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男人妖娆

  我想到此处,倒是自嘲一笑。

  再是羡慕又能如何,终究是求而不得的东西,不图也罢。

  小童子与其家人离去后,我才发觉天色已是有些暗沉。

  因醒得晚了,不想此刻时辰已是迫近酉时。这不将将逛了一小会儿,便见落日缓缓移至西边,已是晚霞拂天。

  长凉棚前早已排起了人群长龙,一眼看去,竟是直直将长队延伸至百姓搭棚之所在。

  刚刚的小插曲,并未影响到我的心情。此刻我缓缓起身,抖了抖落在身上的土灰,踮起足尖儿去瞧凉棚那处的情况,思量着要不要也买些干粮来充充饥。

  目光落到凉棚那几个负责包装点心的伙计,只见他们均是手忙脚乱地不断从屉笼里包起糕饼点心,忙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与此同时,棚外的客人们亦是接连不断纷至沓来,只闻得人声此起彼伏,更是让人觉得焦头烂额,不一会儿便见伙计们皆是忙得汗水直流。

  唉,此地的生意实在是太好了,完全让人看不出是准备去逃难的。

  我站在队列最后等了许久,却不见队伍有所移动。望了望前边,只见一堆人拥挤在前,不由叹息有人没按规矩来。心里合计了下,照这种情况,若是眼下排队去买,怕是依旧要等上许久,倒不如晚些时候再来看看。

  打定主意,我便于驿馆对面随便找了个有树的阴凉地儿,有些懒懒地靠坐着。

  此刻驿馆大门敞开,只见门口立着两个迎来送往的店小二,正殷勤卖力地招呼着新老客人。他们二人额间均是缠着干净布头,且肩上都搭着一条洁白棉布,着同色伙计服。其一人眉眼机灵讨巧,另一个则是相貌憨实。

  我不由心里啧啧,这两人均是模样顺眼,让人看着便是觉得舒心。由此可见这驿馆老板也是个会选人的,知道客人们最喜欢什么调调。

  从平云至姚城,能够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悠长官道旁,修建起三层阁楼高的投宿点,左有茶水凉棚,后有马厩车院,这背后的老板想来也不该是普通之人。

  将目光直直上移,便见于阁楼二层处,已是有人点亮了手中大红灯笼,而后用竹竿子将其牢牢勾至檐角勾环里。不消片刻,整座驿馆已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于其间,十分热闹。

  伸了个懒腰,我嘴巴里叼着一根儿狗尾巴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边是观望边是心里合计着。此地距离姚城还需再行车一日,约莫明日傍晚可以抵达。倒是希望莫要赶上姚城宵禁,不然还得呆在城外一夜,迟一日进城。

  夜幕初上,离驿馆二百步开外的地方,放眼望去只见搭建的布棚一顶挨着一顶。棚顶挂着大小不一的灯盏,方便人流行进。这些灯盏由驿馆提供,倒是良心之举。

  虽说布棚子比不得驿馆里干净整齐,但总好过聊胜于无。同时若是转换一下思维,有时候露宿野地其实不也是一种别样的生活体验。而我在山里长大,早已习惯了幕天席地天地为家,自是没有这许多讲究的。

  能吃就吃,能喝就喝,能睡就睡,我的人生没那么多矜贵要求。

  像我这么不挑剔好养活的人,到哪儿都能活得好好的。

  世有红尘万丈,佛说众生千象。同我一般知足常乐的人不在少数,可也不缺那些生来就骄矜自持自命不凡的弄潮儿。这不,就在我悠然自得地观察众生之象时,于夜幕之下有几列马车缓缓从官道那头行来。

  天色虽暗,但是并不妨碍我近距离地观察那批新出现的车马。

  当头出现的一辆马车,观其车身似是用乌木打造而成,有繁复雕花纹样于其上。车形线条流畅,气蕴非凡;车厢亦是宽大敞亮,暗含矜贵之意。

  只见马车顶篷附着暗色绸帘,帘子尾端有细细的流苏轻轻摇晃着。此外,车身两侧檐角高啄,雕品细腻之极,各有一盏小巧宫灯挂在上头,是为灯穗子加以点缀。绘样独特的流彩宫灯随着马车行进而一晃一晃地,好不玲珑可爱,惹人瞩目。

  这当先出现的马车亦是配着一匹膘肥体壮的乌骓骏马。鬃毛乌黑发亮,马身高大挺拔,让人禁不住赞叹好一匹千里良驹。

  而那坐在车头驱策骏马的人物身着春衫,脚蹬皂靴,好不意气风发。其将乌黑长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地落在脑后。一张脸被描摹得细腻如画,眉梢眼角只是轻轻巧巧地一挑,便带出了一抹勾魂的妖娆。

