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旁观者清

  坤宁殿。

  一切都沉寂如荒漠，似乎只听得见外面凛冽的风，以及炉火上药罐子里药汁翻滚的声音，念香待得有些发慌，那炉子上煎的仿佛不是那药，而是自己的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在一片过分的寂静中等待，久了，所有的细节都成了一种可怕的回忆，她把所有的一切想了又想，头疼得就似要裂开一样，一个又一个散落的环节在脑子里跳来跳去，却无法串联出一条连续的线，可是她的心却在此刻狂跳不止，她有预感，今天一定会发生什么，倒吸一口凉气，又或者已经发生了什么，只是她还笨笨地无从得知，如果真的是那样，只怕自己此刻已经是待宰的羔羊。

  愣在那，她不知在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却无法选择一般地停留在此，似乎一切都是迫不得已，又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无法回避，她只是在这里痴痴地候着。

  这一场无边的等待如同石磨在她心中无情地碾过，一圈圈，一回回，周而复始，似乎没有结局一般。也许永远都是事与愿违，你盼时光飞逝，它偏偏度日如年，你惧韶华老去，它反而一朝红颜老，而此刻连时间都似乎在冬眠。

  许久，才听见窸窸窣窣的衣裙响动声，她像是得到解脱一般站起身，来的是几个宫女，见了她连忙向她行了大礼，一个年长些的低声问道：“劳烦娘娘了，这个时辰的药，不知太后娘娘可曾用过？”

  念香摇摇头，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没有给太后吃药的印象，她简单地说：“没有。”

  “这半天，就只娘娘自己？”那宫女问道。

  念香张开的嘴还没发出声音，便听见一个声音说：“不是，还有本宫呢，本宫一直和贵妃娘娘在一起。”随着声音，一个女子缓缓地从后殿走出来。

  念香糊里糊涂地，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眼前的那张脸并不是十分熟悉，却有着似曾相识的亲近感，直到宫女们恭敬地俯身拜过，嘴里面说：“拜见李贵仪。”

  念香这才想起大年初一在太后这里见过的这个恬淡如云的女子，那天的她，笑容不浓不淡恰如其分地挂在脸孔上，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与世无争，她静静地靠在一边，人在这，心思却似乎并不在这里，甚至连敷衍的话都没有，她默默地将自己幻化成一个影子，淡淡的不被人发现，而众人也像是没有看见她一般，她成功地藏在自己的保护圈里，甚至连念香都没有注意她的存在与否。

  可是今天，这个像是一缕烟雾一般的女子却突然像变着戏法一样出现在这里，而且竟然是悄无声息地从后殿出来，念香不解地望着她，她为什么会说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什么都来不及去想，李贵仪便亲近地拉起她的手说：“妹妹刚刚不是还说要与我去园子里走走？咱们现在就去吧，你看，姐姐的帕子已经在后殿找到了。”说着，竟不由分说地牵着念香的手就走，念香并不懂她的话，却觉得眼前的这一双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恶意。

  她痴痴地随着李贵仪走出坤宁殿，行了有好远，才看见李贵仪突然地一摇晃，念香赶忙上前搀扶住她，她转过身子，脸上却已是煞白一片，许久才紧紧地呼出一口长气。

  念香慢慢揽住她摇晃的身子，忍不住问：“贵仪的身体不好？”

  她点点头，淡淡地一笑说：“没什么，不过是捱日子罢了。”

  “贵仪怎么说这种丧气话？不为自己想，也该替皇上想想，香儿看那日皇上是十分在意贵仪的。”

  李贵仪静静地看着念香，眼中少有地波动了一下便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的声音因为久病的原因带着一股子难以更改的慵懒，她的手冰凉无比，却突然紧紧地握住念香的手腕，念香的脉搏有力的跳动着，李贵仪笑笑，她真年轻，她真美丽，嘴唇轻轻地开启却说的是：“妹妹真漂亮，难怪皇上会这么喜欢。”

  低下头，念香不愿掩饰久藏在心头的苦涩说：“弹指红颜老，到那时还不是孤灯长夜，什么恩爱不过只是一时间罢了。”

  “我看妹妹是个聪明人，怎么会这么傻？”

  念香抬起头，眼前女子的眼睛第一次闪动起灵动的光，水波一般缓缓地流淌，连带她病怏怏的脸都生动起来，她的嘴很美，那微微扬起的角度带着好看的弧度，永远给人无尽的温暖，她轻轻抚着念香的手说：“那日我向妹妹示意的，妹妹似乎不明白？”

  念香更加不解，那日只隐约记得她温和的目光，其他却一概想不起来，低下头却看见她像是在提醒自己一般摆弄着衣角，微微皱起眉，似乎并不明白她的意思。

  李贵仪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那日表面看是皇上伤了妹妹的心，其实倒是妹妹先伤的他，那日太后说起要与晋王娶王妃的事，妹妹为何会那般落寞地摆弄着衣角？难道真的如传闻所说的那样吗？皇上的心，我明白，他若不是真的伤到了断不会这样报复一般地故意在众人面前接近那些女孩子，他是自己痛到了才会失去了理智，我看得出，妹妹也在意皇上，既然两个人都彼此在意，又何苦彼此伤害？”

  念香像是悔悟一般，却原来自己又一次错伤了他的心，凡是晋王的事情他都敏感地收拢着他的嫉妒，可是自己却无形地强化着他的恐惧。

  她不会明白，他绝望地无力去改变她心底对那个男人的在意，便只能佯装不在乎的样子，故意将别的女人揽在怀里，他以为他可以有短暂的时间忘记她，却发觉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当别人的脸晃动在眼前，心里的那个人便会更加清晰。他心里痛着，脸上却刻意大笑着，他看着她落寞地离开人群，他以为他会有一丝的报复后的快感，却发觉什么都没有，只剩下痛彻心脾。

  人群中却有一个女人静静地看着他，他所有的感觉，她都会明白，他望着念香远去的神情，她是那样的熟悉，这种守候她也曾有过，这种落寞她也曾压抑，李贵仪静静靠在门边，却发觉男人的心每痛一下，自己的心都会随着疼痛，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种感觉，却原来她还是舍不得他。

  “谢谢贵仪的提醒，不知今天为什么要撒谎说与念香一直在一起？”

  李贵仪握着她的手更加紧了紧说：“妹妹真的就什么也看不出来？”

  正说着，却见一个宫女向她们跑来，李贵仪微微一愣说：“怕是真的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