!’奔下一个女童,气鼓鼓闷头跑,差点撞到刘姜怀里。女娃没想到有人挡路,歪头就问:“大胆!汝是何人?”

  刘姜生性内向,本就少言寡语;入选和亲后,更是惜字如金。她更擅长观察:对方穿和自己款式纹彩相同的服饰,加上这神态语气,她应该是位公主。当今天子有十多个女儿。这个,是‘南宫公主’对吗?

  南宫人小脾气大。见刘姜不答,直指刘姜的鼻子:“放肆!见大汉公主为何不拜?”刘姜抿紧嘴唇,不满:你我都是公主,凭什么要我拜你?

  南宫看对方仍不回应,立刻感到公主尊严遭到冒犯,一蹦多高:“混账,来人……”

  “南宫,莫失礼。”又一个女孩赶来,同样服饰,年纪稍长。又一位公主?

  “阿姊,她是何人?”小的那个回头问。

  “刘姜公主,父皇新封”少女掩唇轻笑,漫不经心指着刘姜:“去,给新阿姊行礼!”

  “不要!”正恼火的小鬼很叛逆:“假姊!假公主!”

  “南宫!!”做姐姐的知道二妹在太后宫受气后正发作,但没料到妹妹会脱口而出这类当面揭短的话,当下傻眼。

  南宫理直气壮,刚才祖母处受的委屈似乎找到了出口:“公主乃天生,哪有封来?假!不配!”

  南宫公主的话有如一柄利剑,狠狠劈开最后一点装饰性的迷彩!

  众目睽睽,刘姜清秀的脸一下子赤红,随即又转向惨白;藏在长袖里的纤手握紧了拳头,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气什么?南宫公主说的都对啊……她们才是公主,真正的公主,天家的贵胄,皇帝的骨肉。

  真正的公主是怎么过日子的?

  ——小时候,深宫里娇生惯养;长大了,侯门中金尊玉贵!

  ——不会离开故乡,出生、成长、终老于长安。不会远离亲人,自由出入宫禁,随时看望母亲、手足、宗亲和亲戚。

  ——不用融进夫家,婚后住公主府。不用侍奉翁姑,公婆反要向儿媳行礼问安。

  ——不必应酬姑子,小姑只会巴结皇家嫂嫂。不必对付妯娌,没人蠢到找公主的不自在。

  ——有儿子,男孩无论多无能,都能稳得爵位。生女,早早就有人打听着求亲翁主。

  这才是大汉公主:没有做女人的烦恼,只有人生的快乐,一生平安富贵。

  而自己呢,替身而已!!一个‘假’公主虚衔,就必须离开故乡,永别亲人,出塞和番,忍辱受苦;嫁到一个语言不通,贫瘠酷寒的蛮荒世界,去伺候一个生食饮血、浑身腥膻的异族番胡!

  夏风吹拂,刘姜笔直的身形纹丝不动,只有少女发上颤动不已的步摇透露出主人激烈起伏的心思。直视公主姐妹,她的目光不知不觉间越来越锐利,热得……能把人灼伤:

  ‘为什么,为什么好处都你们得了?又凭什么,凭什么所有坏处都要我担着?’

  ‘何错?何辜?要我接受这样悲惨的命运?’

  是挑衅吗——不!是不甘!是诘问!!

  被那目光刺痛了什么,南宫甩开长姐,冲上去就推了一把:“可恶!滚——”

  刘姜睁大双眼,定定看着南宫伸过来的手臂——有些疑惑,更多可笑:原来‘真公主’也动粗?

  忽然,灵光乍现,心思陡转……南宫的手刚碰到外袍,刘姜暗一咬牙,顺势就势向后倒去,沿高高的台阶一路滚落!云髻散了,长发飘曳;华美宽大的曲裾纱袍舒展,铺陈着、旋转着——刘姜如同一朵落花,翻卷着扑向地面!!

  所有人被这一幕怔住,惊呼四起,乱成一团。南宫公主木木然站在台阶边缘,手臂依旧是推人的姿势,都不知道放下——女娃嘴张着,眼里盛满的是不信、是迷惘、是惊惧!

  而刘姜,已顾不上这些了:温热的湿意在腰腿间蔓延,剧痛袭来,意识沉入黑暗。迷蒙中,刘姜似乎又看到了燕地连绵的草原与林海、母亲温柔慈爱的目光、王宫自己小院那满墙的蔷薇,还有、还有——侍卫大哥哥爽朗的笑容!

  宽大的广袖飘起又落下,正盖住刘姜的脸庞;没有人看到她嘴边隐隐的笑意,更没有人听到她压抑的呼唤:娘——亲———

  作者的话:厌恶那些‘和亲’题材影视剧,什么东西?以为那个年代女孩子‘和番’,和今天去美国欧洲一回事吗?那些编剧导演真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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