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裂痕

  内室很安静。太安静了,再看满眼粗麻衣袍一片素白,更让人觉得压抑。室内唯一的女子继夫人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没话找话嘟哝了几声:“……莫知……何为不妥?”

  次座上一个气质高华的老者抬起眼皮,淡淡扫了继夫人一眼。继夫人就象被针戳到一样一凛,立刻就低眉顺眼地俯下头,再不吭声。

  老者是再上任堂邑侯唯一现存的嫡子,老堂邑侯最嫡亲的同母手足。老老堂邑侯的正妻是刘姓的嫡王主,地位尊贵。太夫人老侯爵在时,对这个精明干练的幼子幼弟爱重之极。

  继夫人虽说是老陈侯的正妻,却只是继室。老侯爵原配早逝,年纪大了又有一群儿女,才降格从小官宦家讨了年轻的继夫人做填房,属于低就。

  陈老很早就已致仕,却在宗室士林中享有广博的声誉人脉。甚至在陈午娶到馆陶公主为妻前,他才是堂邑陈氏的族长。积威之下,继夫人自然气虚。

  主陪座上一个青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他一身麻衣重白,脸色极其黯淡;两个眼圈周围全是乌色,很符合一个灵前孝子应有的纯良形象。如果他的恩师见了,一定会很欣慰很满意自己学生的仪表规范,肯定还要加上一句:不愧世家子,至孝焉!

  问题是,这位孝道才俊的老父早于数年前离世,而其母继夫人正满面红光、神采奕奕地坐在首座上。而如果说这样的悲戚和哀伤是为了国母孝文太后,是出于‘人臣之忠’,那恐怕是连陈家最油滑厚皮的家老也不敢吹嘘滴:-)

  “午不愿”年轻贵人语音不高,但很坚决。

  “君侯,事关族门兴废,岂可擅专?”老者清瘦的脸开始泛青。多时的劝解毫无成效,已经令陈老对这个麻烦的侄子失去了耐性。一旁其他的宗族长者也纷纷插口,七嘴八舌地劝说陈午。

  “任姬随侍午侧,生信儿少儿,应归于族茔。”这是陈述肯定句。堂邑侯油盐不进。

  “胡说!”为首老人到底忍不住,‘啪’地一声击在案几上:“身为大丈夫,无长公主允准,怎敢以奴婢先归祖坟?”

  陈午猛地抬头,直视对方双目毫不畏缩,声音低沉嘶哑:“任姬非奴婢——午已将任姬报于宗正,为堂邑侯媵人”

  “混账!”陈老终于勃然大怒,咆哮着踢翻了自己面前的案几向陈午扑去。天知道他对这个叛逆倔强如驴的侄子已经忍很久了:“任女,奴生子贱婢也!如何能为侯媵?”

  屋里顿时乱作一团,一众七手八脚,好容易才把撕扯成一团的两人隔开。堂邑侯整了整有些歪的深衣,冷冷高声道:“午恬为族长。此为堂邑侯家事,不劳仲父过问!”

  陈老已经气到说不出话了,颤抖的手指直对陈午的鼻子喝斥:“竖子,竖子……安敢……”

  这场聚会很失败,目的无果,不欢而散。陈老走出堂邑侯府的时候,回头看看府门,不由老泪横流。一边搀扶着他的儿子看不下去,劝解到:“阿父,祸福己身。劝之不纳,如之奈何?”

  “阿梁,汝不知厉害!”老人边走边哭,涕泪滂沱:“可怜——堂邑数代繁盛,败落不远矣……”儿子明显被这个回答吓了一跳,疑惑着不知如何接话。

  对长安城所有在职官员来说,眼面前最要紧的就是国母大礼,别的具为末节小事。所以,当宗正刘礼短期内接到来自堂邑陈氏第二份申请时,虽深感惊愕——太少见了,自大汉开国以来举国绝不超过五例——但也没什么特别举动。

  很快,京华*和满街白麻中,老堂邑侯同母弟、现堂邑侯亲叔陈老,带领着全家老少、一门儿孙离京而去;从此落户东郡,易姓‘东方’。

  ;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