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有个姑娘
转眼又到了一年秋天，四季如春的峰宸派却没有什么萧瑟之意，花该开的开，叶该绿的绿，在这里待久了，或许很多人都没有了季节之分。
此时正值傍晚，姜林一人坐在丹弥宫外，看着夕阳。偶尔的凉风吹袭，让姜林感觉到了些许冷意，是心冷么？姜林这般想到。时间过去几个月了，自己还是无法聚集丁点灵力，墨老看过了，两位师祖也看过了，可是丝毫无用。
自己难道就从此成了废人了么？谁能告诉我？如果真是这样，大不了做个凡人回家守着爹娘。你舍得师傅么？不舍得…可是他看到我只会难过…
夕阳的余晖照在姜林的侧脸，这可能是整个峰宸派最萧瑟的一处风景了。
虚弥站在门口，夕阳下，他的身影愈显佝偻，他老了，即使才两百余岁，本不该近了寿终之年，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个人他始终放不下，他不想让她再等了，不过现在又有个人他放不下，那就是姜林。
姜林成了废人，以后回到凡世真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么？如果真的可以，倒也好…
如今，整个峰宸派几乎都知道姜林成了废人，有大感可惜的，有幸灾乐祸的，不一而足。甚至还有人特地来确认真假，偷偷摸摸的像看一个傻子一样看着姜林，既怕他伤害到自己可又忍不住看着稀奇。
后来，姜林便很少出来，即使有人肯陪着他。
夕阳落山了，又过了很久，姜林才回过神，他站起身，回头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师傅，不由的他心中一酸。
“师傅，徒儿让你担心了！”姜林有些哽咽道，深深作着揖。
“莫说傻话，我不操心你操心谁！走，进屋去，师傅今天特地从膳房那搬来了锅灶，咱去生个火，为师亲自给你烧两道好菜！两百年咯，不知道厨艺退步没，想当年有个姑娘就说我烧的菜好吃！”
老人自顾自的说着，姜林不知道师傅在说到有个姑娘时心中有多痛。
很快，师徒俩就在药圃里架起了锅灶，完全没有顾忌到满院灵药的感受。
“徒儿，看到了没？这五花肉可是师傅特地托人从凡间带来的正宗野猪肉，还是乳猪哩！肉别提多香了！师傅准备给你做个红烧肉，还有这个狮子头，材料也是上上品，红烧狮子头，想起来就流口水啊！这里还有只野兔，咱就吃烧烤，想当年为师四处奔波时，就去抓野兔，当时还带着一个拖油瓶，老爱抢我的兔子腿了！”
“嘿，这就给你去做，你帮我看着火！”
菜很快下了锅，虚弥卷起袖子，忙的不亦乐乎，油盐酱醋，糖姜蒜葱一应齐全。姜林在家的时候经常自己烧锅煮菜，所以打个下手看个火候还是小菜一碟。
“徒儿，告诉你啊，这个红烧肉最后一定要把火烧大咯，这样才能出汁，味道才能鲜美！这可是为师多年来总结的经验，可不要告诉别人。以后你若能收徒弟了，记得帮为师传授下去！小心点，别把火烧大了，当年就有个姑娘每次都把火烧大了，害的最后吃糊的，嘿，别说，就她都抢着吃，可见师傅的手艺啊，顶呱呱！”
“师傅，能不能不吹？”
“为师才没有吹呢！好咯，起锅咯！”
虚弥盛起红烧肉，然后一念动，不远处的地上就拱起一个石桌，两个石凳。虚弥放下菜，又开始烧起红烧狮子头。
“这个红烧狮子头可是师傅的拿手之菜，当年条件没那么好，狮子头没怎么做过，不过并不代表烧的不好。每次那群王八蛋吩咐烧两个好菜，其中必有这个狮子头，当时师傅啊，就准备了好多材料，然后烧好了我就和馋嘴猫一人两个狮子头。想起当年的日子，其实还是很怀念。”
很快又一道菜烧好了，最后只有一个烤兔肉了。师徒俩架起柴火，穿起准备好的兔子就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这个烤兔肉其实讲究也很多，特别是火候，剩下的就是调料。那时四处奔波，身上就带了些盐巴，就那你别说，味道还真不错！说来也幸亏学了些三脚猫功夫，不然真难抓到兔子。想来当年的日子虽然不受人待见，不过有个人陪着再在山上吃吃野味也挺不错。要是早知道，就一辈子待在山上好了…”
姜林看出师傅的惆怅，看出他心里藏着很多东西，像是埋在心里很久了。和师傅相处三年多了，他自然知道师傅是个有故事的人。
柴火生起的炊烟与兔肉飘起的香味从孔洞飘向了山外，散去了。不会有人知道，此时正有个老人与一少年在这里生者火，烤着肉，聊着曾经的过往，此时，或是永远，只有那个被人称为废人的少年知道，一直被视为不正经的师傅，其实内心深处最正经不过。
