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风水遗患

  商天玉因一时高度的张惶恐慌,理智尽失,一转身右手掐住兄长的喉管,以求能当自己的人质,叱喝道:“谁都不许过……”

  语犹未全,旋见白光刺眼,看到两根手指已先插入自己的眼球,震惊之下,即刻仰头以避。突觉右手一轻,兄长已为他人救去,又觉“神藏”、“伏兔”二穴一大阵痛麻,便感上身难动、下身酸痹,跪倒在地。

  救人者正乃熊志契!他习过超元武艺,一见商天玉在惊惶中劫持兄长,元能速提,吸蓄日光于掌上,映射商天玉双目,使其幻生错觉,乘其恐慌的余裕,顺利抢过商天宝,干得非常出色漂亮。

  商天宝怒颜满面,向着其弟爆喝道:“畜生,你……你丧心病狂竟到了此等份上,连亲大哥亦要加害!”

  商天玉脸色赧红,大撒马尿道:“我……我……大哥,大哥……盼你念在咱俩是……念着死去的爹娘份上,宽恕小弟吧!求您了!求您了!”

  那村长问商天宝道:“你打算如何处置?”

  商天宝眼睛直眨巴,琢磨着若是当众饶恕胞弟之短,于人前那是特难说得过去的;要是将他投江处死,却又如何能够?送他官办也非所愿。相隔老半天才忍痛道:“让他去吧,由今往后,我商天宝跟他亲断义绝,再无丝连,望他好自为之!”

  熊志契在旁听了,觉得若此处置也算是唯一善法,手指遥点,令商天玉即时身得自由,并瞧着他狼狈万状地逸去了。转眼瞧见商天宝脸部上肌肉不易觉察地抽搐,心想也真苦了他,暗自代他伤怀不已。

  商天宝疾首蹙额道:“咳,是我疏于管教,玩忽兄责,这么多年来养虎遗患,险些枉伤了两个无辜,我深引为愧啊!”然则将他胞弟惶恐不安鼠窜的模样摄入眼帘,这心里也极不好受。

  商岩劝道:“古训有云:‘一树之果,有甜酸之分;一母之胎,有仁恶之别。’天玉叔天性刁戾,亏负您多年的关爱照拂,这一切乃是他咎由自取,您可完全无需自责。”

  而在同时,潘、柳二人也已脱却猪笼的囚困,得悉前情,稍待魂定,忙着过来跟熊志契千恩万谢。柳月红乃妇道人家,又受气又受惊又受冤,苦头没少吃,兀自抽泣不止;商天宝悔惜在心,在旁耐心体恤。那两副猪笼连同四根粗棍,则被扔进江里,随波逐流,像征此类丑事以此终断,不复重演。

  那村长向熊志契热诚地作了一礼,道:“这回本村幸无枉杀好人,兼能逐弃不肖奸徒,全赖少侠相助。洪恩浩德,全村人永世不忘!”

  熊志契生硬地逊了谢意。

  商岩作揖问道:“小生好奇,斗胆咨询,少侠怎会洞悉得破潘光的隐秘?难不成能你看出他下体的异样?”

  熊志契摇头道:“那倒不是。小可自幼幸拜名师,学得一些粗浅命相的技巧。细观此位潘爷的面相,正乃‘人元绝脉,人伦脔割之相’,故敢断定他也许会是太监之身。”

  商岩击掌喝彩道:“好,好,你学得妙来,相得也精彩!”

  商天宝走过来鞠躬道:“少侠恩德,确非言语所能道尽,挚请你赴舍下一坐,好让老夫聊酬一二。”

  熊志契乱摇双手道:“不,不,小可尚要雇般渡河,就不必要你破费了,挺不好意思的。”

  商天宝笑道:“说哪的话,你若肯大驾惠临,老夫那蜗居可真个是蓬筚生辉了。就如此定了,你要不去,老夫仅有给你下跪而已。”

  这一招使将开来,立时逼得熊志契乖乖“就范”。

  那村长大声向大伙儿交代了几句,要他们散去了,各人先去忙自己的事,人潮方才缓慢游散。

  熊志契来寻那牧童,却见他身旁站有一男一女,均是纯朴厚实的相貌,辨模样像是他的父母,乃问他道:“小弟弟,你的水牛可没丢吧?这二位可就是你的爹娘?”

  那牧童喜笑道:“是啊!大哥哥,你好厉害喔!可不可以教我?”两道眉毛弯弯曲起,折射得出他对熊志契神艺的钦佩。

  熊志契摸摸他可爱的小脑袋,浅笑道:“只要你愿意学,大哥哥便肯教。”

  那男子含笑道:“熊少侠,这野孩子可没给你添麻烦吧?”

  熊志契忙着摇头道:“怎会呢?他不知有多精乖灵巧,我也挺喜欢他的。”

  届时那村长、商天宝、商天雷、商岩、柳月红、潘光及熊志契等十九人往西北方而走,是想要从另一村口进入商家村,只因商天宝的住府座落在西北方位,照此走法便能省些时间和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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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完两道田埂子,转过一条小路,穿过一片甘蔗地,再走毕一道泥石路便可赶至商天宝的住府。

  就在甘蔗地的右手边上,出现一大片茔地,三十多座坟墓错落在那儿,瞧起来相当荒凉可怖。其中一座坟墓地势开阔,气派宏大,遍植苍翠的松柏,绿草融融长年不谢,墓碑上铭有“七房显祖商公天宇之灵墓——下元辛巳年奠立”等字。

  熊志契停下步伐,不言不动,只是两眼紧紧盯着这座祖坟看。

  商天宝一愣,出声问道:“怎么不走了?”

