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乐太傅闻言皱了皱眉头,叹息道:“会凌公主回宫吧,今日老臣权当没有听到这话。”

  华冰淡笑道:“太傅想多了,我也不是那么离经叛道的人,我只是在想,五皇兄做得,我为什么做不得?”

  “公主——”

  “乐太傅,听闻你在父皇潜龙时期便跟随,后来才有了这不世盛名。可是,不知道太傅打算怎么从老虎身上下来?”

  乐太傅从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着了,皇帝登基,乐太傅便从一个小小的五品官成为了朝中重臣,紧接着又迅速的平定了先帝遗祸,最后奠定了如今太傅的位置。可是,水满则溢,乐太傅青壮年时期的光芒,没有因为年纪衰退,反而随着时光的沉淀,成为一个名满天下之人,眼下的太傅府,深得皇帝信任,如烈火烹油一般花团锦簇,但皇帝心思谁又能说得准,这般日盛,说不准哪天便会万丈悬崖在脚下,一朝粉身碎骨。

  乐太傅不会不清楚这些,所以听到华冰这句话的时候没有说话,只是平日清明的眼中看着华冰露出一丝危险。

  见乐太傅要张嘴说话,华冰淡笑道:“若是两朝从龙,入世出世,随心所欲,不失为人间佳话,亦可名垂青史。”

  华冰见乐太傅眼中有微光,便知道说到了乐太傅心坎儿里了,见乐太傅紧接着眼睛聚光看着华冰,华冰又道:“今日我也算是与太傅推心置腹了,太傅想说的话我也都知道,知道太傅心性坚定,今日便只是希望太傅能知晓我的意图,告辞了。”

  华冰没回头看,怕乐太傅说出什么,自己接不住,那自己腹稿的这番言辞便没有什么功效了。遂提步便走,知道走出书房的门口,才松了一口气,见刘大人跟在自己身后不声不响的也出来了,低着头一不说话,华冰看了一眼,看着前方道:“师傅,劳烦你送我回宫。”

  刘大人应了一声,跟在华冰身后,出了府门,告别了乐夫人,刘大人在华冰的注视下,畏畏缩缩的上了公主的车架。上了车架,华冰看着委屈可怜的刘大人,叹了口气。自然是看过刘大人的资料的,也可用口舌之力将刘大人拉入自己的阵营,这些都不是问题。但总觉得,就算是勉强将刘大人拉进来,支持自己,总会觉得拧巴。凡是读书人,心中总是有倔强的,或多或少而已。

  华冰叹息一声,道:“师傅,对不起。”言罢,华冰微微低头,让头发遮住了脸颊。

  刘大人听到华冰说话,抬头便看到了这样的景象:少女微微低头,头发垂下,挡住面庞,像是在隐忍什么,又像是在无声的啜泣。

  刘大人顿时手忙脚乱,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学富五车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刘大人神色紧张的看着菘蓝。

  从菘蓝的角度,看得到自家主子平静的面容,还有透过发丝偷偷看着刘大人的眼神,便端着一张脸,假装没看见的样子。

  那刘大人见菘蓝不管,便急道:“公主,公主,怎么了?”

  华冰不说话,叹息了一声,肩膀微抖。

  “公主,您怎么了,可是微臣做错了什么事?”

  华冰抿了抿嘴唇,微微低着头,道:“师傅,您教授了我这么长时间,应该知道我心思。我不是那样不忠不孝的人,只是又不得已要做的事情,而那件事情,又不得不让我朝那个位子努力。”

  说到这里,华冰透过发丝看刘大人微微低头,在想些什么,又接着道:“师傅,我不勉强您,但我心里已经把您当成了我真正的师傅,这件事,有抄家灭族的风险,您以后,还是不要与我再来往了。”

  若是真的不想把刘大人拉上船,就不会让刘大人乘坐自己的车架了。华冰面色哀戚,撩了撩头发,叹了口气。

  刘大人叹息道:“我并非是没有胆识的人,只是此事关系到家族,老师尚且不敢答应,我又如何敢呢?这事,我要回家同夫人商量一下,这——”

  华冰内心雀跃,面色平静道:“是,师傅,谢谢师傅。”

  华冰让车架停下,放刘大人回到自己的车架上,才松了一口气,面色平静的看着刘大人的车马离开。

  这刘大人本是东洲文豪大家之子,且是大姓,这些大姓,连皇族的姓氏都看不上,所以放家中子弟到京中做官的很少,何况刘汶还是家中嫡系。据曲水楼来信,刘汶是因为与书香门第出身的夫人于庙会相遇,两人相见倾心,但刘家在东洲数一数二,自是看不上小家碧玉的刘夫人。恰巧当时科考,刘大人便一气之下走进了考场,裸考得了前三甲,便带着夫人来了京中。

