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情关万劫

  大战之后的终南山,待众妖魔受伤退去,它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仿佛缥缈峰一役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之后便是要面对之前未知的结局。可叶洲妤分明记得当时的那个男子,在五剑合一之后消失了踪迹。没有谁知道他去了哪里,如今是死是活。

  从缥缈峰回来之后,叶洲妤又来到了这思过堂中,一连五日已是滴水未进。她整个人一声不吭,身形渐渐憔悴。林曾雪等人望在眼中疼在心上,只得下山求见冷月大师。但冷月大师却将自己关在静心殿中,也是任何人也不见,众人也是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

  这一日傍晚过后,待林曾雪下山去之后,叶洲妤便上得思过堂后山来。举目仰望乃是无尽苍穹,苍穹之下是灯火斑斓的整个独秀峰静心殿的景色。笛声幽幽,随在风里响彻整个独秀之巅。

  笛声散去之后,叶洲妤立于山巅之上良久,却是迟迟不肯离开。哪怕夜风依然寒冷,但是风却是不能给她答案,像这头顶的苍穹一般浩瀚静默。但也愈深,再多的念想只能化作泪。而待泪流尽之后,她还是要回到思过堂中。

  而刚来到思过堂中,叶洲妤却愣住了,只因冷月大师闭目端坐于堂上,站在她旁边的是一脸担忧的杨嫣茜,看似已等待了许久的样子。叶洲妤见状急忙跪倒在地,却是不敢说一句话,她只是静静等待着师父的训示。此次她已然做好了受重罚的准备——哪怕是死了,她也不曾后悔过。

  片刻之后,冷月大师突然说道,“洲妤,你下山去吧?”叶洲妤听言,抬起头来,迷茫地望着冷月大师。杨嫣茜见状,确实一言不发,只是小心翼翼地对叶洲妤使眼色。未等叶洲妤开口,此时冷月大师则是微微睁开双眼,重复说道,“为师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让你下山,你明日便独自走吧!”

  自从那天叶洲妤私自随陆正中去到缥缈峰,便已然料到会遭受重罚甚至一辈子都不再被允许下独秀峰一步,而她心中其实已然做好了准备。但是如今,冷月大师此言却是让她愣住了。

  “师父,您怎样处罚弟子弟子都认,但请您不要赶弟子下山!”

  此时,杨嫣茜亦是跪在了叶洲妤身边,一同向冷月大师求情道,“请师父收回成命,叶师妹自小便无亲无故,在独秀峰十多年里也并无犯下什么大错。”谁知,冷月大师突然站起身来,言语冰冷无奈而道,“没有犯什么大错么?洲妤还小不懂事也就罢了,难道连你这个当师姐的也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事么?”

  杨嫣茜欲替叶洲妤争辩,却是话未出口,却被叶洲妤抢了先。只听叶洲妤说道,“弟子知错,但请师父不要赶弟子下山。”那冷月大师听言,突然言语苍凉,说道,“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①。既然你心不再独秀峰,你还留下来做什么呢?你下山去寻他吧!”

  叶洲妤突然愣在地上,一颗心好似凉了半截说不出话来。而此时,杨嫣茜却突然推了叶洲妤一下,轻声说道,“师妹,你还不快快谢谢师父?”叶洲妤一脸茫然,看向杨嫣茜,杨嫣茜却满脸欢喜说道,“快啊,师妹!”

  叶洲妤心中一惊却是似乎明白了冷月大师的用意,便要谢过,不想冷月大师一挥手,冷冰冰地说道,“罢了,为师既答应了巧儿便不想她一番苦心白费了。”但冷月大师忽然话锋一转,却颇为严厉地说道,“只是你们二人须谨记,世间男子皆是负心薄幸之人,你对他好的时候他会念着捧着你,但若他一遭欺骗于你,那你便用一生也是恨不完的。”

  “为师老了,管不动你们了,你们好自为之,各自去吧!”

  冷月大师说着,便漫步走出了思过堂,杨嫣茜与叶洲妤在堂中连连称是谢过。待站起身来时,却看见一袭单薄身影消失在泛黄的灯色尽头。那灯色尽头却是传来一阵苍凉的言语,却是静静念道“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既知折磨,奈何不忘!”

  这一席话叶洲妤与杨嫣茜听在耳中,二人皆明白师父是想到了一些陈年旧事,也许正是缥缈峰那日青松道人所说之事,但是却是谁也不敢言说出来。她二人一念至此,心中不禁阵酸楚,却是也无可奈何。

  情关万劫,即便心中如何坚定恍若世外之人,但其实也不过是难逃。一味的逃避,内心必然艰苦万分,彻夜难眠,无处倾诉时几近疯癫。但相比于这百年的等待,等不到的结局不是更加凄凉、更加凄凉么?

