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原则和理想的对决
日历已经翻开了新的一年，当阿尔斯上将率领着“远征军”，仍在反空间里无知无觉的航行时，神圣宇宙帝国与自由星系联盟的百姓们，以各自不同的心态，用各种各样的庆祝方式，开始了新的一年。
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神圣宇宙帝国现在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虽然安道尔侯爵的叛乱，并没有涉及帝国绝大多数星系。
那些有心人或无心人所散播的消息，尤其是蒂斯切尔林星球上发生的惨剧，更让全帝国的民众陷入了恐慌。
很快，帝国发生动乱的消息就传到了联盟。消息就象重磅炸弹一样，在仍忙于补充军力的联盟军政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以联盟议会主席、议会第一大党自由民主先锋党总书记水秀白为首，部分内阁成员、议会议员和少数军方将领，决心利用这个机会，发动有史以来针对帝国的第一次入侵军事行动。
帝国正陷于内乱，军力受到大幅削弱，就是他们最好的理由。
当然，这也是捞取政治资本的最佳机会，怎么可以错过呢？
以联盟军总指挥爱登堡元帅为首，大部分军方要员反对攻打帝国，他们也得到了相当多的内阁成员和议会议员支持，其中也不乏沽名钓誉之辈。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联盟的实力还不足以稳操胜券，强行攻击必然遭受重大损失。
兰博特总统在双方每天必修的争吵中，一直没有表态，只是在关键时刻出来和和稀泥，阻止事态恶化。
双方的争吵持续了一个多月，谁都没能在议会所进行的三次表决中获得胜利。
水秀白终于把是否出兵的决定权，交给全联盟的公民以公决形式决定。
在联盟25个星系所有居住星，公决从宇宙历3575年1月28日早上开始。
每个城市都可以看到长长的人流，在投票点处等待着投出自己的选择。
联盟首都泰索市，林筱薇正坐在自己的车里，透过暗色的车窗，怜惜的看着市民所排起的长队。
现在已经是公投的最后一天下午，公投进入了收尾阶段。
投票点旁边，两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两个对立阵营的代表，正口沫横飞的进行最后的努力。
虽然自己选择了进入政界，可是林筱薇还是从心底厌恶那些政客们为了达到拉拢民心的目的，所做出的种种丑陋表演。
这些人里有几个说的是自己的真心话？有几个真的把民众的疾苦看在眼里？
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想得到更多的权力和财富。
在他们眼里，民众只是愚昧的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
轻声叹息，林筱薇对司机说：“皮尔斯，我们回人力资源部。”
看着这些天来一直四处奔波，因休息不好眼睛充满了血丝的女部长，皮尔斯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发动了车子。
一辆停的不算很远不起眼的陆航车，马上保持着一定距离跟了过来。
虽然车里的情况外人无法看见，不过，皮尔斯知道那是爱登堡元帅派来的保护人员。
本来以林筱薇一惯的原则，她是非常不想参与蔓延在整个联盟的争吵。在她看来，那不过是又一场政治闹剧而已。
不过，在爱登堡元帅新年的第一天找到她，长谈了一个下午后，林筱薇明白了现在联盟的处境以及出兵后可能造成的可怕后果。
从那时起，林筱薇再也不能冷眼旁观，她立即说服人民力量联合党的所有成员，彻底抛弃之前的中立立场，向联盟所有民众大声疾呼、陈述利害，坚决反对联盟出兵攻击帝国。
