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这一句话，让华冰视线所到之处，众人都变成了鹌鹑。
织室令见会凌公主最后将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心知逃不过，便上前一步道：“回殿下，时间......怕是......不够了。”说完便跪下道：“臣该死，但时间确实不够了。”而后所有人都跟着跪了下来。
华冰站在一群跪着的人中间，蹙眉，道：“都先起来。”
见众人不听，华冰又道：“为何无法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
见织室令有些犹豫，华冰道：“直言无妨。”
织室令这才低着头道：“鸿胪寺与朝中的大人们不清楚织室的流程，织室出手的绫罗丝缎，必为精品，乃是因为工序复杂，耗时众多。大人们以为多加一些赶一赶就出来了，但是这量都是有数的，一共就这些人，再赶，也不能多出这么多来啊。”
华冰回忆了一下，鸿胪寺的要求是一千匹，但织室每年的产量最多五百匹，这还得是无病无灾风调雨顺的情况下，整整翻了一倍，着实有些为难他们了。鸿胪寺说的这一千匹应该只是给北戎贵族的，其余的应该是在京中和各地抽调。但是记得乐太傅说的不是这个数来着，应该是九百，莫非是来连损耗的都算上了。
“李大人不必忧心，若是给你减十分之三，约定日期之内，可能出来。”
织室令一听不敢相信道：“殿下，殿下说的是真的吗？”
织室令问出这句话后，华冰明显感觉到连做着活儿的人都放慢了动作，似是在期待什么。
华冰淡笑道：“真的，且从今日起，本宫不定期在织室敦促，包括夜间，还有十余日，两班倒，织室令可有什么问题？”
损耗的先不算，那就剩九百，宫外早在月余之前就开始准备。虽说机子和大多数工匠都比不上宫里的，但有红缎把关，是不会有太多偏差的。看了织室令手底下的单子，若是是与日不眠不休，是可以完成的。自己在这里盯着，也可以增长士气，更重要的是可以得人心，日后此事功成，不管倒是鸿胪寺再如何用功，首功都会是自己。
织室令看着像是快哭了，连忙带着众人跪下谢恩。
华冰让菘蓝将织室令扶起来，道：“就在众人面前，这块台子上，摆个桌案吧。”
织室令连忙让人从自己的休息室中搬了桌案出来，瞧了一眼，怕会凌公主嫌弃，便有些不好意思道：“委屈殿下了，您看这张行不行，不行微臣去少府领一......”
织室令的话又没说完，便看到会凌公主坐在了后面，对着自己的女官道：“回去给本宫拿两本书来，往后十余日，若是在三光殿找不到本宫，便来织室说。”
菘蓝领命，安排好留下的宫人在一旁侍候，便带着两个小太监爱你回去收拾些简单的用具了。
织室令见公主都这样了，便一咬牙道：“微臣这就回家收拾行囊，搬来织室。”
“微臣也去......”
“微臣亦是。”
“微臣......”
华冰见大大小小的都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带着淡笑看向了一直没有停手的众人。
当晚，织室令以为会凌公主只是豪言壮语，最多当天来，第二天就会走，过夜更是不可能了。但当织室令第三次看了眼天色，打了一个打哈欠的属官后，强忍着睡意，抬头看向了会凌公主。
只见会凌公主撑着脑袋，在灯火下越发静谧，室内的机杼声将翻书的声音盖了过去，但那平稳的手指，一页页的翻着，看出公主此时并未睡觉。
织室令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将休息的地方放在织室。公主不休息，他们也不能休息啊，看着手下一个个困得呆头呆脑，眼神发直，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织室令又处理了一页簿子，起身上前行礼道：“公主，夜已深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宫吧，这里杂乱，怕是会影响......”
