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艾绮竟然是建宁公主

  一闻此话,身体一震,索额图简直是未敢信实自己的耳朵,“咳哟”失声道:“万万不能,万万不能。咱们当奴才的,主子既然有传,便该火速去见,丁点怠慢拖延已是绝对使不得的,又哪能传而避见呢?果真那样做,不敬主子之罪那可就大了。”

  熊志契细声而问:“那……那索大人你能否陪我同去呢?”

  索额图莞尔道:“咳,熊兄弟啊,不是我做老哥的不想帮你。只是建宁公主有传,指明要你单独一人去见的,咱们又岂能擅自结伴同去?要是想去几人便去几人,那样成何体统?老哥哥虽是皇上的叔丈人,但严格比起亲贵来,远远是难以相比长公主的,万一惹恼了她,你老哥哥可是吃罪不起的,老弟你也不希望老哥哥出事吧?”

  熊志契勉强地点了点头。

  那太监道:“熊大人,公主她都等得久了,请你赶快移身随着奴才去吧,莫要再为难我这一下贱的人。”

  熊志契心一决道:“好吧。索大人,有劳你带着我各位好朋友再到各处去走走,然后带去侍卫房得了。”又对费耀色他们抚慰了几句,这才跟着那太监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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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走来,到处可见楼台重叠,殿阙森罗,熊志契却是恍若无睹,止因他正烦恼着要去晤见建宁公主,忧烦着应对有个失措,一颗心儿不停晃呀晃的,就好像是一叶小舟浮泛于波涛起伏的海涛中,倏高倏低。

  正当心烦意懑的时际,也记不准是走了许久,建宁宫到了就是到了。步进正厅,侍候在此地的一众太监、宫婢忙着请礼,纷纷退出厅外,无有一言一语。

  那中年太监引着熊志契径达建宁公主的寝室,却见室内连半个人影也没有,说道:“熊大人,公主鸾驾便在室内,就请你自己进去拜见请安吧。”

  熊志契听他落下自己一人,不禁急了,手一伸如电迅速抓住他的手腕,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你别走啊。”

  那太监左手摇了摇,嘘了一声,抽出给他握得入肉微疼的右手,向着寝室指了指,作一赔笑,再行返过身来轻步走开了。

  熊志契眼望着他的背影直至蔽没,仍是在门口徘徊有时,就是缺乏勇气推扉而入。又是拖拉了一阵儿,终于让他想通了,像此费时下去终非了局,晤见公主是想逃也逃不掉的,那么见就见呗,还怕会有莫可预测的恐怖事儿么?

  主意敲定下来,长长吸了一口气息,逐点逐点地呼出,双掌搭在门上,使劲往外推,两扇房门随劲打开。

  甫入寝室,不及目赏公主绣户的华丽以及布局的雅致,第一眼所看到的是在红木圆桌旁坐着一位富家公子。只见他长得如玉之洁、如珠之莹,清秀脱俗,直逼古时美男子藩安和宋玉,竟是那日在京畿外青瓜田上相识的艾绮;又打量着他所穿所戴的物事,与当日所见的各尽相同。

  艾绮见着他到来,顿即绽出足可媲美阳光的灿烂笑容,说道:“熊兄,你好啊,久违了!”

  熊志契揉了揉眼,确定正是艾绮无疑,第一想法便是:“你也够胆粗的,一介青年男子,居然敢只身呆坐在建宁公主的卧房内,治起罪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咳,该当如何训诫你才好?”走到他身前,又气又急地道:“你怎会在这里的?你晓不晓得这儿是什么地方?”

  艾绮甜甜笑着反问道:“是哪儿呢?”

  熊志契听得火气更烈、着急更甚,暗忖你尚未晓得这儿是啥地方,便这般稀里胡涂地乱闯至此,难不成是想自寻死路,道:“这乃是当今天子御姐、固伦长公主的寝室。你……你无端端地来此作什么?你是怎样进来的?你可知道,擅闯僭入皇宫内苑,论起罪名来还轻得了吗?你当真是不畏死啊?”

  听着他说得这般严重,艾绮却是表情如常,无显丁点怯意,道:“会被论罪处斩啊?”

  熊志契道:“你以为不会吗?不是我存心要恫吓你,你犯下如许重罪,将你论斩尚属小惩大戒了,严重的恐怕是要株连九族,问你怕还是不怕?”

  艾绮那双眸珠黑比点漆,水灵灵地好似一泓秋水,听他言道:“哪有不怕的道理?”

  熊志契气怨道:“既然你会懂得害怕,那又干嘛闯下此等巨祸呢?”

  艾绮咬一咬唇,细声问道:“按你看来,应该怎办才好?”

