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求个方儿

  洪洁瑜似乎是能捕捉到他的“私心”,怪怪一笑,不从正面接他这话,而是说道:“实在弄不明白,你干嘛会喝得醉到这一程度?而且摔了不少跤,摔得鼻肿眼青,还擦伤了许多处,你这不是叫做没事拿罪来受么?哪,快点喝下这碗药汤,应该能快速清解醉意。还有几个熟蛋,拿去滚你腮帮上的瘀伤。”

  的确,熊志契面部上由于摔伤造成的瘀伤不少,昨夜只因醉意剧烈,并不感到多大的疼痛,今早也是不觉得有何不适。此刻用沐瑞凤打来的井水一经抹脸,凉意一触,这才彻底体会到这股痛楚,可他不愿在她俩芳驾前丢脸示弱,唯有暗自强撑着。

  又见那碗药汤乌黑如墨,着实猜不透这是用哪种药物所煎成的,因他害怕洪洁瑜的开骂,不敢将心中所积的疑窦问将出口。端起碗来便即咕嘟、咕嘟大口喝个清光,说来也玄,药汤下了喉也未多久,头痛的感觉好像已然减轻了好多好多。再把鸡蛋剥壳包在纱布里,然则在脸上滚起来时就有些气力使用不到位的地方,二姝二话不说,爽快地接了过来,帮他敷那瘀伤。

  此时此景,熊志契心底感觉一片宁和安谧,回忆起二姝昨夜相等自己的态度,恍有隔世的感慨。

  等到她俩替自己敷完了一轮瘀伤,扔去了纱布里的鸡蛋,倒去洗脸水,熊志契终于是按捺不下自己憋了整晚的心事,问道:“二位好姑娘,未知能否容许我问上一些事儿呢?”

  洪洁瑜舀了一大口白粥喝下,拿过一根油条斯文娴雅地嚼着,明亮无尘的眸光瞟射过来,道:“有事想问就尽快问,我是最讨厌婆婆妈妈的。”

  熊志契悄悄自提了两口勇气,道:“我只是想问……想问……”缓过口气,胆量以倍速飙升,绽开喉音道:“昨儿夜你俩究竟是怎么了?都硬装着不理睬我。内中有甚因由,我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你俩可否稍稍透露些许让我知道,也好使我有错能改的头绪。”

  洪洁瑜一双艳瞳中丽波滚滚吞噬,反问道:“你当真是想与闻这里头的原因?”一见他坚决地点了点头,乃转对师妹道:“你比较好脾气,就由你来对他讲吧。”

  沐瑞凤一点皓首,既似带着幽怨又似温柔地道:“熊大哥,你应该明白的,我师姐妹俩甘愿冒着不可预测的风险混入皇宫取事,由中可见,我师姐妹俩有多么地憎恨满清鞑子。而你……嗯,而你身为堂堂的汉人子孙,却去为了鞑子卖力效命,以前还可以说是想为天下百姓诛除鳌拜这一大毒瘤,如今鳌拜都已被擒下了,但你尚未隐退且不说,反而晋升官爵,你可晓得咱们汉人在背后是怎样议论你的吗?即使是我和师姐听入耳中,也不得不替你心伤惭愧呀。总而言之,熊大哥,就请你听从我师姐妹劝上一劝,不要再事鞑子皇帝了,敢情你是死了心肠想与全天下的汉人对立吗?”

  原来是这样,熊志契总算是弄明听清了,原来又是胡汉民族鸿沟这一矛盾幽灵从中作祟,至于谁是谁非,他自己也道不出个准绳,只是觉得一口冤气堵得心慌,扯声叫道:“我追随于皇上左右,并非贪图功名富贵,信是不信则由你们自个儿去揣测。我只是确信不疑康熙皇帝铁定会广布仁政,善待百姓,像这样的好皇帝为什么非要换掉他呢?难道咱们汉人自己当皇帝就管定强得过他?再说了,家师严命我下山遇着他后尽心尽意辅助他,家师待我可有高比天穹的养育恩德,我又怎能置家师的嘱命而不顾呢?”

  听了这话,洪洁瑜鼻腔一哼,忿然作色道:“好呀,拿着这一挡箭牌,你便可以肆意地托言对鞑子皇帝讲情讲义、对师父履孝奉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为满人效力,加官进爵图个公侯万代哩。呸,真想不到你居然会是这样一号小人,一派恬不知耻。”

  熊志契情急切切道:“我哪有?假如我确是贪恋爵禄的宵小之辈,适才皇上欲想恩赐建宁长公主下嫁予我,我就不会加以婉拒了。”

  洪洁瑜一双点漆眸子满闪明亮光彩,逼视着他沉声问道:“满清皇帝真的有招你为当朝额附的意思?”

  熊志契使劲点头道:“决无相欺!”

  沐瑞凤插话问道:“其实,我就笃信你绝非热衷荣华富贵的人!熊大哥,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拒婚呢?”

