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如此少妇

  那少妇惊魂略定,吁一口气,然后道:“侥幸有你及时挽住我手臂,否则我必摔……”

  话犹未尽,却听熊志契喊声“哎哟”,手一松开,她即刻顺势摔倒,摔了个七荤八素,周身生疼,哼哼唧唧数声,蹙眉埋怨道:“你在搞什么鬼?怎的突然间一声不响就松开了手?唉哟,摔得我好苦呀!”

  熊志契连声抱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忽然想起‘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来。你我素不相识,初次遇上了岂能猥亵你的贵体?所以……”

  那少妇呸声连连道:“见我摔倒,挽我手臂也算猥亵我的身体,你这话也说得太过拘礼不化。仅因此由,你就狠得下心,看我摔下去也不相扶一把,呸,你这哪里是守礼重礼,而是迂腐死板,懂吗?”

  熊志契搔着脑门道:“听你如此说来,我倒真觉得自己是有些……有些迂腐和死板,那我刚才是做错了?”

  那少妇气忿忿道:“那是明显的错得离谱了,也不知你是真的或是假的正经!我问你:假设有个妇人溺水了,你下不下去救她?若不碰她身子又该怎样个救法呢?”

  熊志契道:“那当然得救了,危殆关头还管那么多为啥?啊,想通了,适才放手让你摔倒确是我的不该,实在抱歉。不过话又得说回来,倘若真有人溺水待救,着实难倒了我,因为我是个名副其实的旱鸭子,对于水性一窍不通。”

  那少妇怒犹未消,不耐烦地道:“少扯废话了,赶快扶我起身再说。拜托了,记住要实实在在地挽我手臂,切勿再让我跌个半死。满身污泥的,你以为好受呀?”

  熊志契一迭声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果真挽实她的手臂,将她扶站起来。

  那少妇拍了一忽儿身后的衣裙,方才说道:“多亏你救了我,这些感激的话儿就不多讲了。你应该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帮着我寻到相公,好不好?”

  熊志契道:“行善积德、急难匡义之类的事儿,我乃乐意效劳的,你也不必跟我多有客气。”

  那少妇展颜一笑,丽质更俏,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喔!我屡受惊吓,心儿犹在怦怦怦地乱跳,好似擂鼓那般,感觉骨酥筋软,无法走路,你就背着我走成不成?”

  熊志契一听,随口拒绝道:“请勿多讲此话!你我非亲非故,终究男女有别,扶着你走尚能有个说辞,安能过分地背你上路呢?此举欠妥,欠妥之极!”

  那少妇匆匆瞥过他一下,淡淡地道:“既然你是执意不肯背,我也不作勉强。你走吧,且由我留在这儿,等到那三个劫匪回来,就随便他们摆布,一切我都甘心受了。这是我自己命歹,怨不来旁人。”抽泣几下,泫然欲泣。

  熊志契最不忍见的莫过于女人流泪,常常觉得女人的眼泪能够弹死人,现在见到她可怜哀哀的神态,难免恻然生悯,叹道:“你这不是在非难我么?”逼于无奈,不得不软了下来。

  跟着把包袱连同宝剑负于前胸,蹲矮身体,好使那少妇方便伏在他背上。一等那少妇伏在背上时,当即背将起来,两手仅敢轻力浅握她两边的足腕子,极尽矜持守礼。自觉心脏剧跳,虽在寒意兀留的初春当口,还是觉得浑身燥热难耐。

  尚未走出数丈多远,便闻那少妇含有嗔怨的语调道:“你是不是大男人啊?我身为一介妇道人家,尚且不避忌讳,怎么你却更难为情?你应晓得我此际体软乏力,如不背稳我些,一个不慎,不怕摔死我吗?”

  熊志契耳闻此话,亦觉自己太缺男子汉的阳刚气概,深愧莫名。心念一决,遂用两手环箍在她小腿上,这样背起来不光顺势得多,那少妇更不会因一时的不留意而溜下去摔伤。

  她身体娇弱轻巧,熊志契背在后面,根本无觉她的体重,好似背着一抷空气,就是继续背上两三个时辰也不妨事。然而让他恼恨的,是那少妇在这一路之上,竟用润脂小口在他左右耳洞吹风,继而格格媚笑,全无端节的礼数,摆明着是个专门勾引男色的荡妇。

  熊志契胀红面庞,怒意渐攒渐盛,再也忍不住了,愤目疾言道:“请你放尊重些好不!若你还要像此不以礼相待,可莫怪我一走了之。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少妇一时为之语塞,回过神来含怨道:“我只不过是跟你开开玩笑,谁叫你这等严肃看待?你以为我是水性杨花、随便苟合的女子么?我呸,我才不是呢!”

  熊志契稍能松了口气,道:“不是那更好,算是我误会你了行不?”

