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谈心
在李大柱上学的这个问题上，李冯氏没有多加坚持，她最终只是说了一句不要将来家里的地没人种了就行。
蒋氏看得出来，李冯氏现在是将宋海棠放在了心尖尖上，这件事情他们说了很久，都顶不上宋海棠的一句话。她看到李冯氏起身要回屋里去，连忙对着宋海棠使了个眼色笑眯眯地开口说道：“棠丫头快点陪着你姥娘去屋里歇歇，这儿妗子来收拾就是了。”说罢，生怕宋海棠不能理解她的意思似的，又贴在宋海棠的耳边轻声嘱咐了一句，“好生哄着些老太太，妗子一定记着你的好。”
宋海棠点了点头，扶着李冯氏进了屋子。
李冯氏冷哼一声：“我还没到七老八十的地步，不用你这么伺候我。”
“姥娘您这是干嘛呀？您这样会吓着我的。”宋海棠笑嘻嘻地凑上去，“我扶着您也不是因为觉得您不能自己走啊，这不是跟您亲近，喜欢您吗？我们小辈的伺候您怎么了？”
李冯氏又哼了一声，到底没有再说不好的话。
进了屋子，李冯氏坐到了炕沿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方。
宋海棠连忙凑了过去，眨了眨眼睛看着李冯氏笑道：“姥娘再给我说些以前的事儿吧？”
“说那个干嘛，人都没了，你这不是成心让我难受吗？”李冯氏白了宋海棠一眼。
宋海棠仔细想了想自己七岁的时候都是怎么撒娇的，想了一会儿，便抱住了李冯氏的胳膊轻轻地晃了晃，眼中带着一股子崇拜，开口就是腻死人的声音：“姥娘，人家想听嘛，人家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候心里头都觉得对不起你们。”
“哟，这怎么对不起我们了？”李冯氏觉得有些奇怪。
“你们知道我从小到大的事情，可我不知道你们的呀。姥娘，我娘小的时候也有我这么懂事能干吗？”宋海棠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完这句话就眨巴着眼睛看着李冯氏。
李冯氏哈哈大笑，不过却也仔细想了想，说：“你娘是懂事儿，可是你娘没有你这么能干。”顿了顿，李冯氏又问，“在宋家，他们没少使唤你吧？你这手艺也是练出来了，所以你看，虽然宋家对你不好，可是……”
“可是也让我学到了东西？姥娘是希望我不要怨恨他们吗？”宋海棠歪着头看着李冯氏，有些摸不准李冯氏的意思。按理说，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疼着的闺女让宋家那样逼死了，甚至连个歉意都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李冯氏身上，李冯氏当真能够抹去不成？
谁知道李冯氏却沉默了下来，过了半晌，她才笑着摸了摸宋海棠的头，声音低沉，“到底你还是宋家的姑娘，将来长大了免不了……”
“他们不要我了。”宋海棠打断了李冯氏的话。在这个时代人们到底怎样看待一个人的家庭关系，宋海棠不知道，所以她想要趁此机会探探李冯氏的底儿。她说，“姥娘宋……我那大伯娘将我卖给舅舅了，舅舅花了好多大钱呢，我都数不过来。我才不是宋家的姑娘呢。”
“这事儿是他们做的不对，可……”李冯氏叹了口气，看着宋海棠有些心酸，这些事情哪里是个小娃娃能明白的？李冯氏摇了摇头，将宋海棠半搂在自己怀里笑道，“不说这个了，姥娘给你讲故事。”
李冯氏讲的是一个熊瞎子吃小孩的故事，末了，李冯氏强调小孩子不听话啊，熊瞎子就会来捉了你去吃。
宋海棠眨了眨眼睛，心里想：李冯氏真是一个不会讲故事的人。想到这儿，宋海棠突然有了个主意。
她笑眯眯地看着李冯氏说：“姥娘给我讲了故事，我也给姥娘讲一个吧。姥娘你听过孟姜女的故事吗？”
李冯氏摇头。
宋海棠立马坐直了身子，笑眯眯地给李冯氏讲：“从前有一户孟姓人家……”
从孟姜女的身世，一直讲到孟姜女嫁人，夫君被暴君捉走去建造长城，孟姜女苦等夫君不到，便去哭长城……
李冯氏听得津津有味。
末了，宋海棠说：“这可是我爹给我讲的故事，我爹看的书多，知道的也多，姥娘让柱子去念书没有坏处的。反正他才这么小，就是农活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柱子在一旁反而还给咱们添乱呢，去念书有夫子管教着，咱们多省心啊。”
“你啊！”李冯氏摇头点了点宋海棠的脑袋，“闹了半天你这是来做说客了？我在外头不就答应了让柱子去念书了吗？怎么还怕我反悔？”
宋海棠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这不是怕您不高兴吗？”
李冯氏看着宋海棠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她问宋海棠：“棠丫头，你跟姥娘说句实话，你爹可教你认字了？”
“教了。”宋海棠点头。
“那你娘呢？可知道？”李冯氏又问。
宋海棠愣了一下，回答：“爹娘没什么事儿是互相瞒着的，爹爹教我认字娘自然是知道的。”
“他们在宋家过的什么日子，我不是不知道，可即便这样他们还让你识字念书……”李冯氏皱眉，低头想了一会儿，一把握住了宋海棠的手，笑道，“赶明姥娘就让你妗子给你也报上个名，你跟柱子一块去上学。”
“不不不。”宋海棠连忙摆手，这可不行，她一个受过新时代教育的知识分子，去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上一些小娃娃才上的启蒙课堂？这可装不了，一准得露馅。所以还是赶紧拒绝了老人家这份心意才是。
宋海棠这一连三个不字，李冯氏的脸就沉了下来，她问：“棠丫头你为什么不愿意念书？你不是说念书好吗？”
“念书好啊……”宋海棠干笑，“可是念书再好我也是个女孩子啊，我不能光知道念书啊，女子无才便是德嘛，我……”
“放屁！”李冯氏喝声。
宋海棠吓了一哆嗦。
“你说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去念书？是不是……是不是担心你妗子那里？姥娘去给你说，姥娘给你出钱，没人敢说你。”李冯氏说着就要去摸自己的钱袋子。
宋海棠简直头疼，连忙按下李冯氏的手，解释道：“姥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咱们家什么光景我不是不清楚，我也知道您对我好。可是姥娘，您之前一直不答应柱子念书的事儿，现在又要让我念书，您这不是成心让妗子心里不舒坦吗？再说了，我识字懂理就行了，干嘛非得去学堂里念书呢？姥娘，我懂得可多了，可是……”宋海棠瞥了李冯氏一眼，趁她不注意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抬手就去抹泪，“可是姥娘人家都说我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我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念书，不想让人家一直议论我……”
李冯氏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