“不必，本宫还不累，他们夜间刚刚开始。”
织室令又将还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行了个礼，背影暗淡的走了回去，重重的坐下，刚才一脸望着自己，带着期待的眼神，此时活像是了无生趣的猫一样，丧着脸放弃了挣扎。
华冰收回余光，嘴角微微翘起。看了眼菘蓝，菘蓝靠近等候吩咐。
“菘蓝，拿着我的牌子，去将御膳房的人叫起来，给这些人按照四品内官的份例，准备些宵夜。”
菘蓝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各位大人和紧锣密鼓的工匠，笑了笑，拿着牌子走了出去。
翻了一页书，华冰揉了揉眼睛，忽然涌上睡意，便起身想到外头走走，织室令等人见此还以为这会凌公主终于要走了，脸上明显带着期待。华冰抿住嘴边的笑意，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坐下，便见众人的脸又开始变得死灰。
踱步走到院内，华冰抬头看了眼月亮，见月亮已然不是圆满，今夜还带着些些许蛋黄，便越发着迷的看着月亮。
直到感觉到有人靠近，华冰才收回视线，看着前方，目不斜视。
“夜里，还是寒凉。”
听到这温柔的声音，伴随着的是一间不属于自己的披风，还有某人动作缓慢的手臂。
华冰笑了笑，直接往后倒，靠在了和清魄身上，叹息道：“好困，好累。”
“我抱你去睡会？”
华冰有些犹豫的看了眼室内，但背后的拥抱又让自己那么放松，那么感到疲劳。
“让人同菘蓝说一声。”
得到允许，和清魄轻轻将华冰抱了起来，轻声道：“好。”
彼时吩咐完，还给华冰带了一份汤食的菘蓝，围着织室转了半圈，才被留下来待命的苏四告知主子已经跟和世子走了。菘蓝瞥了苏四一眼，苏四急忙辩解道：“不......不......是，你......你。菘蓝......姑娘......你......跑......跑太快了。”
就算带着面巾，菘蓝都看出苏四急的脸都红了，菘蓝将手中的汤食交给苏四，道：“你且拿去吃吧，本来是给公主带的。”
苏四正要张口，就见菘蓝已然将盒子递到了自己手里，转身离去。
菘蓝回到织室看了一会，便听到了人数众多的脚步声，让人将门打开，饭菜的香味便飘了进来。
菘蓝走到织室令众人面前，道：“殿下吩咐太官令给众位按四品内官的份例准备了夜宵，请诸位暂且休息一炷香的时间，用完膳再继续做。”
原本工匠和绣工们以为只是织室令等官员准备的，心中不禁叹气，没想到随着菘蓝的一声令下，呼啦啦进来几十个人，还有后面没有进来的，足有上百人，一时间都忘了手上的动作。
只见菘蓝转了个身，对着工匠和绣工们道：“诸位也请一起吧。”
织室令连忙带着众人叩谢，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太官令的身后就空了。
太官令在人群中左闪右躲，“别踩到衣服......本官的衣角。”
太官令正在炸毛的前夕，忽然看到织室令双目无神，眼圈发黑，如同难民一般走到自己面前，行礼道：“多谢太官令了。”
太官令躲了一个绣工，扯了个笑容道：“都是会凌公主殿下的吩咐，职责所在，职责所在。”心中去暗道，半夜把所有人都叫起来，听说会凌公主有令，自己更是差点把鞋子跑掉，本想到公主面前露露脸，没想到看了一圈还没人，只留下个小丫鬟在这里，顿时一阵失望。
菘蓝见太官令四处看，便上前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殿下已然两夜通宵达旦了，现下身体略微不适，被嬷嬷逼着才回去稍作休整，临走前还让奴婢代公主好生夸赞一番太官令大人。”
太官令看了菘蓝的一番，连忙还礼道：“女官这是哪里的话，一切都是分内之事，公主殿下可真是将国家大事挂在心上，勤勉克己，着实为我等典范啊。”
这话落在织室众人耳朵里，着实让人感动了一把，遂想着赶紧吃了块干活，可不能辜负殿下的期待。
菘蓝见已然达到了效果，转身擦了擦鬓角的汗，道：“时间不早了，太官令还要准备一早的膳食吧。”
“是，正是，多谢女官了，还望女官待我叩拜公主殿下。”
“这是自然，有劳大人。”
“女官留步，我这就走了。”
待送走了太官令，菘蓝回头看了一眼如打了鸡血似的众人，满意的笑了笑，交代了三光殿的春熏、春希留守此处，自己便去三光殿寻华冰去了。
三光殿内，华冰迷迷糊糊的碰到床便有些清醒了，下意识抓住身边白色的袖子，略微想了一下，停了一会。
那袖子的主人就这样弯着腰，看着自己被抓住的袖子，道：“松开，我在榻前给你守夜。”
华冰闭着眼，却是越发的清醒，道：“上来，陪我睡。”
说完和清魄一愣，见华冰依旧闭着眼面无表情，道：“好。”接着便轻手轻脚的将自己放在了床上，没错，是放在床上，华冰明显能感觉到身边的人僵硬的像是一块木板子，翻了个身，换了舒服的睡姿，华冰渐渐入睡。
倒是一旁的和清魄，看着华冰翻身后搭在自己身上的腿，微微蹙眉，微微侧头看着华冰的面容便不动了。
急匆匆跑回来的菘蓝快速到了内殿，然后又满脸通红的更快的退了出来，因为从自己公主的床上看到和世子的身影，菘蓝也没有看清，便低着头守在了殿外。
苏秦在房梁上叹了口气，抱着剑瞥了一眼满脸通红的苏七，微微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