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蓦然,眼前一道金光冲天而起。跟着,眼前一片漆黑,刚刚还如白昼的房间,此时却是伸手不见五指。忽然,浑身一片冰凉,只觉得一股股冰冷的气息从四面袭来。刚刚还触手可及的众人此刻一个都不见。王启超吃了一惊,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始明吴浩伦并非是故弄玄虚。不由得对私自跟游田生变换方位后悔起来。就在王启超胡思乱想之际,眼前陡然一亮。面前出现了一片开阔的空地、一条小溪、小溪上有一座铁索桥,在铁索的尽头,是一个黑黑的洞穴。不过,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泛出青茫茫的颜色。王启超只觉得阴冷之气越来越重,不明白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身子一哆嗦,下意识的把衣服紧了紧。朝四处望了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自己身处的地方竟然是一片无边无垠的空地,根本就望不到边。四处很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这时,身后的铁索桥发出一阵“叮叮叮”的响声,其间还夹杂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同时,响起了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怪叫。王启超一激灵,缓缓转过头一看,不由得脸色剧变,只觉得头皮一阵发炸,一道凉气从脊梁直透到脑门,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涌了出来。只见铁索桥上所发出怪啸的,竟然是十数个带着手链脚链的骷髅,它们空洞的眼眶中冒出绿幽绿幽的光芒,嘴巴张得大大的,仿佛是在笑,好像是在讥笑王启超。

  “妈呀!”王启超吓得怪叫一声,转身就要跑。却惊恐的发现竟然挪动不了步伐,可是那群骷髅还在一步一步的靠近···

  在这同一时间,游田生面现火红之色、雷昕面现金黄之色、邱筱柔面现苍黄之色、断魂面现黧黑之色。王启超五人此时浑身巨震,额头的汗珠有若是小溪一般汩汩而下,情形十分紧急。

  吴浩伦将手掌按在柳湘的肖像之上不敢动弹,他知道肯定是有一环出现了差错。否则不会出现这种情形!可是这样一来,自己所布置的“五行相生相克循环大阵”就没有了作用。现在唯一期冀的,就是柳湘的魂魄不要戾气太重。否则,轻者,在场所有的人只是大病一场。重者,在场所有的人统统死亡。

  就在这个时候,从柳湘的肖像上传出一股飓风,将屋里所有的东西都吹的东摇西歪。阴冷之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蓦地,灯光一黯,一道紫色的烟雾从柳湘的肖像飞出,间杂这凄厉的叫声。吴浩伦再也抵挡不住,身子一颤,跌坐在地。只见那股紫色的烟雾先是飞向林思渊,继而飞向王启超,疏忽间进入他的体内。王启超浑身一哆嗦,衣服从中裂开,肌肉瞬间鼓起,身形暴涨,眨眼间增加到2米开外,他的脸型不停的变化,脸色的青色越来越浓,嘴角从中裂开,长出一对獠牙,眼中透出两道青茫茫的光芒。突然,王启超口中发出一声怪啸,猛的抓起游田生的身子将他举起来,狠命的砸向墙壁,游田生惨叫一声,从墙面滑落在地。身子在地上不停的颤抖,嘴角的鲜血不停的冒了出来,立时昏死过去。王启超跟着上前一步,提起右脚朝游田生的胸口狠狠的踩下去。吴浩伦大惊失色,身形暴起,快速的奔至游田生面前,在千钧一发之际,拖住游田生的右脚死命一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碎石横飞,烟雾弥漫。王启超的右脚重重的踏在地上,将地面踩出一个大坑。巨大的气浪将断魂的娇柔身子掀起两米多高,又重重跌下,一动也不动。想来也是昏死过去了!

  王启超一击不中,转过头望向吴浩伦,快速的冲了过来。吴浩伦心里叫苦不迭,他知道此时的王启超已是心智全失,而且力大无穷,更恐怖的是他身上所具有的玄妙功法。这种功法足以毁天灭世!

  吴浩伦面色死灰,身形不断的后退,东躲西藏。要是有人此时看见吴浩伦诡异的身形,会不会大惊失色呢?因为,吴浩伦在龙门众人看来,只是一个凭脑子办事的人。

  叶潇等人在屋外听到屋里的动静,都是神色一变。想第一时间冲进去看个究竟。可是想起吴浩伦的吩咐,只有在原地干着急,焦急的望向林思渊所在的屋子。一旁的代兴掏出一盒香烟,一人派了一支,安慰叶潇说:“潇哥,我看那个浩伦挺有本事的,应该不会有事。”叶潇点点头,点燃香烟,拼命的猛吸。

  却说吴浩伦被王启超渐渐逼至墙角!