  待冷月大师离去良久之后,杨嫣茜突然转过身来,对叶洲妤说道,“师妹,此次下山你将向何方寻找呢?”叶洲妤听言,言语稍微无奈而道,“我也不知,因为我没想过师父她会让我下山。”

  杨嫣茜见她脸色难堪,便轻轻一笑安慰道,“师妹不用担心,我听慕容师兄说,咱们玄门四剑自诞生之日起便相互之间均有感应。师妹你想啊,那日连师弟既然能够让五剑合一,那你的朱雀必然是能够感应得到轩辕神剑所在的,到时师妹你只要凭着朱雀的感应去找便对了。”

  杨嫣茜一席话之后,叶洲妤紧皱的眉头也松展了许多。随后,叶洲妤便随着杨嫣茜下了山,回到了静心殿休息。但是由于近两三个月以来,叶洲妤孤身一人在后山思过堂中反省,故而这一夜几位师姐妹们却是彻夜难眠。

  次日天明之后,叶洲妤来到静心殿向冷月大师辞行,但足足候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冷月大师出来。叶洲妤跪地叩首之后,便在众师姐妹的送别之下,下了终南山独秀峰。叶洲妤一路向北,却是不出半日来到了河阳城。

  叶洲妤于河阳城外矗立良久却是没有迈步走进河阳城,她心里清楚此时乔巧儿一定在城中署衙里边,也清楚聪慧无双的乔巧儿也许能够推测出连城杰在何方。但是她却是在犹豫之后,选择了继续东行。

  只是在临走之际,叶洲妤突然回过头来,望向西边的河阳城,心中默默说道,“我知你这般做的缘由是为了我,但若我接受了又如何心安呢?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他的,我一定会把他完完整整地带回河阳城,带到你面前的。”

  此一去,江山万里,东行之路依然如初次下山时的景象。只是那时是去年秋天,此时已然到了来年早春时节;只是那时是心无牵挂但知完成师门使命,而今却是心急如焚却又万分期盼。此般心情,当真恍如隔世。

  待到叶洲妤进得河南镇,已是快到了傍晚时分,而行至此不免又勾起了她那些许久的往事。黄昏中的河南镇依然如那年一样,建筑林立,街道上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便会有一队佘诸军队走过。

  那一年,叶氏一族惨遭横祸,在仓皇之中她逃到了这河南镇。

  那一年,她无依无靠,在街边乞讨亦是无人肯施舍半文钱。

  那一年,她饥寒交迫跑到城东城隍庙避雨,却是在拿起祭品吃的时候遇见了他。

  那一年,只因她从小便学过一些武术,他抢不过她,便在她左手臂上狠狠咬下一口,看见血留下来之后他仓皇逃跑了。

  那一年,她想着二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即便自己受了伤也是不会怪罪于他。

  那一年,她在城隍庙等了半年,天天吃着人们拿来的祭品,但却是没有再见过他出现过。

  ……

  河南镇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而今的城东城隍庙已然废弃得不成模样,野草丛生,院墙坍塌。进入庙中,一切安静得死气沉沉,给人竟是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叶洲妤立于院中凝视良久,面色虽是沉静,但心中却已是激荡万千。

  却在此时,城隍庙外,突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叶洲妤心中一惊,急忙闪身隐于一处断壁残垣之后,静静打量着院中的一切。一息之后,院中突然走进一个年轻男子,只见此男子身长八尺,面若冠玉,上下唇皆有褐色美须②,头戴纶巾,手持一柄雕翎扇。

  那年轻男子行至院中之后,正在松心缓气之间,却又是叹道,“怎么以前我没发现这武俊渊如此难缠呢?今天当真是倒了血霉了!”那男子说着,便径直走向破庙坍塌的正堂之中去。

  只是他还未走进庙中,一身披甲胄身材魁梧,双眸如烈火,满面何须的将军,便大步进得院中,在他身后还跟着二十几位身披甲胄的军士。那将军刚进庙来,便对着那年轻男子哈哈一笑,说道,“季卿兄,你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多年了,如今既已来到河南镇怎么连老朋友的面都不肯见呢?”

  那年轻男子听言,则是转过身来,挥舞着手中的雕翎扇笑道,“哪里哪里,想不到多年不见武大哥依然如此风趣幽默,只因在下初到河南身有要事不敢冒昧打扰罢了。”那将军听言便大笑着,走上前来,说道,“既然你们兄弟有缘,择日不如撞日,今夜便道凤鸣轩把酒畅谈如何?”

  那年轻男子听言,脸色微微一沉,但片刻之后便笑道,“既然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俊渊兄请。”说着,年轻男子便向那将军走来,那将军亦是开怀笑道,“痛快,贤弟请。”在那将军引领之下,两个人便出了城隍庙。

  待众人离去之后,叶洲妤便现身院中,心中便是一阵疑惑。虽然叶洲妤是世外修真炼道之人,但是因为与乔巧儿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多少便也还知晓这俗世之事。而凭刚才院中两人的对话来看,她已然猜到那将军便应该是佘诸军河南镇守武俊渊。

  而那年轻男子,便应该是乔巧儿苦寻已久的,江南四才之首的庞明庞季卿。

  (未完待续)

  注释:

  ①语出北宋张先的《千秋岁》。

  ②一般而言,父亲陨殁,儿子要将上唇的胡须保留下来不再剔除;母亲陨殁,儿子要将下巴的胡须留下来。父母俱没,则嘴唇上下的胡须俱蓄,所谓“蓄髪明志”是也。而褐色的胡须代表聪明、才艺超群和情感丰富。(饶有兴趣者,可去查阅研究一下中国古代胡须的习俗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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