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水鬼

  定朝大业元年,皇帝驾崩,皇后抱着年仅一岁的幼帝领朝听政。好在有左右二相魏旸和沈烈辅佐,一起带领这大定朝的盛世继续前行。

  没到两年,蛰伏陇西多年的昶国公萧垣狼子野心,一举攻占长安,杀幼帝,灭左右丞相魏、沈两门,登基称帝,改国号昶,年号永宁。

  三年后,萧垣次子萧闵发动宫变,杀太子,登基称帝,奉萧垣为太上皇,改年号大成。

  新帝继位,勤政律己,虚心纳谏,举国休养生息。

  次年,新帝不顾朝臣世家大族劝阻,大改科举制,寒门子弟皆有机会一登天子朝。

  大成十二年春,天下富庶,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

  静寂的夜,山野发出草虫树木的沙沙声,月出西山,银色的光洒向四野,仿佛人间被净化般,纯洁若初。

  北斗七星依旧位于天空中央最易识处,现时春季,斗柄指东指,北辰星暗淡无光。

  远处燃起点点火光,漫漫袭近。

  女孩胡乱奔于山林,她身材娇弱,似跑了很久,体力逐渐消退。

  火光越逼越近,由不得她多加停顿,只一个劲的往前跑。

  山林慢慢火把通明,照亮了一个个穿着盔甲的士兵,行色匆匆中带着些许严谨有序。

  领头人弯腰,捻起树枝上那片刮破的衣角,眼角微眯。

  “搜!”

  仅一个字,深沉有力,传达到每个人都耳里。一群人井条有序的搜查山林。

  “噗通~”

  冰冷的江水边激起一个水花,似有重物沉下。

  有兵将大呼,“大人,好像,好像有人落水了!”

  江腾滚滚翻涌,犹如一只咆哮的老虎,气势磅礴,莫说一个小女孩,就算一个会游泳的汉子,也未必能从这水里死里逃生。

  众人面面相觑,等待长官的下一步指令。

  “留下一半人,继续搜查山林,其余人等,跟我去下游搜。”

  “是!”

  ……

  雨下,破裂的旧草屋被风雨侵蚀着,一名衣衫破旧的少年,鬼鬼祟祟的走了进来,小心扒开一点角落盖着的茅草,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

  少年很瘦弱,明明已经十五岁的他,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他从怀里掏出半个硬邦邦的黄馒头,小小的撕碎,和着水,喂给茅草里躺着的人。

  茅草里是个十三岁的女娃娃,长相乖巧。

  “好你个天杀的小子,竟敢偷着家里的粮食,去喂外人。”

  一名高瘦的妇人冲了进来,骂骂咧咧,打落少年手里的半个馒头,拉着他就是一顿打,细条抽在身上,裸露的皮肤留下青红的印记。

  “母亲,母亲,别打了,我不敢了!不敢了…”少年蜷缩在角落,畏畏开口求饶。

  妇人出了气,停下手,走到茅草堆旁,看着那奄奄一息的女娃,问,“大福,这谁?”

  “我前些天在河边捡到的。”

  他当时去河边洗脚,有只手抓了自己,吓了好大一跳,以为是水鬼。

  “看着快不行了,你这个晦气小子,什么东西都往家里带!我可真是命苦啊!碰上你那个死鬼老爹,一人早早撒手去了,留下你这个拖油瓶给我……”说到生气处,妇人便抽大福两条子。

  大福眼睛垂下,默默承受,他们家姓魏,这是他的继母,父亲前两年去了,如今家里还有一个继母生的弟弟,比他小一岁。

  父亲在时,家中宽裕,继母待他还是不错的。

  只是父亲去后,家中少了一份经济来源,继母心渐渐偏移,待他一日不如一日,自己就成了个拖油瓶。

  妇人哭闹着,瞬间眼前一亮,伸手拔下小女娃头上的金饰,放牙里咬了咬,忍不住眼里的欣喜。

  “是真金啊!”她再放手里掂量着,“约着一两多,有钱了!有钱了!”

  妇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扒开草堆,继续在女娃身上摸索,想再摸出点东西。手上没了轻重,女娃闷哼一声,缓缓睁眼。

  她脸色苍白,面容极其不好,只那时灵动的大眼睛煽动,看着眼前的一切,伸出手推开妇人。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儿?”

  妇人脸上出现一丝惊讶,随后用话揶揄,“哟!没死呢!没死就赶紧走,别污秽了我家。”

  这里是他们家的老茅草房,破得早不能住人了!里面到处都是水,大风呼呼做响。

  屋漏偏逢连夜雨,便是如此吧!