  吴浩伦在心里直骂王启超的不听劝告,眼见王启超越奔越近,恐怖的威压犹若是一座小山一般袭来。吴浩伦双眼一瞪,从腰间取出一支银白色的管箫,快速的放在唇边,吹奏起来。一缕清越的箫音从管箫传出,王启超身子一震,慢慢的停下步伐,歪着头,定定的看着吴浩伦。吴浩伦不敢停歇,一边移动步子,一边加急吹奏,屋子里霎时间响起一阵如哭如泣的难听箫音。突然,王启超又是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啸,眼中的青茫渐渐消失,身型急速变化,瞬间转为常态。一道紫色的烟雾从王启超的身上钻出,在空中飞翔盘旋,好像是畏惧吴浩伦的箫音,不敢逼近吴浩伦。

  只见紫色烟雾在屋子里旋翔片刻,突然一转,钻进了邱筱柔的身体里面。邱筱柔身子一阵狂颤,继而缓缓的倒在地上。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

  吴浩伦心中惊疑不定,不敢靠近邱筱柔,右手攥紧桃木剑,左手紧抓着一把符咒,凝神以待。时间在一分一秒的在过去,可是,在吴浩伦的眼里看来。此时却是显得是那么漫长。

  突然,邱筱柔的身子动了动,从地上爬起来。吴浩伦急忙挺直手中的桃木剑,斜指向邱筱柔。

  邱筱柔先是看了看吴浩伦,又分别看了看昏倒在地的王启超、断魂、游田生三人。目光转向林思渊,突地神色一黯,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悲声叫道:“思渊!”此话一出,吴浩伦心里一松,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他知道,柳湘现在已经进入了邱筱柔的体内,也就是说,借尸还魂成功了。

  迷迷糊糊的林思渊对于刚刚屋子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一无所知,朦胧间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慢慢的张开无神的双眼,望向邱筱柔,疑声问道:“你是谁?”邱筱柔一把抱住林思渊,啜泣道:“思渊,我是湘儿啊!你怎么这么傻?”

  林思渊浑身一震,手中的酒瓶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这声音太熟悉了,自己曾多次在梦里听到这么熟悉的声音,这是真的么?这是在做梦么?林思渊揉揉眼睛,用颤抖的双手捧起邱筱柔的脸庞,脸色巨变。这不是自己昼思夜想的柳湘是谁?林思渊紧紧的把邱筱柔(柳湘)拥在怀里,泣道:“湘儿,我好想你!我好想你!”邱筱柔伸出洁白如玉的手腕扶住林思渊的头颅,幽幽的说道:“思渊,你好傻!我们现在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你怎么还是这样?你看你,你瘦了!”“不,你没有死!我也不要你死。”林思渊痛苦的叫道。邱筱柔一把推开林思渊,厉声叫道:“你快醒醒吧!我现在是一个鬼魂,我们是没有结果的。”话音方落,倏地站起身,猛的一脚踹在林思渊的心口。林思渊闷哼一声,身子像一只断线的风筝飞出几米远,重重的跌在地上。林思渊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口中吐出一股鲜血,踉踉跄跄的走向邱筱柔,惨声说道:“打得好!我该打。因为我没有保护好你。”吴浩伦看到此景,再也忍不住,眼泪如泉般滑落。邱筱柔也是泪流满面,摇头痛苦的说道:“思渊,你忘了我吧。你应该振作起来!”林思渊走到邱筱柔的身旁,紧紧的抱住她,说道:“我忘不了你,没有了你。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记得么?我们说过要白头到老的。”说着,口中哼起歌声,唱的是“四张机”,“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一边说:“记得么?这是我经常给你讲的故事。”邱筱柔一边听着,一边拼命的点着头。两人就这样相拥相抱,仿佛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打扰到他们,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海枯石烂。

