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两日后，德满楼雅间，吴老掌柜带着小虎上完菜便退了出去。华冰依窗而坐，身旁菘蓝正在倒茶。
侧头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面上，又一道不想见到的身影正朝这边看过来，华冰下意识看过去，两人正好对视。正是何小侯爷，何小侯爷的视线仿佛黏在这片窗户上一样，直到身后的小厮询问，何小侯爷才回过神继续往前走，迟疑了两步，终究还是没有走进德满楼。
华冰早在看到他时便抽回了目光，翻了个白眼，看向面色难堪的菘蓝，淡笑道：“这是怎么了？”
菘蓝犹豫了一下，行了一礼道：“小姐，最近街上有些风言风语。”
“可是说敬北侯府生了恶鬼，一夜之间屠杀满门，而我就是那个恶鬼。”
“小姐，莫要听这些。”
华冰淡笑道：“市井之言，于我又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害，我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苏二他们可都恢复过来了？”
一旁专心吃菜的白翰抹了抹嘴，应道：“都恢复过来了，苏七睡了两天两夜，这会还在迷糊呢。”
这厢主仆三人正在叙话，门外传来小虎的声音。
“李小姐，敬北侯府上的卜公子来了。”因着华冰的嘱咐，在别人面前，一律叫东家做李小姐。小虎本就是伶俐的，见到卜文超后立刻明了，跟华冰装起了不认识。
“进来吧。”
不过两日不见，原本朝气蓬勃的少年眉眼间已经有了沧桑的痕迹，行为举止也稳重了许多。
“六姐姐。”卜文超行了礼，余光看了一眼正坐在河边一旁吃菜的白翰。
“坐吧。”
卜文超规规矩矩的坐下，看了眼喝茶的华冰，道：“六姐姐，事情都已经办好了。”
“嗯。”
“那个姓吴的婆子在门外。”说着便起身打开门，跟着的小厮立刻将吴嬷嬷推了进来。
卜文超关上门，抬脚便踹在了吴嬷嬷的后心口，本来趴在地上的吴嬷嬷顿时被踩到了地上，呼痛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白翰这会正在吃饭，别人打扰最是不爽，扯过桌子上的手巾塞到吴嬷嬷嘴里，看她想拿走，又一脚踩断了她的腕骨。卜文超看了白翰一眼，敛下眸子，坐到一边。
白翰冷笑道：“还带这样的脏东西来干嘛，宰了也就是了，还来打扰小姐用膳。”
华冰看了一眼坐回去吃饭的白翰，是打扰你吃饭吧。看了一眼布满痛苦之色，已无说话权利趴在地上的吴嬷嬷，华冰淡笑道：“拔了舌头，扔到最下等的苦力窑子里去，好好交代那的老鸨。”
气血上涌的吴嬷嬷用力的挣扎，忍着手腕断裂的痛感，一层层的冒冷汗，想要爬到华冰的脚边。
华冰用手中藕粉色的小折扇轻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都忘了，吴嬷嬷定然还有家人，文超你记得查找一番，日后我定要见见。”
“见见那样的家人是否也会卖主求荣，抛弃十多年的主仆情谊。”
看着华冰眼中的寒光，吴嬷嬷放弃了挣扎，只是面朝地，看不到任何表情。
卜文超见吴嬷嬷的事情已定，便叫小厮将吴嬷嬷拖了出去。看了一眼把玩着扇子的华冰，斟酌后道：“六姐姐，宫里下了旨，再过些日子便要入宫了，六姐姐......想入宫吗？”
看着卜文超小心翼翼的表情，华冰淡笑道：“敬北侯他们怎么样？”
“父亲有些颓靡，请了几日的假，这两日都在府里。胳膊上的伤请了大夫，说这半年内不动武便能恢复。祖母昨日收拾了东西，带着嬷嬷们到城郊的古寺修行去了。”
华冰看了一眼微微地头的卜文超，卜文超道：“母亲——我在府里修了庵堂，母亲以后会住在那里。”
华冰淡笑道：“府里的下人都清一遍吧，换一批上来也可以帮你管理侯府。”
“是，六姐姐。”
看着卜文超没有血色的嘴唇，华冰淡笑道：“吃饭。”
“六姐姐——”
“明日我便会回府。”
送走了卜文超，白翰忍不住道：“少小姐，你还要回去，回去干嘛呀？”
饮了口茶，华冰道：“京兆府我们能端了吗，孙家我们能动得了吗？还有城西窝棚区的那伙强人。”