自从决定举行公投后，双方动用了所有可以给自己造势的工具，日夜不停、铺天盖地的向联盟公民宣扬自己的立场和理由。
之前的几次民意调查，主战派的支持率一直多几个百分点。不管林筱薇如何努力，她还是无法与人类根深蒂固的贪婪本性相抗衡。
联盟被帝国击败而被迫进行星系群之间的迁移这段历史，以及两国长达600多年的战争给联盟造成的伤害，把对于帝国的敌视和仇恨的种子，深深种在每一个联盟民众心中。
现在，联盟史无前例的拥有可以反击帝国的机会，很多联盟民众心中的种子在主战派份子不遗余力的催生下，终于发芽了。
回到办公室后，林筱薇忙于处理文件，时间很快的流逝着。
当人民力量联合党莫纳森副书记莫纳森，神色匆匆的走进来时，林筱薇的心就沉了下去。
看到一般情况下绝对不会来这里的莫纳森，林筱薇马上明白，公投的发展对自己这方来说不利。
“林书记，首都星系的公投已经基本结束，支持出兵的比率比十天前最后一次调查，多了近5个百分点，现在是46%。”莫纳森神情有点落寞，语气也失去了其惯有的质感。
坐到林筱薇对面，莫纳森看了看保持沉默的书记，也默然了。
在人民力量联合党影响力最大的首都星系，尚且是这样的结果，其他的星系就更不必说，总之，公投的结果将把联盟推上战争这条不归路。
失败的苦涩，正在慢慢吞噬着两个人。
持续了一段时间的沉默，还是被林筱薇淡然的声音打破了：“莫纳森，马上通知所有星系的干部，我想在结果公布后开个全联盟代表视频会议。”
“好，林书记，我马上就去安排。”莫纳森说完，马上匆匆而去。
看着莫纳森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林筱薇感到自己心中的苦涩慢慢被欣慰替代。
莫纳森是三年前来到林筱薇身边的，自称生活不如意的莫纳森有个非常富有的家族背景，但是当时的他确实一贫如洗。
莫纳森也跟林筱薇一样，非常痛恨联盟官场的黑暗，有着打破政治黑幕的远大理想。
为了自己的理想，莫纳森不惜同一直跟官场有私下交易的家族，断绝了一切关系，只身一人在联盟境内，以记者的身份到处流浪。
十年的流浪，莫纳森亲眼目睹了联盟普通民众的种种疾苦，可是他以笔为剑，把社会的黑暗层面揭露的努力，全被媒体扼杀。
当他明白媒体全部被控制，自己根本没有可能通过媒体去实现理想时，没有能力扭转现实的绝望，渐渐的，让他的心冷了，碎了。
正当莫纳森因为绝望而丧失所有理想时，林筱薇的出现使他看到了希望，毫不犹豫的来到了她的身边，再次焕发了与黑暗抗争的热情。
十年的历练，让莫纳森拥有了与其不到40的年龄所不相称的成熟和老练。
没有多久，莫纳森就凭自己的能力和热情，获得人民力量党全体成员的赏识，从而成为党里的第二把手。
三年来，尤其是林筱薇出任人力资源部部长后，人民力量联合党的党务，几乎完全由莫纳森一人担当。
林筱薇曾几次想把党的书记辞掉，让莫纳森接任，可是莫纳森很明白林书记对于全体成员意味着什么。
莫纳森非常钦佩林筱薇以一女子身份，却拥有和自己一样不畏强权的坚强，所以他坚决不同意，党内所有成员也不同意，林筱薇也只得作罢。
正沉思着的林筱薇，发现办公桌上通讯仪的内部专线指示灯亮了起来。
按下通讯钮，秘书的声音响起：“林部长，一位自称联盟军上校佩顿的人，想跟您通话，要接过去么？”
“佩顿？好熟悉的名字。”林筱薇回忆了一下，突然记起佩顿就是为爱登堡元帅送邀请函的军官，连忙吩咐：“把语音接进来吧。”
电话那头，响起了沉稳的男声：“林部长，抱歉打搅。元帅想见您，请您下班后前往翰祥大道上的联盟图书馆与元帅会面。”
林筱薇考虑了一会儿，觉得在现在出兵几成定局的局面下，确实有必要了解爱登堡元帅的想法，于是她回答道：“请转告元帅，筱薇将于18点准时赶到。”
佩顿说了声“谢谢”后就收了线。
翰祥大道是自由星系联盟首都泰索市的中心大道，全长20公里，大道的两头分别是联盟政府和联盟议会的大厦，所以又被称为“联盟动脉”。