  熊志契道:“这座坟不对!”

  那村长奇问道:“如何个不对法呢?”

  商岩道:“以前经有数位地理师曾来勘视过此坟,几乎是异口同辞地认为,这是块风水宝地,坟面又够气派守正,先人若是安葬在此,管定旺丁旺财、出仕掌权,你怎会反而有嫌呢?”

  事实的真相他和那村长等人早已知悉,这般说话纯粹是为了想考一考熊志契“推玄”功力的深浅。

  熊志契道:“没错,该处的地势确可称得上风水宝地,环境幽美,有倚有背,只是这座祖坟除外。从外表去看,它占地宽广,面望有灵,背靠有枕,青龙伟岸,白虎雄猛,外水、坟水俱有活龙;岂不料它内里缠疾,譬如人体四肢齐全,五脏早已内坏,奄奄气息,寿促命休矣。”

  那村长请教道:“什么叫做‘内里缠疾’?”

  熊志契道:“就是指棺木里的骸骨捡殓出了问题。”

  那村长再问道:“那会有何种灾害呢?”

  熊志契走近坟前,从其青龙臂边拈起一束青草,大家均瞧得明了,青草根部竟分双叉,此是何解?均将求知的目光投向了他。

  只听他说道:“一个‘牛’字开了双叉,即是个‘失’字,也就是说,此坟的内部斥满了煞气,细查根源必定出在棺木内无疑。其后嗣不是凋零亡绝,必是病残穷窘,一定是这样!”

  商天雷翘起大拇指赞道:“完全正确!唉,好端端的一个家,本来乐也无忧,谁知在短短的几年光阴里,却弄得死的死、病残的病残,果真令人心酸唏嘘!”

  熊志契听及此话,眸子一亮,道:“我欲想开棺验骨!”

  那村长连忙道:“不行,不行,不可以鲁莽硬来的。这乃人家的祖坟,若真个想开棺验骨,也得征求人家首肯才合事理呀。”

  商天宝道:“这话也对。熊少侠,大伙儿不妨先去跟其遗孀大嫂子谈谈,倘若她答应了,再来为之也不为迟啊。”

  熊志契想想也在理,于是点了点头。

  由此折返,走上来时的那条小路,在途中,商天宝对熊志契讲起了关连这座坟墓的主人——商天宇家的一些旧情:

  这商天宇在天字辈中乃为最长的,并无同胞兄弟,是经营绸缎生意的,配妻王氏取名素娇,就是商天宝适才所称的“大嫂子”。膝下育有一独子,叫商长节,为人敬老慈幼,疾恶好善,颇有人缘名望。

  十七年前,商长节与邻村的一闺女戴淑妮互种情苗,遂而结缡成家。

  次年,商长节跟随乃父去到四川北部,订购天下著名的川锦,准拟洽谈定当后载运回晋。

  当时正值张献忠的大西军余部在当地与清军交战,杀伤残酷,商天宇竟克遭上无妄巨灾,被清军一刀砍毙。兵荒马乱的,若想转运商天宇全尸而回故里,确是难上加难。逼不得已,其子大撒金钱,辗转托人,才访到一位火化能手,采用特殊柴枝焚化死尸,肉骨尽存,装进陶土瓮中,然后搭载回去。

  赶回商家村,首先延请了村中的地理师商天海!他可是附近久负大名的人,包办了阳宅阴穴、喜事白丧等业务。单拿阴穴来说,就有相地、择课、捡骨等细活儿。经过多日来地勘舆,最后选中刚才那片茔地作为商天宇安息之所,看定吉课出殡下葬,继而修竣了祖坟。

  第二年,戴淑妮诞下一子,白胖可爱,取名商寅。满以为得惠于父坟遗恩,不想好景不长,便在孩子弥月的当天,他突然两眼翻白,口吐泡沫,手足痉挛,酷像俗称的羊痫疯病症。虽经苦心求访,药石倒是不曾少吃,但是时好时犯,就是杜不了根。

  十三年前,其次子出世,取名商密。照理说是多么值得欣庆的事,却不想孩子是先天的佝偻病患,其情何等悲怜!祸不单行,就在同一年上,王氏的左手竟然无缘无故地拘挛起来,任凭多方服药治疗,总是蜷曲着不能伸开。

  又过一年,商、戴夫妇的第三子降生了,小名宪儿。出生起一段时间后,幸未发生任何奇疴杂症之像,不该再是病残儿吧?而事实上,是开心得太早了,半年之后,方始察知他是一哑巴。痛杀至亲之心!

  祸患接踵旋至,长子商寅四岁时,商长节暴疾而亡;没隔两载,戴淑妮亦天妒红颜,从夫长眠阴泉。其家的绸缎铺门面也剧缩数倍,经营日蹙;不幸中也有大幸,得有戴氏亲弟前来维持,总算有三餐温饱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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