  吴浩伦知道这是林思渊和柳湘都喜欢的故事,心里一阵哀痛,也陷入无边的遐想之中:“这是北宋中期的一个故事,那时侯杭州还不是大都,却也依旧繁华,但阳春三月,依旧柳絮飘飘。直飘到深宅大院里去。愁刹深闺梦里人。素眉倚在阑干上看天,拈起柳絮,暗自叹息。为何总出不了这门?就算是能出门,能走多远?她看自己缠的脚,先诅咒那可恶的程朱理学。她学了小厮的口气:妈的不知道是不是第八个老婆跑了,这么憎恨女人。偏生那么多人喜欢三寸金莲。真是血泪造就,勒,缠,血,疼,最后脚趾都变形。据说来源于赵飞燕。她能在盘子上跳舞,那脚多小。男人都是变态,喜欢看别人痛苦。还有“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典故。女人,怎么能为男人牺牲?她不懂。但《烈女传》还是看的心惊。为一个陌生男人要死?让自己儿子管理?又不是没有自制能力。父亲还好,吃住他,听话是应该的。她不知道,男与女,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唯一能见到的男人,是爹。大概男人都是长胡须说话低沉有威严的人。而且胖壮,跟女人没什么不一样,大家都是人。至于小厮,或者其他男人,也是偶尔远远的望一下。男人有什么不同?凭什么他们就能在大街上走?她连大街都没上过,至多是到花园。一直想穿小厮衣服偷溜出去。满园春色,也得父母允许才能出去。扑蝶采花做指甲油。捣烂了的花汁缠在手上,一股异香,留下一道痕迹。然后看见表哥。他并没有认出她来。她也是。花丛中两人目瞪口呆。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们再没见过。再见面她已经是大姑娘,他已经弱冠。原来年轻男人是如此的。她低头。闻见一种味道。来自他身上。那感觉十分新鲜。而且,他的脚很大。男儿脚大走四方。她从眼角偷瞄,他咧嘴在笑。他的嘴也很大,能吃四方。若不是母亲介绍,怎么能认出来?他的声音也分外好听。怎么那么低沉有力?她只是微笑。看他那微胖的身躯,大大的脑壳和耳朵,有点恍惚。只匆匆一面,就念念不忘。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接触人太少?突然觉得心情躁动,想出去找他。看书绣花都觉得不安分。夏日的蝉叫的烦人。花园也没多大意思。怎么会这样?那碎嘴的老妈子和丫鬟在议论:小姐思春了。她失笑。她都不知道这个词的含义,傻傻的问:我干吗想春天啊。话传到父母耳朵里,决定把她嫁出去。那一阵子十分恍惚。嫁人?多么遥远的事情啊。他,是什么样子?是否大脑壳大耳朵?……是否就是表哥?她什么都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所在?她看书看的心惊。从此和做女儿一天一地。伺候公婆男人孩子小叔小姑……陌生家庭不同性格,从此没人宠爱。她很害怕。但,终于,她被盖上凤冠霞帔,上了花轿。感觉象是被卖出去,虽然热闹,但十分悲哀。热闹后看见一对红烛泪。看到他。不是表哥,但也眉清目秀。一晚上都没听到他声音,只是粗暴的动作,和满意的神态。她看着他熟睡的样子落泪。原来是这样的。她觉得很肮脏。若是表哥,一定细声细语,温柔体贴。以后的日子很忙碌。丈夫经常不在家。在家也只知道睡觉。小姑子很厉害,婆婆精明,小叔子还想捞个便宜,公公很威严……一切变得沉闷。三年没有生育,便遭受冷眼。丈夫耳根软,在外面有了个人,带回来,顺便休了她。回娘家弟弟也不正眼看她。枉费她对他那么好。母亲也垂泪。弟妇也指桑骂槐。日子怎么如此难过?支撑他的,是表哥的影子。他,终于来了。他很懊悔没有提亲。她很感动,于是,她想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原来男人都是一样的。她叹息。他们就知道那样,都很粗暴。然后他说带她走。半夜私奔。或许会有好日子。她想,抓住个男人或许会好些。但她没想到,他,卖了她。她苦笑,终于认命。原来世间险恶如此。连他离去她都没看见。她的拿手曲目是《四张机》,吸引很多客人。一天遇见她丈夫,他点名要她。然后嘲笑,使用,他把气发到她身上。但,奇怪的是,他总来,比以前在家见的多,原来真是不如偷欢。她紧紧闭嘴不说话。不管他多野蛮。她的脑子都是表哥的影子。为什么没有恨?她问自己。然后十分主动的配合他。他也很吃惊。吃惊她怎么不那么死气沉沉了。他提出赎回她。但她拒绝了。回去做小?她不能吃回头草。或许她还在等他。等了很多年。她落魄在一间草屋。最后她还是买回自己。隐居在这里。人们说一个大富甲走过。她也去看。是他。表哥没有变,依旧那么健壮。但,他招手的时候,眼睛里没有她。她回家仔细看镜子,原来自己容颜改变。苍老不堪。她尖叫。嗓门也粗糙,手也是。最后她很平静的惨笑。她开始唱《四张机》,但,谁会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相对浴红衣?她看见前夫的身影。他也落魄了。没人照顾他。他看她笑。她是他最初的爱。但因为不新鲜,就放弃,如今,他跟她的歌声而来。她也笑。如果这么忍受,也能过下去吧。但,怎么走到今天的地步?第三天,前夫被处死。因为他袭击了大富甲。她为他送行,像真正的妻子。她没有哭。只是看见他冷酷的身影。她过去狠狠的啐了他一口,但很温柔的喊:表哥。他的表情惊讶。但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指挥放了她。她一头撞向行刑台去。一刹那,表哥的影子和前夫的影子永恒的留在最后身影。终于,她知道和谁相对浴红衣。但鸳鸯织就只是欲双飞,没有飞起来。或许来世。”

  良久,邱筱柔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庞,低声说道:“思渊,我要走了!你要珍重,如果有来世,我与你二人再结为夫妇。你对我的恩情,我柳湘来世衔草结环也是无以回报。”

  “不,湘儿,你不要走!你不要离开我。”林思渊嘶声力竭的哭喊,紧紧的抱着邱筱柔,抱的紧紧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