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同门惜别
颜志悫看在眼里，禁不住道：“我说师姐，你是怎么搞的？画像没画眼睛，到底是你渴望四师兄少了双目还是怎的？”
武志彦瞅她一眼、啐她一口，道：“你这丫头懂得多少，要你瞎来多嘴罗唣！我是觉得，在四师弟的面相中，最美的就数一对眼睛，我又想给他个惊喜，画好后再拿给他看，是以只能慢慢地、偷偷地观察，等到入心上脑了才能再动笔把画儿画齐全了，你懂吗？谁曾想过，四师弟竟说今日必须下山外出，此事大大超出我的意料之外，一时半会的我更没有别的好物品相送，索性就送四师弟这一副尚没画完的卷轴。”
熊志契当然是有感于心，面容肃穆，双手捧接过来并表了谢意，打开包袱，把那卷轴装在里面。
武志彦的眸光犹似一泓秋水，道：“四师弟，师姐答应你，日后若是遇上适宜的机会，再帮你把画儿补全了。”
熊志契点头道：“好的，待师弟回山那日，便请师姐妙笔添绘上双眼。”
只听得颜志悫急声催促着道：“五师兄，快把你的赠礼拿出来呀，磨磨蹭蹭着干嘛？”
虞志谌没好气道：“催什么催呀你？什么事都如许心急。嘿嘿，我这份赠礼，你们谁皆没法攀比得过。”
只见他由怀中掏出一面不等腰直角三角形旗帜，短的两边均为五寸长，长的那边约为七寸；是用布料制成，表面之色为黄，旗帜的内腹镶嵌有七粒晶珠，颜色分别是白、紫、绿、青、黑、红、蓝等。
这七颗晶珠布位蕴含玄机，细目察视，俨然而成北斗七星大阵。所谓北斗七星是指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星为斗魁，玉衡、开阳、摇光三星为斗柄。其中，天枢、天璇、天玑、开阳、摇光等位置上，依次镶嵌绿、青、黑、红、蓝等五珠，各有成人的中指头那般大小；玉衡位乃斗柄之主，故镶嵌上一颗紫珠，比前五颗体形稍大；七星中以天权位居魁柄互接之处，虽然光度最暗，却是最居冲要，上头嵌有一颗拇指头粗的白珠，莹莹润润，流闪着怡心醒神的光泽。
段志鹏乃是识宝之人，乍一见到此旗上的七颗晶珠，登时色动于形，有些气促地道：“好一面珍异的七星令旗！旗上的各颗宝珠，不妨便让愚兄来估上一估来历。”
虞志谌微笑着道：“正要请教师兄的鉴宝功力！”
段志鹏点一点头，目光很用力地转视着七星令旗上面，经过片刻地用神打量后说道：“嗯，这绿的是春源珠，青的是宝枢珠，黑的是逐波珠，红的是彩霞珠，蓝的是苍穹珠。至于这颗紫珠，嘿，好家伙，定是维量珠。最后是这一颗白珠，透出的光泽相当润和，雍容得来又无半分浑浊，该不是……该不是……”一时心中翻滚剧烈，居然连说话也接续不上来。
熊志契接过话头道：“当然是千年琦珠无疑！”
段志鹏咕嘟吞下一口唾沫，方能缓过气来拍掌道：“错不了，就是这一颗宝珠，绝世至宝呀！”
虞志谌听着千年琦珠的名号，自是神情飞扬，说道：“这春源珠、维量珠等六宝是我费尽心思才能收集回来的，嵌在旗上，老早已经做成，本来是想向师父讨要这颗千年琦珠的，但考虑到该珠是他经年收藏的宝贝，怕他不肯，是以一直没跟他开口。今儿个四师兄要外出，我欲做成七星令旗相赠，趁着刚才的空档，去找师父讨珠，侥幸得紧，他老人家倒挺爽快，没有多说什么就给了我此珠。你们瞧，这宝珠周围的胶液、缀线等可是新弄上去的。”
各人一瞧之下，果是那样。
熊志契心中明白着呢，师尊会那么大方给予五师弟这颗宝珠，为的正是自己此趟下山能多一件异宝傍身。虽说是师尊很关心自己的安危，也能从侧面看出此趟下山的危险度，前路茫然。
虞志谌豪迈道：“这颗千年琦珠乃属世上仅存凤毛麟角的宝物，威力奇大，能使持用者如虎添翼，元能提升飞跃速进，够厉害了吧？”
却听武志彦带着讥讽的口吻道：“按你所言，这面七星令旗的威力如何如何神奇叵测，然说到底，也应归功于师父的千年琦珠。反过来说，你是只有苦劳而没功劳，饶算是有，亦仅为涓滴之流而已，那你还怎么如此扬眉不可一世？”
颜志悫皱眉埋怨道：“师姐，你怎能像此说话呢？伤人得很！”
武志彦的话，正像一桶冰水激淋在虞志谌的顶门，如何不气？可他却若无其事地道：“有句谚语说‘瘦死的骆驼比马还大’，尽管我那维量珠等难及千年琦珠般玄妙，倒也各有妙用，总也聊强于无者吧？最实际的，此旗是赠与四师兄的，有无功劳须由他来评定才能算数。”