  熊志契道:“还能怎办,趁着建宁公主不在,外头的人又退出去了,赶紧就送你出宫,好消大祸。”不多赘言,抻起他的左手,便欲潜逃。

  偏偏在此万急的当口,门外步进来一名宫娥,施过半礼,张嘴吐音道:“上禀公主,御膳房来人说,哈密瓜快将冰好了,过会便可送来奉呈公主进食,敦请公主少待片时。”

  但这宫娥稍一仰起脑袋来时,恰与熊志契打了个照面,还对着他俏皮地笑着,备显少女的可爱。

  熊志契越看越觉得眼前人很是熟悉,脑海中渐渐浮出一个人名来,不能置信地道:“你……你是……”

  那宫娥挤眉弄眼道:“你可猜出来了?是我呗,小日啊。”

  熊志契心乱如麻道:“嗯,你就是小日,那个小书僮!你家少爷……你口中所称的公主……”战战兢兢地回头瞥了艾绮一眼,支吾着道:“莫非他就是……就是建宁公主?”

  小日笑眯眯点着头道:“正如你所料,公主她也是女扮男装的。”

  晴天突起霹雳啊!熊志契栗然一抖,偷瞥了建宁公主一眼,得知她是尊贵的长公主后,往她望去尤觉得她贵气笼绕,立即勾忆起在那青瓜田处、在这卧室里自己对她的言辞举止,深感羞愧,蓦地醒起自己还握着她矜贵的手儿,慌不迭地放了开来,扑翻顿首道:“我……奴才有眼无珠,洞察不破公主的高贵身份,以前多有失礼不敬的地方,恳乞公主殿下能够不予计较。”

  建宁公主温和笑道:“你根本没有失礼不敬的地方啊,试教本宫从何怪起?你且先起来,与本宫好好地谈谈。”

  熊志契接连摇首道:“不,不,奴才实有诸多对公主失礼不敬之处,只不过是公主宽宏海量不作见怪而已,奴才……所以奴才还是跪着回话的好。”他此话乃是发自真心,更重要的是此刻的他双退酸重,害怕没法挺身站直,倒不如就跪着的好。

  建宁尚欲再劝,可是一句话也讲不出口。

  小日用手在熊志契肩膀拍了两拍,道:“公主都已恕你起身说话,你却敢拒听不从,难不成非要公主亲手来扶你站起来?”

  熊志契惶恐道:“岂敢!岂敢!这便起来了。”缓缓站直并定住了桩,随意斜瞥了建宁公主一下,但见她丽眸秋波欲滴,双颊绯绯赛似花娇、樱唇一点轻颤颤的,太美了!

  顺治帝总共生有八位皇子、六位公主,现在存活下来的皇子,除去康熙不计在内,尚有康熙二哥裕亲王福全、五弟恭亲王常宁,以及七弟隆禧;因隆禧未满十五岁,未曾蒙受亲王爵禄。六位公主中便仅剩下建宁一位了,她可比康熙年长了五岁,只因她丽质天成,过的又是锦衣玉食、无有劳烦操累的生活,保颜永春,看起来反比熊志契年轻一二岁。

  熊志契凝一凝神,询疑道:“公主、小日姑娘,那一次你俩怎会去到京畿迷了路呢?”

  建宁婉娈一笑,据实说了。

  原来建宁固然贵为长公主,矜荣显赫,斯文柔和,却也对活像囚徒生活的禁宫滋味生了厌倦,总想着能溜出宫外去走走,偶尔将心中期盼对小日提及。小日焉有不乐赞此事的道理,乃至多方“引诱”的下功夫,备述宫外的华饶有趣,这些可全是她道听途说而知晓的。

  建宁心动了!换上男装,遂带着小日溜出宫门,到了街市上,好像脱却了牢笼的小鸟,游逛得乐不思归,愈走愈远。由阜城门而出,出了京城,当来到那片青瓜地时,不知不觉间就迷了路径。

  日快向西,另兼腹中饥饿,近遭又不见饭店人家,无从购借,不得不向那些耕田人问路。可她俩长期深居宫中,外间世事一窍不通,建宁天性腼腆,又兼是主子,乃吩咐小日去问;小日年龄比她犹要小上数岁,更在宫中住久了,主人尚不自凭尊贵身份而矜傲,她倒自凭主人的尊贵而刁气待人,瞧不起一般的人等,出口跟人问路不止辞锋凌铄、神气更显不耐,又怎能奢求那些庄稼人愿意诚心指点?东问西询无有头绪,亏她还能倒本为因,怪起一众庄稼汉是乡间野夫,不谙事体。

  再说建宁等得久了,忍不住就自摘青瓜好来医治肚饿,偏又不幸得很,堂堂的天潢圣裔竟被人当成偷瓜小贼。多亏是有熊志契在旁,助她化解掉此般难堪的局面。嗣后遇上小日,依靠熊志契半生不熟的询路法儿,顺顺利利地返回京城里来。临别那时,建宁自改姓氏为艾,取其乳名“绮儿“,连起来刚好是艾绮这一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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