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火燕李女
子沐与女王在地下交谈之时，地上的村民却又点燃了柴薪在那拜伏祈祷，举行着盛大仪式。人圈中有一位妖艳的巫姬，她挽着盘桓髻，身穿袒胸坠地蝴蝶裙，裙尾较长，呈飞燕剪尾之状；颈搭彩带，蝉翼薄纱，简直就是性感的尤物。
她焚纸烧香，酒祭天地，领人磕头拜神。接着赐酒众生，笑如桃花，又唱起了歌跳起了舞。气氛霎时巨变，由庄严神圣转化为妖绕浮奢，很像是在挑选如意郎君。
先前的仪式里有请示神明是否可嫁的意思，之后的才华则是在意中人面前的展示。这舞不知其名，但尽显身姿之美妙，歌为近来北昆一带广为流传之曲《问嫦娥》：
都将流水青春去，岁月年华暮暮消。夜来北斗折弯了腰，老黄昏东部日新烧。落花结果何时到，人约难为柳上梢。不来了谷雨春浇，怎长出那曼妙之桃。嫦娥呀月亮挺好，哪比得夫妻到老。还不是寂寞无人，空对着后园桃夭。可是人间天上有，无涯风雨令萧条。一个把女红儿绣，一个把金钱儿拋。都有着花样儿貌，他认定是哪个好。说什么山盟海誓，不过是春花秋了。你把书儿读，奔着功名考；我把房儿扫，刺着绣花袄。新欢替了旧欢吵，徒叹这情义不牢靠。嫦娥呀两相之下，到底是哪个才好？可怜我，不要失足恨到老！
子沐听她唱的言辞恳切，哀怨成声，惊讶道：“这是谁唱的？莫非是北昆新生人？”
“在北昆，这曲子早已经被禁唱了，那里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歌词也经过增减变得大不同了，但还是不被允许。尤其是泪蝴蝶，他若知道有人在唱，一定会派人来杀的。据说是一个叫岩什么的书生散播的，他向李女求救之后，就找人唱这歌了。现在唱的是古道人，是我手下教给她的，我偏要新生人鸡犬不宁！”
“歌词呢，有原来的吗？”
“原来的只唱过一遍，之后就被灭族了，这是书生凭着记忆整理后的——怎么了，你对这个感兴趣？”
“不是……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宁画眉告诉我这里有个试炼。”
“现在你可以走了，别坏我好事。去查沉魔帮吧，看他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子沐挠头叹气道：“走到哪里都不受待见呢，算了，反正我对皇陵也不感兴趣。”话讫，正要起身而行，忽见她面色苍白，挣扎起来，如同着了鬼魅一样紧绷起痛苦的表情，想要摆脱束缚。那双美丽的眼睛慢慢地变成了血红色，深邃的眸子里先是芝麻粒大小的银光，接着燃烧变大，转动之间相连，如发射出四段银白色的雷链，十分的恐怖异常，压迫感足以让人窒息。
“你怎么了！”子沐惊愕道。
这时女王却静如冰霜，冷笑道：“二哥，是我！”声音并没有发生变化，还是女王那甜美的音调，笑容也是一样。她又生气道：“竟然敢骗我，我绝对不会放过她！”子沐略有张惶，疑惑道：“三弟？怎么又变成了你的意念？怎么做到的？不要再玩了！”
“没事的，早知道她不靠谱，我就在她的魔像里封存了我的火种。怎么样，我的‘赤瞳’？”尤梦摇身一变，火烧原貌。
“你是来炫耀的吧，大哥早就在我面炫耀过了。”
“哼，我是在灵族炫耀的。只是打伤了一些人而已，谁让他们派人来杀我。”
“我听说近来有一个身穿白衫，白簇雷发，火眼金身的魔头仅用‘空间错位’就让灵族惊恐在挥刀自斩之下的噩梦中――这个人就是你吗？他衣服背面绣着扭曲的龙字，宛如死字一般，那双眼睛被称为是‘斩龙眼’――你什么时候有这种嗜好了？”
“我发现近来出现了黑暗组织，利用人们去秋千桥求知，从而进行‘信息交易’，我怀疑是巳蛇搞的鬼，所以去那打听一下而已——可怕的是虞婷也是其中的元首之一。不过，我也顺便创造了一个暗势力对抗灵芽，就让他们潜藏在药师老家了。”
“我是一筹莫展。”
“我还以为你是最快的。”