“好啦！烤好啦！香吧！看来为师的手艺一点不见退步啊，说来你肯定又不相信，为师在这方面可真是天纵奇才啊！”
姜林看着师傅满脸自豪的模样不禁想起当日弟子考核时，站在莲池旁的师傅自我陶醉的样子，三年多了，那时候觉得师傅为老不尊，但是现在，才发现他只是一个人孤独了太久。
“香是香，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姜林笑道。
“那肯定好吃！来，尝尝！”虚弥撕下一个兔腿递给了姜林，然后把剩下的放在石桌上的大盘子里。
姜林咬下一块肉，入口酥软可口有嚼劲，味道好极了，于是连忙称赞道：“原来师傅还有这一手，真是让徒儿大开眼界啊！”
虚弥自得一笑，道：“那当然，不如我俩去你家乡开个小饭馆，赚点钱给你当做老婆本，倒也乐哉！”
姜林开怀一笑，想到那样的确也很好，如果师傅真的可以放下峰宸派，如果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如果自己的父母可以幸福安稳，可是，有那么多的如果么？
“徒儿啊，现在什么都别想，活一天就快活一天！来，师傅这还有点酒，可是陈酿女儿红，人间的好酒哦！老黑我都舍不得给的，现在就咱师徒，来，试着小酌两口！”虚弥拍开酒坛上的封泥，给姜林倒了一大碗。
姜林闻着酒香四溢的女儿红，突然想做一下尝试，十六年了，他还没喝过酒。姜林端起大碗，咕噜咕噜猛的将酒一口喝光，喉头火辣辣的，不过感觉真是爽快！
虚弥看着姜林的势头一愣，叹道：“乖乖，你小子不喝酒不喝酒原来是深藏不漏！来，再干一碗，！师傅这还多着呢！”虚弥给姜林添了酒，自己也干了一大碗，继而又道：“来，尝尝师傅的红烧肉还有狮子头！当年呐，有个姑娘就爱吃我的这两道菜！害我每次都吃不到！哎，她怎么不来抢了呢？怎么不来抢了呢…”
姜林脸上红晕，他看着愈显落寞的师傅，也跟着愁上心头，他又猛灌了口酒，道：“读书的时候常看到书中人说什么一醉解千愁，都他娘骗人的！”
虚弥听着姜林竟然爆了粗口，哈哈大笑道：“我倒听过那些酸腐的读书人摇头晃脑的吟道，举杯消愁愁更愁！当时也以为是在放屁，后来才发现，原来那些读书人也不是一无是处嘛！好一个举杯消愁愁更愁！愁更愁啊！”
姜林胳膊放在石桌上撑着脑袋，问道：“师傅，你总说有个姑娘，那个姑娘是谁啊？难道是…”
虚弥端着的大碗一顿，遂一口猛灌，放下了碗，他神情痴然，缓缓道：“这个姑娘啊，很傻很傻！要说起都是两百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为师还没修仙，有一次看见一大群人在那里相互厮杀，为师就躲在一旁偷看，等他们走了之后，为师就跑去捡了一把剑，从那天起我就学着人家拿着把剑混迹江湖，后来被一个无名门派收为弟子，到了才知道原来是叫我去厨房烧火，还把我的剑收走了。为师在那里逃不走，就干脆跟着一个老头子学做菜，帮他打下手，后来那老头子死了，我就掌勺了，再后来人手不够，派里就给我送来一个姑娘，这个姑娘就是她，她叫蔡小花…蔡小花…小花…那时她和你现在一般大，原本是一个丫鬟，来的时候瘦不拉叽的，我看她可怜就让她帮我打下手。再后来，那些王八蛋对我放松了警惕，我也终于逃了出来，没有带她…”
虚弥说到这又喝了碗酒，接着道：“逃出来后我又开始混迹江湖，那时候年轻气盛，很是自命不凡，在客栈里看不惯一个富家少爷在那里放狗屁于是就顶撞了几句，然后被他的几个仆人追杀，追了我好几条街，最后我在一个巷口停了下来，看到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姑娘，那个姑娘正是小花，她当时也逃了出来，只是跟丢了我。从那以后，她就跟着我，我用我手上最后几个碎银子给她买了新衣服，她当时笑了，笑的很开心。她就这样跟着我，有一次我嫌她烦一个人跑了，没过多久我放心不下又回来了，看她一个人蹲在那里，头埋在膝间…接下来她又开始跟着我，一直到她病死…”
虚弥仰着头，褶皱的脸上刻满了沧桑。
姜林默默无言。
“徒儿啊，记住，如果将来有个姑娘也这样喜欢你，最起码你不要伤害人家，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一定要做到将来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