  他眸中似笑非笑,暗含高傲之意,确是把那比女子还要阴柔魅惑的模样勾画得淋漓尽致,无人可及。

  两旁夹道处,原是拥满了熙熙攘攘的人。却不想在这当头马车出现后,众人目光皆是不由自主地被车头驱马之人的姿容给吸引住了。

  而随着马车越来越近了,人群均是不受控制缓缓往后退去,竟是慑于其车马气势而自甘让位。

  自眼前这辆马车行进过后,随之紧跟的亦是五辆同样大小规格的乌木厢车,一水儿地穿梭在两侧人群中间,让人看的是目瞪口呆,暗暗咋舌,不由得细细揣度起来这到底哪里来的矜贵主子。

  待得马车均越过人群,只见其款款行至驿馆后方的车院入口,很快便是尽数消失在众人眼前。

  “喂我说,这是哪里来的人物,这么大派头?”只闻得一人的声音乍然响在人群之间,很快便激起了周围一众人的谈论与揣测。

  “看看刚才驾车的男子,真真生得那叫一个勾人魂魄呀!见了他,我以后还怎么看得上其他人呢!”有女子对着身旁的好友窃窃密语,竟是有暗许芳心的念头。

  不只是她,其他在场的闺阁女子均是有些心旌摇曳,一个个俏脸蛋儿有些红彤彤地,只把剪水秋眸不断地向着驿馆那处望。

  忽地又有人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家可只看了个表象,为着个人神魂颠倒。你们可是不知道这马车可是大有门道,那车身所包着的厢缎可是有价无市千金难逑的乌夜锦!”

  原本我心里仅仅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却不想,这后头说话的人还挺有些水准,看来是个有见识的。

  眯了眯眼眸,我静听着不远处众人激动交谈的声音。在他们越来越大的言语声中,我又大概了解到能乘坐这种制式规格的马车出行,车里人的身份自是难以言喻。

  唉,果然这世上的人都是视觉动物。要么着迷于声色犬马,为了皮囊相貌而心生魔障;要么陷身于金钱漩涡,为了锦绣琳琅而宦海沉浮。

  当然,无论其属于哪一种,从本质上均是忠实地屈从于内心深处的那一抹贪婪欲望。

  而欲望,据说是一种奇妙且丰富的情感,仅靠我现在所了解的一些东西,却是无法让自己明晰其中深意。

  不过,我还是对那些花痴他人容貌的女子表示痛心疾首,这样做简直就是放低了女子该有的姿态。如此做派,难保不会有一天受制于人。

  夜空如墨,星河斑斓;人影交叠,灯火阑珊。

  看够了戏,我顿时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唤,二话不说便迈步走向凉棚那里,买了我喜欢的甜糕和肉包子,还包了些软糯的米团子,准备带回去给爷爷和婆婆。

  手里捧着几个白纸包,我一路哼着小曲儿,脚步轻快地游走在行人之间。待我寻到了自个儿家的布棚时,正巧看见温暖灯盏旁,爷爷婆婆正席地而坐,地面表层铺了一张花布,是以不必担心衣物沾染泥土。

  见我回来了,婆婆对我笑道:“出去玩了这许久,该是饿了吧?”

  我点了点头,而后顺势坐在了地上,将手中的几个白纸包递给了婆婆:“这是我刚才在凉棚那儿买的,爷爷婆婆来尝尝看。”

  “哼!不吃!”爷爷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顿时弄得我有些哭笑不得。

  我怎么觉得爷爷越活越小孩子样儿呢…

  “爷爷,您可以生我的气,但您别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啊。您看这些香软的肉包子,还有这甜甜的蒸糕,再加上这软糯可口的米团子。这么好吃的东西,您真的要错过?”我一脸诚恳地道,“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爷爷您可要好好考虑哟。”

  话音刚落,就见他立马伸出了手,我笑眯眯地将一个甜糕递给他。只见他有些别扭地接了过去,我更是笑的开心。

  不过三下五除二的功夫,糕点就被我们三人吃得差不多了,算是稍微缓了缓饥饿之感。

  问起婆婆怎么不见屏香子和她胞弟,婆婆给我的回答是他们刚刚去了驿馆里头,似乎是要从里边打包些便宜携带的熟食和干粮。

  路途遥远,他们认为还是早作打算的好,粮食储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我对此表示赞同,去西京的路途太过遥远,我们要面对的事情也许会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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