这席话相当高明：首先指出红花须有绿叶衬托，千年琦珠是红花，余者六珠便是绿叶，由于有这六珠集合的玄力襄助，始能让千年琦珠迸爆出更为强大的威力，则不应该蔑视这六珠的作用；进一步讲，虞志谌是收集六珠、制成令旗的巧匠，功劳是磨灭不掉的。其次，从话缝里暗指武志彦是因眼红妒忌而出此言论，刻意贬低六珠的功用、抹杀他的辛绩，此话正好给了她悍力的一击。他的性格与熊志契可说是泾渭分明，他才不会像熊志契那般任由师姐“欺负”而不吭半句。
熊志契承接了师父嘱托的两件大事，虽然应允了下山去措办，只是双肩担子的沉重可真要把他给压垮了，正感心虚胆怯的时候，师弟却好意赠送他此面七星令旗，助他防身御敌，理当使他大大心安。于是大方地道过谢，接过令旗放入怀内，不知是否心里作用，猛觉一股真劲遍透周身筋脉，提了神、壮了胆、强了体，彷徨与茫然的感觉顷刻锐减。
颜志悫的赠仪是一只精致的缦料荷包袋，一面绣有丝绒菊花，一面绣有丝绒荷花，形态逼真，竞芳争妍。据她所说，这荷包袋原本乃是打算送给虞志谌下个月的诞辰贺仪，盖因听他常自褒赞荷花出于泥而不染的品质、菊花傲霜斗雪的情操，为了要讨好他，故而绣上这两类花儿。不巧碰上四师兄匆匆下山的节骨眼上，仓猝之际，不得不先把此物赠与四师兄，之后再赶紧绣一只作为爱郎的寿辰贺礼得了。
熊志契谢完接过，把段志鹏给的百两纹银以及自己那些碎银子一同装进袋内，糸好结绳，揣入怀里。
武志彦嘻嘻笑道：“五师弟，你看着小师妹对四师弟这生好法，也能不呷醋冒火么？”
虞志谌正正经经地道：“如果她真的有别的心上人……哦……四师兄，我是假设另有别人，可……可并非特指你喔。要是她不要我了，那可更好，免得整天蛮缠着我，像只没头苍蝇似地在我耳边嗡个没休，烦也烦死了。”
颜志悫明知他是成心在开自己的玩笑，想在诸同门面前显显他那点男儿汉高大的小心思，可她心里仍是难受呀，愁情浓浓问道：“五师兄，难道你当真似此厌恶我、嫌我烦？”
虞志谌看她动了火儿，当能晓得这回玩笑开得过分了些，更明白在此时规劝亦属无谓，遂死命装出情深款款地模样吟哦道：“颜姝媲玉乃吾妻，情绵厮守小虎期；滋息散枝踮脚企，坐蓐辛酸莫动气……”
瞧，虞志谌吟念及此，颜志悫的火气早已消尽，脸腮却红彤彤的，越能展现她如花娇颜的艳光，跺脚笑脸要他停止。他也听话，当即住口。
迄未拜进融门之时，虞志谌小名小虎，颜志悫原名媲玉。适才虞志谌所吟的乃是他的杰作，纵使诗句作得俚俗，且不大符合文体，但一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真心实意坦露无遗，彻底殄灭颜女内心的恼火，不必多作致歉哈腰，十分实用，乃是他哄小师妹的不二法门，每每速速见效。
而这诗句的大意就是：媲玉你是我小虎的爱妻，殷切盼望能与你长厢斯守，努力拼命地生孩子，当你辛苦坐月子的时候也别生气……
熊志契全数收下各位同门的赠礼，负包袱在背上，与他们来到前山崖边，依依作别！又跪下朝融济轩方向连叩三首后站起。牙一咬、心一坚，头也不回地迈步疾冲下峰，瞬息间便隐没在云层里。
崖上的段志鹏呆呆站着，一副魂不守宅的神情，听着虞志谌问他干么还不回去，才浅露一丝勉强的微笑，低哑着嗓音答道：“我想多望四师弟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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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志契的身法何等迅速如飞，在星丸跳掷之间，双脚经已踩实龙翱山下的土壤。绝艺虽神，可他内心却满斥着惶虑无措的感受，盖因以往他也仅仅下过两次山，一次是跟着师父，另一次则是六师兄妹联袂出外，都不像今回般孤零零地上路。担子之重且不说了，自己又有几多江湖阅历呢？说句瞎子淌河毫不夸张，对于自己来说，单单就辨识路道方向已是一大难题。
天上乌云漫合，闷雷响于头顶，骤地里一股惧意、一股怆意激涌上心，就欲返身回山。念头飞闪即逝，自责不已，自己怎能如此庸劣无用，这一回山如何对得住师父？再说，此趟赴京当属最佳的磨练机会，可以磨坚自己那颗脆弱的心，嗯，应该可以的。
一边自我勉励，一边辨准东北方向，大跨步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