  那少妇哼了一哼,余愤未息,任由他背着行了十几丈,看见路旁有一大石,大声道:“放我下来。”

  熊志契死忍着气道:“又怎么了?”依言把她放在地上。

  那少妇走到石上坐下,递出纤柔颀长的手臂捂着肚腹,说道:“我肚子饿了,你先去弄些吃的来。”大在咧咧而坐,这句话儿说就跟指佣喝仆那样,绝无多少的差别。

  幸好熊志契甚能沉得住气,道:“我包袱里恰好有两张面饼。”打开包袱,拿出麻纸包,一经揭开,两张葱花饼映入眼帘。由于他才买来不久,且用麻纸裹得特别紧实,是以尚有温热,葱花味、香油味飘传不绝。

  那少妇眸光闪闪亮,娇怯怯道:“我人还累着,手儿也没啥劲,就怕拿不稳面饼,还须劳烦你喂着我吃,可以吗?”

  熊志契瞅她一瞅,道:“嗯,可以,我把面饼撕下来喂你吃。”

  却听那少妇提声急叫:“才不要!你的手脏,瞧着便感恶胃反心,教我怎能吃得下?”

  熊志契浓眉双锁,为难道:“那须怎办才好?”

  那少妇星眸一转,张启樱唇道:“假如你不介意的话,大可用嘴巴咬下饼来,直接喂在我口中。你的嘴巴就算再脏,也脏不过双手吧?”

  闻及此话,熊志契并不以她拿话来损自己为忤,他在意的是另一码事,想也没想地便摇着头道:“请你休要再开此等玩笑!我看不如这样得了,我就用手掌拿着麻纸,保证不碰到面饼的半点儿,然后由你亲口咬来吃,这样总行得通的。”

  他平时人挺随和,一旦执拗起来,倒是不容易改得了他的心志。接下来就是选用此法,把面饼推近那少妇嘴边,由她自己张口咬来咽食。

  那少妇只吃了半张,便说够饱了,在麻纸那干净的一面擦过嘴,道:“你不也吃些!”

  熊志契道:“我不饿,你……你真够了?”眼见她点头,乃把剩下的葱花饼包好,放进包袱里去。在他心里,食物就是这世上的无价宝贝,正当多加珍惜。

  忽见那少妇娇体打了个战栗,牙齿嗒嗒几下作响,抖着嗓音道:“我……我冷!你可不……可以拿件衣服给我披上?”

  时当初春天时,气候犹未暖和,又刚下过雨;她是女儿身,衣着不厚,身上更见多处湿了,会发冷亦是情理所在。但在熊志契看来却有一件事为难,只听他言辞闪闪烁烁地道:“我一个大男人赶路,不可能带有你们……你们……”

  那少妇大方接话道:“你的话意我能理解,是说没带我们娘儿们的衣服,对吧?我也只不过是叫你拿件衣服让我披上,抵抵寒气,并不计较男不男装的,然而你却吝惜一件衣服,诸多借口,未免太也寒酸。算了,权且依你的,你……你就……搂紧我……我身子,免得我受冷发寒,感恩不尽!”说到最后要求那会儿,她那脸门上早见绯霞片片。

  熊志契的面嫩可比她尤要厉害,听过此话后,整张脸羞得血红也似的,腮热耳烧,急喘过气来道:“万万不行,绝对不行!若你实在冷得很,干脆由我来烧个篝火,定可驱灭寒气的。”草木固然湿嫩,可他身怀太极玄劲,意想烧个篝火那真不在话下。

  那少妇听了此一建议后,却奇异地笑了笑,道:“你说稀奇不稀奇?本来小妇人是冷得入心入肺的,但听你提到一个‘火’字,呀,好不神奇,霎时间就没再觉得冷了。”

  这一说话,立让熊志契恍有醒悟,拉紧脸皮道:“分明就是你在耍弄我,是也不是?”

  那少妇强颜作笑,终究是难以全然遮掩得了窘色,刻意保持镇定自然地道:“哪有此事?是你多虑了。呜呜,我相公也不知到哪儿去了?他不见了我,同样会忧心忡忡的,我须快点找到他。你……陪不陪我去?万一又……遇上那伙凶徒……”

  熊志契的心是软的,听她泣声说话,心里好生郁烦,只得道:“我陪你去找尊夫便是了。”

  正在此时,蹄声响起,车行辚辚,见到桉林深处驶出来一辆驴车。稍待近前,那少妇当即呼道:“喂,赶车的,麻烦你一趟,载我去见亲亲相公!”

  那车夫也高声应道:“好咧,准送你去见亲亲相公!得儿!”挥鞭勒缰,驴车驻足停下。

  熊志契耳闻他俩互对两句“亲亲相公”一下来,浑身难由自控地起满疙瘩鸡皮,暗打冷战不止,自觉忒也肉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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