  洪洁瑜一努嘴角,接话道:“这还不简单猜得出么?他真正喜欢的心上人是三师姐武志彦!”

  熊志契当面遭她揭破心事,脸上的窘态立时一览无遗,失神顷刻,巧妙地转过话题反问道:“那你俩猜不猜得出来,皇上心中属意选哪位人杰俊才当建宁公主的额驸?”

  洪洁瑜道:“谁呀?”能够听出来,这话里的语气满是事不干己的调调儿。

  熊志契极尽难得地嘿嘿一哂,像是耍猴宝地道:“这位人杰英才你俩也认识的,正是那位苏昌公子。”

  晴天焦雷的一句话,轰得洪、沐二姝一阵云里雾里。

  洪洁瑜极感惊诧,失神般道:“怎会是他的?这……这事又该从何说起?”

  沐瑞凤则是一语不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熊志契又问道:“更有令人震惊的一个隐秘,你俩可知这苏昌公子的真实身份?”

  洪洁瑜已经是感觉老大不爽,偏偏听着这家伙还在卖弄口舌惹人胃口,即时颦眉着恼道:“你肯定是知道的,那你还不快说,是不是想招骂了?”

  熊志契苦笑地摇了摇头,道:“他正乃云南平西王吴三桂的世子吴应熊。”

  耳闻此话,造成的震撼程度更甚,简直是不可形容。

  沐瑞凤心思较为简单,冲口而道:“原来是这小汉奸!”

  却听洪洁瑜不以为然道:“师妹,你怎能这样说话呢?我可不大恭维你这话说的。只因吴三桂是卖国贼,你便管其子为‘小汉奸’,是不是有些欠妥呀?你可有想过,这吴……吴应熊也真如其父般甘心当满奴?未尽见得吧?”

  一见师妹正想辩解,却给洪洁瑜拦着继续说下去道:“好比一个父亲是杀人凶手,敢情他的儿子也定是杀人凶手了?你认识这吴应熊也该有一年了,对他的为人你也应该有不少的了解,你总不能将他划归与他父亲是同流合污的行列吧?或许……可能他也是万般无奈也说不定。”

  熊志契并不会怀疑洪洁瑜的话,而是深有同感地道:“洁瑜所分析的极有道理,吴兄恰恰是以生为吴三桂之子而深引为耻,便连杜捏姓氏也舍弃父姓改就母姓,从中可嗅出他是如何不屑其父亲的行迹。”

  这些年来,沐瑞凤与师姐相处可说是形影不离,对于自家师姐憎怨旗人、尤其是背国求荣的汉奸愈是痛恨难恕。现在教她获悉“苏昌”竟然是古往今来第一号大汉奸吴三桂的儿子,不加一句半句谩骂已是有点说不过去,一经听见自己骂吴应熊为小汉奸,她就迫不及待地要替吴应熊辩解,岂不太过奇异?连带追忆起她对待吴应熊的态度,似乎是弄明白了些什么,可自己不愿与她多所争辩,免得白白伤了她的心,于是不复出声了。

  熊志契暗嘘口气,嚼了半截油条,心头盘算了有时,乃道:“有件事儿卡住了我,未知你俩能不能帮我出个主意,也好教我应该如何去解决。”

  洪洁瑜听着特感心烦,微有抱怨道:“我看你这人还真是女人腔气十足,不是跟你明说了吗?如果你果是有事就直截了当地讲出来,干么非要弄得畏头畏尾似的?好不痛快,你是否想找人来骂骂你呀?”

  熊志契大口啖下另一截油条,多有迟疑了半刻,才道:“是这样的。皇上开口要我代他去跟建宁公主提起这门亲事,可……你俩也应了解我这个人的性情,压根儿不善口齿之利,试问要我怎样去说呀?因而我仔细想过了,凭着你俩的明慧才情,总得要教我一个乖,好使我有胆有法儿往见建宁公主说去。”

  洪洁瑜一撇嘴道:“这有啥难办的,你大可根据事实直说便成了。”待见他兀自有所犹豫,又道:“好吧,我且问你:究竟你自己想不想娶公主当额驸?”

  闻言,熊志契立即露出迷惑的神色,摇头道:“不想!我配不上公主那样的人才!”

  沐瑞凤插嘴问道:“在你看来,要是你与吴应熊相比人才,你觉得怎样?还有,你认为这吴世子配不配得上建宁公主?”

  熊志契想也不想,便道:“吴兄的大才,岂是我这一辈子追赶得上的?假如他能与建宁公主喜结良缘,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沐瑞凤含笑点头道:“既然你都这这么认为了,你便可果敢地去找公主谈起此事,没有什么好瞻前顾后的。更何况,这也是皇帝的意愿呀。”

  熊志契喃喃着道:“开门见山地提起这事,真的行得通么?”转眼瞅着洪洁瑜,见着她也是轻缓点了点头,心意一下子拿定了,拍胸豪

  声道:“好,现在我就进宫去见建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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