  妇人再看向女孩身上那件粉色锦衣,伸手去摸那衣料。

  她现在是成衣店的裁娘,识得些布匹。

  手上触感极好,心里大喜。竟然是上好的‘娟锻’,这做工精细,拿出去至少也能换个几百文钱。

  她快速要去扒女娃的衣服。

  “你干什么!”

  若华明白妇人要做的事,死死护住衣物,看向四周,眼里尽是疑惑。

  妇人不敢使劲,生怕扯坏了。

  “傻小子,还不快来帮忙!”

  “哦!”

  大福走过去,纠结一番,轻轻抓住女孩子的一只手腕,小小的,皮肤顺滑。

  “哎哟!”

  妇人被女孩踹倒在地,嘴里咒骂,“这贱丫头,没想到力气还挺大。”

  “母亲,要不算了!那是她的。”

  大福觉得这不对,父亲教导过他,抢人东西是不对的。

  “你懂什么?这贱丫头这些天吃了咱们多少水粮?不得还咱们?”

  大福吞了吞口水,看了眼被随意插在继母头上的金饰。

  他这些天每天只少少偷藏小半个馒头喂她,有时她根本吃不下去,还是他自己吃了,算起来根本没多少,值不了一两金子。

  他不继续说下去,因为跟继母是讲不通道理的,最后只会得来无尽的谩骂。

  “母亲,要不你先去典当金子,昨天弟弟跟我说想吃羊肉了,我来跟她说。”

  妇人自是心疼自己的儿子,什么好吃的都给了他,哼哼了两声,拿着金饰喜滋滋的出去。

  大福蹲下身,盯着面前的女孩,温声询问,“你是哪里人,为什么会落水的?”

  “这是哪里?”若华环视周围,这里的一切都让她心生警惕。

  她怎么会在这里?

  不应该是在皇宫吗?

  “你别怕,我们是好人,我叫魏霖,小名叫大福,刚刚那是我母亲,你叫什么名字?”

  魏霖介绍了一通,女孩子还是没说话,心里琢磨片刻,问:“我看你穿着打扮,不像是穷苦人家出来的,你是不是跟家里人走散了?”

  若华确认面前这人没有威胁,点了点头,道,“我叫阿九。”

  魏霖听见若华说话了,脸上笑了笑,“阿九,那你家在哪里?”

  若华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能说的事,那便不知道吧。

  “这样啊!”大福砸嘴,摸了摸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

  若华身体虚脱,肚子咕咕叫着,看向大福,不客气的询问,“有没有吃的?”

  魏霖寻着被母亲打落的半个馒头,却早已被老鼠拖走了。

  他面色有些纠结一番,又看着若华苍白的脸,咬牙道,“你等着,我回去给你拿吃的。”

  “好!谢谢!”若华扯了扯干涩的嘴唇,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不……不用谢。”魏霖有些不好意思,一转身跑了出去。

  家中粮食都被魏老太太管着,每顿几乎都不剩的,他这几日还是私下藏着些米饭,偶尔得个馒头,他也会分给阿九一半。

  若华等了很久,以为魏霖不会回来的时候,穷苦人家,哪里会有多余的米粮?

  她闭眼歇息,多保留点力气吧!

  外边急急的脚步声响起,她顿时睁开眼来。

  走进来的魏霖两手空空,身上灰尘仆仆,发丝杂乱,显得狼狈。

  若华一眼望去,看见了他额头的伤。似磕着哪里了,青红了好一块。

  “你这是……?”

  魏霖勉强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黄面馒头。

  “我没事,快吃吧!”

  若华接过馒头,眼睛盯了一会大福脸上的伤,有些不忍。

  “我真没事,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你赶快吃。”魏霖忍着痛,脸上扯着笑意。

  “谢谢!这恩我记下了,日后会还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用还的....不是.....”

  魏霖不知如何解释,然面前的人却并没有在意。

  他看着那小小的姑娘,已经不再是前几天死气沉沉的样子,笑容顿时咧开。

  若华垂眼,低头小口啃馒头,面里大部分都是糠面,干涩膈吼,难以下咽。

  现在没有力气挑三拣四,以前也不是没吃过苦,她慢慢咀嚼,又缓缓咽下去。

  “你先吃,我还有事,晚饭时再来。”他站起身来。

  若华抬眼看他,点头,轻声道,“好!”

  魏霖又急急走了出去,也不知去向何方,脸上带着抹暗淡。

  若华吃饱后,躺下修养生息。

  脑子里划过一幕幕的场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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