  刘汶是东洲大族,若是能争取到当地豪强,又是历史悠久的大姓世族支持,想来天下文人的嘴,也能堵上一赌了。

  华冰顺了顺头发,道:“接下来就是打加强针和等消息了,回宫吧。”

  当晚,华冰沐浴过后,忽然不想看书了,便负手站在廊下抬头看着月亮。

  说是看月亮,但今晚月黑风高,月亮隐约在乌云之后,看得并不真切,倒是那一阵阵的凉风,吹散了夏日遗留的温度。

  华冰吸了一口气,正想转身回去,就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包住了。回头一看,是和清魄正拿着一块小被子从肩膀处裹着自己。细细一看,那被子像是三光殿里的东西。

  虽然看不清楚,但华冰总是感觉和清魄许是在面颊发红,只见和清魄低头看着华冰,道:“先回去。”

  华冰轻咳了一声,看了那缀着珍珠的小被子一眼,裹在身上,坐在了书桌后。

  此时抬头一看,和清魄的面颊依旧苍白,倒是耳尖有些粉色,看着分外——可爱。

  “我随身没有带披风的习惯,殿内也没有找到你的。”

  听和清魄解释,华冰淡笑道:“谢谢你。”

  和清魄似是有些不习惯,便没有答话。

  华冰看着和清魄白皙的手,不解道:“你明明弓马娴熟,为何手上这般白嫩。”

  言罢,和清魄负手,表情依旧平静如常,只是华冰看了眼粉红的耳尖,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我自幼时便不怎么出去,皮肤便成了这样,至于为何没有茧,大约是苏慎在平日净手的水里放了什么药的缘故,我并没有在意。”

  华冰摸了摸手上的茧,叹息道:“可惜,白翰没给我准备这样的药水。”这话也只是开玩笑,毕竟有谁会用这样专门去茧子的药水,看和清魄的那双手,猜着,就算京中自小娇养长大的贵女也保养不了这么好。

  “我明日给你送过来。”

  华冰淡笑道:“我只是开玩笑的,你来就是给我披被子的?”

  “今日你与乐太傅的话,我都知道了。”

  华冰淡笑道:“连乐太傅的书房也有你的人,这天下简直如同你的囊中之物一般啊。”

  这会华冰是半开玩笑说的,但和清魄想了一下,看着华冰,道:“你想要吗?”

  华冰愣了一下,看着和清魄不苟言笑的面容,心中想着莫非是把自己的话当真了,但看表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道:“我若是想要如何,若是不想要又如何?”

  和清魄微微蹙眉,看着华冰,道:“想要,便给你。”说完,看了眼画缸。

  华冰笑道:“你今日便是来送江山的?”

  和清魄微微垂眸不语,华冰道:“谢谢你给我送到眼前,只是我要找的那个人,这江山困不住他。”

  和清魄似是在理解华冰的意思,看了一会华冰,道:“你还小,不能晚睡,又连日熬夜,今天早点休息。”

  华冰噗嗤一声笑出来,又敛了笑容,这位和世子,平日看着老谋深算,看不出深浅,又颇有一副老成谋国的某样,但在有些事情上,华冰却是不懂他是怎样理解的。

  华冰拉住和清魄身后的衣角,抬头看着和清魄道:“你自小便足不出户吗,那你是怎么知道这天下事的?”

  和清魄回头看到自己腿边的衣服被往下拉着,犹豫了一下,又坐了下来,道:“自总角便不怎么爱出门,后来有晓万世的众人搜集天下消息,便常常待在书房了。”

  “那你——”

  和清魄微微一笑,道:“看得多了,自然就明白了。”

  难道说和清魄自小便在书房里看网罗的天下消息,从军国大事到邻里鸡毛蒜皮,从爱过忠义到情情爱爱?华冰吞了口口水。

  “乐太傅并非三言两语便能说动之人,你所说的五皇子也能做到。”

  见和清魄说正事,华冰淡笑道:“我自然知道,所以我便将五皇子的那条路给堵死了。”

  和清魄似是来了兴趣,看着华冰面带笑意。

  华冰一笑,道:“城南那件事你知道吧,其中有金吴两家公子,吴家是贤妃的表亲,我便将那件事的功劳推给乐太傅了。”

  若是与未来储君的母亲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将来当了太后,岂不是自找麻烦?

  和清魄带着笑意微微靠近华冰,道:“只是一个表亲,想来在五皇子面前,贤妃是分得清轻重的。”

  华冰一点没有察觉和清魄靠近自己,道:“谁说只是一个表亲,这只是一个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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