白翰喷了口茶水，道：“少小姐，你要管到底吗？”
华冰用小扇子遮住半张脸，挡着飞溅过来的口水，道：“反正那位将军还没有出现，说不定还是个无名小卒，茫茫人海哪里去寻。”
白翰想了一会，也没有想到反驳的理由，只能闷头吃菜。
华冰仔细瞧了瞧手中的小扇子，道：“红缎做的这小扇子不错，我看可以推广。”
白翰叹了口气道：“没钱了。”
华冰笑道：“我看是没人才对，明儿个你去找卜文超要，你去他肯定给你。”
白翰立刻脑海中想起了第一次与卜文超见面时的情形，满脸无奈道：“那就是个小毛孩。”
华冰看了眼窗外道：“那伙人，什么时候动手？”
“今天夜里，那二十个新人动手。”
“足够了，碧荷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还有个弟弟，在乡下养着。那两个兄弟也都在查还有没有亲人了。”
华冰点点头道：“把碧荷的弟弟接过来吧。”看着白翰噘着嘴，华冰又补了一句道：“虽然，她却始终没有背叛我。”
当天夜里，下着毛毛细雨，一群黑衣人持剑穿过风雨，冲进几间房子里，将正在饮酒划拳取乐的一伙人屠杀殆尽。血汇聚成细流顺着门缝流到街巷中，被早起打扫大街的人看到，忙跑去报了官。天刚蒙蒙亮便有官差将此等皇城内屠杀数十人的大案上报给了京兆府尹，京兆府尹听后慌忙赶到案发地。不知是看到什么地方什么人还是被眼前的血腥场面所影响，顿时面如土色，匆忙回到了衙内。与此同时，城外也闹了几天的不太平。
天色大亮，华冰带着菘蓝回到了卜府，一进门便感到卜府与从前截然不同了。接到吩咐的陈管家一早便在大门处候着了，今日见到，简直喜出望外。
“六小姐，您怎么自己走回来了，快进来。”
华冰淡笑道：“有劳陈管家了。”
“六小姐这是折煞小的了，小少爷给您新准备了明珠阁，您看是直接过去？”
“不必了，替我谢谢文超，我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便好。”
“这会不会太委屈您了。”
华冰淡笑不语，菘蓝上前一步道：“陈管家，请带路吧。”
“好嘞，菘蓝姑娘。六小姐，这边请。”
“六小姐，府里换了好多人，现下小的也在理头绪，便拨了些从前您熟悉的院子里，您看这样可好。”
华冰淡笑道：“熟悉的好。”熟悉的见识了那天，想来不会轻易有什么歪心思。
陈管家见华冰赞同，终于松了一口气。
回到离开几日的院子，华冰见到了多日不见的戴嬷嬷。挑起眉毛，诧异的看着忍着情绪的戴嬷嬷。
其实从那日戴嬷嬷看到华冰的纸条，便觉得提心吊胆，挨到翌日，觉得不对，便进去正屋查看一番。这一查看，心内惶恐不已，自己教习的这位小姐常用的衣物首饰已经全都不见了，连银子也没有一毫。心内便有了不好的猜想，顾念着多方关系，又不敢告知守门的侍卫，便偷偷给周贵妃报信去了。没想到周贵妃没有生气，反而把卜府内的宫里人都召了回来，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戴嬷嬷旁敲侧击了两次，也只好作罢。
一同去卜府的一个宫女昨日突然找上自己，还带着东西，说六小姐已经大病初愈，敬北侯请戴嬷嬷继续进府教习。戴嬷嬷斟酌再三还是禀报给了周贵妃，没想到周贵妃又给自己安排了人手回到了敬北侯府。现下戴嬷嬷猜测这位六小姐在贵妃娘娘心中的分量不轻，又或者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情谊在，虽然恼羞成怒，但还是不得不回到卜府，等候华冰。
“六小姐，请进屋。”
之后几天，戴嬷嬷本来想着能用礼仪等要学的东西磨一磨华冰，没想到这位六小姐竟每次都拿着一卷书，将自己当做空气一般，训斥几句，身后的侍女又拿着恐怖的眼神盯着自己，如此几番，只好作罢。
北宇五年，敬北侯府六小姐被选入宫。
进宫当日，二百担大箱，多出同期进宫的世家贵女几十倍，各府立刻在进宫当日补办嫁妆。
二百担大箱，玫红色铺满了半个城池，掩盖了鲜红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