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 下

  叁、

  石门关上时的轰鸣在洞中久久回荡，接着一点一点被寒冷鲸吞蚕食，留下似乎万古不易的沉静乃至死寂。我倚壁而坐，心里明白，我的生活恐怕将如同被封入冰雪中般从此定格。

  修为禁锢的时限尚未结束，寒气已勉强能被忍受，饥饿感却又冒出头来。有气无力的抬手摸一摸湿冷麻木的脸颊，再按一按荒废许久的肠胃，我低下头闷闷的笑出声。

  这恐怕是我有生之年最狼狈的时候了。饥寒交迫从来都是用于形容穷人的，此刻用在我身上竟也分外贴切。

  可是狼不狼狈又有什么关系呢？背沿着石壁朝一侧滑下，我用披风把自己包裹成一团，坦然的臣服于心中的失意与脆弱。坚强从来都是需要理由的；当理由变成讽刺，那么坚强也只会是一场笑话。

  人虚弱如此，睡去很容易；或者这不能再算睡觉了，说是昏迷大概更为恰切。寒冰洞位于后山石腹中，隔绝星月不见天日，昼夜之别对我已毫无意义。我浑浑噩噩的合眼蜷缩着，梦里梦外间，一个念头在脑中盘桓不散：不如就此一睡了之。

  仙人可以百年无梦，也可以大梦三生。渐渐的我还当真睡着了，而且睡得异常的沉熟，似乎有些什么令我即便在睡梦中也想逃避。再一觉醒来，修为已然恢复，再加上足够的休息，我想不神清气爽都难。

  睡觉对于感伤有神奇的疗效，正如喝水之于发笑，只要一口水成功咽下喉，笑意便立即大打折扣；同理一旦顺利入睡过，醒来时伤心事便莫名淡化了，似乎从此拨开云雾。这固然是一种错觉，却能给生活带来希望。

  寒冰洞中有数不胜数的天然洞穴，被门派征用或被门人占据的不过百余。洞穴的形状并不统一，有的是一目了然的一大片空间，有的则弯弯绕绕形同曲折甬道。我如今所处的这方似乎属于后者。

  毕竟要在这里困守百年，既来之则安之，好歹也得将环境摸个透彻。抱着这样的心理，我一手扶着石壁，背对石门慢慢的朝里走。脚上软履落地足音不起，我突发奇想，若下个拐角碰见个人，对方恐怕会把我当做一抹孤魂野鬼，虽然我撞鬼的可能性更大些。

  因为明知不会有危险，加上一双眼夜视无碍，我一路走得轻松顺畅，一直到再也无路可走。面对着最终那堵石壁，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还是有些失望。眼下处境中，不得不承认，平安便等于无聊。

  只是当我不经意的将手搭上石壁时，失望瞬间便被新奇与惊喜替代。没想到在这面普普通通的石壁上，我竟能够感觉到零星阵法的痕迹。我在阵法一技上同样建树一般，但也判断得出这是个短距离传送阵，短到很有可能只是一堵石壁的厚度。

  既然发现另有乾坤，那便不该裹足不前。我犹带三分谨慎的缓缓注入灵力，当阵法被我蓝色的水灵力完全点亮后，我被一股柔和如水的力量牵扯，转眼便跌入一片蓝光璀璨的海洋。未等我看清光源是何物，蓝光无声几番波动后，我的周遭已大变了模样。

  “愿意拜我为师么？”

  “拜你为师当然没问题，可你又能交给我什么？”

  “你听说过仙人么？我便教你怎么成仙！”

  “仙人？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啊。呀，会不会你就是？”

  一问一答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回头望去，见是一个容貌俊秀的素衫男子半躬着身子，眉眼温和的对上一个五六岁的锦衣女童。再四下环顾，这里的建筑花木颇显贵气，似乎是人间的名门望族。

  “对，我便是仙人，你想成为和我一样的仙人么？”男子继续循序善诱。

  女童忙不迭的点头：“仙人好厉害的，我当然想成为仙人啦！”

  他们旁若无人的交谈着，看得我疑心顿起，忍不住试探的走上前：“打扰一下，请问这里是……”

  “既是想成仙，那就该告别尘世的牵绊。来，我带你去向你父母辞行。”男子半分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牵起女童的手便离开了；紧接着场景变换，已是男子向一对年轻夫妇表达收徒之意，继而女童含泪拜别双亲。

  至此我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我陷入了一场幻境。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有人以幻阵为基，借梦华术将自己的记忆重演，自客观的角度将其展现给外人。我感受不到任何危险气息，又思及眼下左右无事，遂席地而坐认真观看起来。

  男子把女童带回了自己的宗门，不出意料的正是我们问道宗。当女童被测出身具水系单灵根时，我心思微动，对自己此番奇遇有了些许初步的猜测。

  女童拜的这位师父，座下已有五个男弟子，她是最年幼的小师妹，因此纵然告别了人间富贵乡，她依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幸而她并未持宠而娇，随着年龄的增长，除了长成个亭亭少女外，性格也意外的柔婉娴静。

  这期间的数十年，各般情境走马观花，一派上慈下孝同门友爱的其乐融融。只是这女子被保护的太好，生活得又太干净纯粹，以至于情窦迟迟未开，感情上可谓白纸一张。比如四师兄曾特意下山，为她买回久违的凡间小吃，她却大方的分食给众人，完全不觉当中一片心意。

  作为同样也是在门派中长大的人，我看得不免触景生情，却也适时的未敢深思，因为很快重头戏便要来了。

  果然未几氛围愈臻微妙。一日女子修行不慎，走火入魔元气大伤，不得不连日卧床服药休养。某次她因药效而昏沉入睡后，照料她的师父并未立即离去，而是拿他一只修长的手，细细的摸索她娟秀的脸颊，然后极慢极慢的俯下了身，在她略显苍白的唇上落下一吻。

  （抱歉了，因为结局一直未安排妥，更新才延迟了这么久。放心绝对是有始有终的，这么短的文再坑了，迟生可真真无地自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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