“女王刚才跟我谈过，说蓝色妖姬曾经哭过，其实她并不想留在这个世界，可是她出生了，却没有另外一个世界让她安家。天是小的她游玩尽了，孤独了，看过太多不顺心的事了，所以她终归是要去的……”
“那你……”
“浪迹天涯才是我的本性。我先走了，梅花酒还等着你呢，你也快回去跟女王道歉吧！”话毕，蓝火一缕杳无踪影。
跟会瞳术的人交手，首先就处于劣势。因为必须用相应的灵气护住感官。这种修炼眼睛的方法非常危险，要求灵气的控制极为精细，否则会导致失明、崩溃、死亡等结果。而成功率太低，难度之高等让绝大多数的人放弃，而选择了道家法眼之路，或不想把时间耗费在这方面，就历练其他武学。优点：眼发灵气。
然而子沐不同，他现在被迷了心智，一味地想打败蓝色妖姬好得到认可，就必须有对抗阴阳眼的办法。其实他也并非没有进展，他的灵气运用到一定程度，眼睛就会变成蓝色的，拥有‘映像’之能。但火焰的能力并未被完全吸收，只能称为是第一阶段。第二阶段的形态则是蓝色眼睛中出现了绚丽的五芒星图案，可是并无法让他摆脱被阴阳迷惑的厄运。所以他认为并不完全，没有达到他所谓的“蓝瞳”。他一直苦想，自己到底缺少了些什么。
他坐在树上，遥望着当地村民的集会，耳中充斥着女子的歌曲。闭上眼睛后，依然有太叔放晴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有着冰清玉洁的容貌和清澈可亲的笑容，可是却打不出了那精妙的剑法。他长叹道：“你要是真实存在该多好啊，我们可以说说话聊聊天……”想着想着，嘴里不禁伤感道：
不解青罗月季花。点刺眉心，半面琵琶。无心月下染桃腮，相遇无言，空对无茶。
涵煦东阳照我家，篱落生香，露沁红霞。未知花蕊甚相思，园内伊人，园外天涯。
（词牌《一剪梅》）
先前巫女正在侍女的陪同下斟酒，分赠些水果，无过多时走出人群，坐在石块上小憩。忽听得有人声传来，便抬头看去，见一青年男子坐在树干上茫然若失。心下一惊，不知他是怎样逃生的。以为这词是为她所做，把自己比作是月季，因为温柔带刺，所以可亲可畏，让人踌躇不定，爱意难表。
转念一想，他风流倜傥、武功盖世，就在心里痴痴地发笑。但怕惹人注意，招惹祸端，只得假若不闻。少时遣散侍女，自己一个人坐在这等待村民散伙。而乡民以为她在考虑选谁做夫君，所以都在饮酒作乐毫无离散之意。
巫女怕他走掉，不时地眉目传情，会意他去个僻静的角落。可是子沐心里只想着蓝色妖姬那浅笑的玫瑰身影，以致望我不觉，呆呆傻傻的走神呢！巫女又是着急又是担心，像麻雀一样时跳时停。恰好被人看见，以为他着了魔，都惊慌失措，慌作一团。突然人生鼎沸中传来酋长的啊呀之语，他双手举天呼呼噜噜道：“圣大的神明啊，请宽恕我们对生命的亵渎！”
原来他发现了子沐，于是伸手一指教唆道：“就是他吓了圣女清澈的灵魂！让我们铲除邪恶，保护森罗古道的巫女！”
子沐一听急忙起身就跑，考虑到是女王的部下不宜拔刀，便去找尤梦的意念分身，谁知刚到那里就看见女王把其斩杀了。他苦笑道：“劳烦通融一下！”
“你三弟好本事呢，敢借我的分身！”
子沐赔笑道：“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动枪的呢！”
“谁都知道我只对地下皇陵感兴趣，你们还来捣乱，真是没人性！”
“我是宁画眉让我来的，你却又让我走，什么意思？”
“下不为例，我也没心思跟你交手，这次就算了吧，我觉得你有必要在游玩山水，重拾那份逍遥之心。”
已而，走出隧道向他们说明情况，才相安无事。子沐听到外面有腾辨之声，故悄悄离开了，临走发现这伙人的穿着虽然混杂，却都绣着凤凰的花纹，线路清晰可辨，阴柔风雅，一看就知道是出自闺中妇人之手。注念一想，抛开一切，脑中有蓝色妖姬的身影，粲然又缥缈，盈尺之地却有朦胧之感。他突发奇想，腾云千里买酒，恰遇尤梦，他惊呼道：“你怎么在这里！”
尤梦冷声道：“找女王算账！”子沐刚要劝他，已然不见。尤梦疾疾地飞入古道，四处寻找女王，却始终不见她在哪。不经意间来到一出茅檐村落，傍山依水，废港残舍，荒草败柳，隐没中听有细细的喓喓声，幽静而深远。整个村子就像被大山压在脚下，连花草也在夕阳下偃折生长。村的西头是一座石雕的狂猘，翘首挡着胭红的太阳。
看到一个酒旆在桥堍边迎风飘扬，酒家已经荒废，对面的石碑却似曾相识。走过去拂下尘土，见石面沧桑痕迹斑斑，书为：秋千桥。不禁心头猛地一震——恍惚少年时，踽踽在桥头。自小漂泊，闯荡江湖，所遇不少，但这个地方曾经令人难忘。
一声稚嫩得声音问道：“为什么叫天涯暖酒？”
“漂泊天涯，会酒如乡。”女子微微一笑，宛如美丽的母亲。
“你为什么不教我武功？”
“因为我不想束缚一对自由的翅膀。真正的强者是要体味人生的，一位迷失的人是无法传授剑法的。我所能做的就是让你感悟……答应师父，在你没能力斩断情丝以前不要走过这座桥。”
她最后的音容一直留在他的心中，美妙的身影消失在了桥的另一头，朦胧之下是一位同龄的女孩对他微笑，留下了一句甜美的声音――“哼哼，我是火燕李女，你敢过来吗？”说着牵着她的手离开了……
尤梦想走过石桥，却有一人挥刀斩来，他忙用手臂格挡，凝眸射冽，气势逼人。巳蛇笑道：“好可怕的眼睛，你重生了吗？”
“让开！”
“你现在过去等于是送死，里面有一个魔头，喜欢用阴阳眼捉弄人。”
“你怎么知道？”
“我去过。多亏了蓝色妖姬我才幸免于难。几百年前当地的巫女在桥的另一边发现一个女孩被封印着，巫女偷偷地把她扶养长大，后来才知道是魔物。阴阳混沌时诞生两个女孩，一出生就是九岁年龄，一个叫火燕李女，一个叫蓝魔七令女。那个巫女知道后偷偷地培育人才，但是都被李女杀死了，你是唯一活下来的。不是她仁慈，而是巫女的请求。而巫女后来则斩断了情思，化作了一棵树――神木。”
尤梦出奇的镇定，淡淡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要告诉我？”
“别太低估人。现在我是灵族花圃的实际掌控人。而蓝色妖姬救我是因为我是灵芽，创造法界的人。只有启动法界才会破坏困住李女的封印。可我不想她们存在，所以要救你。”
“神木、巫女、师父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有一个老婆师父，你也根本不是巳蛇，只是幻影而已！”
“你胡说，你怎么知道巫女一事？”巳蛇开始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还知道镇压你的封印就是北昆的神木，我多少有些了解。你篡改了我的回忆，我差点迷失在你的幻术里。那只不过是我的一个简单的故事，那个女人只是一个卖酒的姑娘，我从小就爱喝梅花酒。幸亏我动了点手脚，否则就惨了——能出来聊聊天吗，李女？”
李女现了本相笑道：“没想到你居然知道我的这双眼睛能看透人心。不过我还是以为在这里与你有过一面之缘呢，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看来我是被你取代了记忆。你的红色火焰中的意念果然强大——意念火剥夺，茫然梦火中。‘勾心鉴影之术·记忆取代’吗？”
“所以，别捉弄人了。”
“我厉害吗？”
“厉害。”
“来这里的人都被迷惑走过这座桥了，你是第一个清醒的。”
“怎么样，有没有兴致跟我聊聊天？”他见李女安静了许多这才放下心来，一如一叶扁舟终于停泊靠岸了。此时方细细打量她，真是美丽动人。桃脸柳腰，长发秋眸，一身黑裙飘扬似流动之水。正是：
一两荷花水，三千淑女风。
桃花春意美，杨柳月关情。
笑脸冬梅色，谎言琴瑟声。
凌波飞动处，少女更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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