大道两边全是高度在100米之上、造型各异的高层建筑，汇集了全联盟最有影响力的商业和政界精英。
皮尔斯架车转了几个圈后，才把车开进联盟图书馆的地下停车场。
林筱葳跟随早就等候在停车场的佩顿上校，乘电梯一直到达图书馆大厦顶层，走进了一间贵宾阅读室。
爱登堡元帅此刻正拿着放大镜，聚精会神的看着一本厚厚的书。佩顿上校并没跟进来，而是在室外轻轻关上了门。
林筱薇朝爱登堡元帅微微躬身施礼，然后大方的坐在了元帅的对面。
爱登堡元帅点点头，微笑着说：“筱薇，几个月不见，越发漂亮了啊，不过，精神不是太好，是不是累的？这次还真辛苦你了。”
林筱薇恭敬的回答道：“筱薇没什么，倒是伯伯清减了许多。”
说完，林筱薇突然皱了下眉头，问道：“伯伯，这次筱薇虽然尽了全力，可是…”
爱登堡元帅打断了她的话，说：“不要这么说，就是失败了也不是你的责任。想来你也应该知道局势非常不妙，虽然三天后最后结果才能统计并公布，不过，以首都星系的情况看，同意出兵的选票应该不会少于50%。”
林筱薇看着元帅的白发，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担忧。
爱登堡元帅有点激动的说：“嗨！虽然我不应该批评民众无知，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好象人们都已经忘记了今年刚打了一场大仗，失去亲人的悲伤，还是没有压制住人们心底对帝国的仇恨，以及对虚荣的向往，嗨！”
两声叹息，把元帅心底积压的烦闷宣泄了一些，语气也平和起来：“筱薇，我们低估了水秀白他们的能力，也没有考虑选民的心态，失败是难免的，只是这仗要打起来的话…..”
看着轻轻摇头的元帅，林筱薇也非常清楚，一旦真的有50%以上的选民同意攻打帝国，那么整个联盟就只能依据法律进行全民动员，发动战争机器。
想到可能的生灵涂炭，林筱薇担忧的道：“伯伯，虽然我知道很多事情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还是想再做最后的尝试。我明天就去拜见总统先生，看看能不能说动他动用《联盟生存紧急法案》。”
《联盟生存紧急法案》规定总统可以对危及联盟生存的重大决策行使否决权。
听到《联盟生存紧急法案》，老元帅的双眼亮了一下，但是随即又暗淡了下来，道：“筱薇，先不说那个老狐狸肯不肯，就算他肯，他有什么民众能够接受的理由呢？还有五年就退休，休伯特是绝对不会冒背着骂名下台这个险的。”
林筱薇有点着急的说：“可是，筱薇真的不想….”
后面的话，却无法说出来了，因为她明白，这些大道理在把自己的政治生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政客那里说了也白说。
好一会后，眼里已经隐隐泛着泪光，林筱薇对老元帅说：“伯伯，筱薇虽然没有经历过战争，可是自从筱薇参加了黄叔叔的葬礼，又目睹联盟那么多失去亲人家庭的悲伤，我就非常非常厌恶战争。不明白为什么人类的发展历史却总要跟战争扯上关系，难道人类就是这么喜欢自相残杀么？”
看着林筱薇那诚恳的表情，爱登堡元帅虽然心里万分痛惜，可是人类那血迹斑斑的战争史，却让他无法说出安慰的话来。
两个人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林筱薇用非常坚定的语气说：“伯伯，如果说帝国和联盟因为体制的不同，而不得不发动意图消灭对方的战争，那么筱薇会用自己一生的奋斗，去消除这个不同，去消除人类发动战争最根本的借口。”
老元帅被这句话深深震撼和打动了，看向林筱薇的目光，映射出了敬佩的光芒。
思考良久，爱登堡元帅发出爽朗的笑声，道：“好，林家终于有了可以跟军神相媲美的后代，我真高兴啊！筱薇，你知不知道你的话有多少份量！知不知道有多大难度？自联盟被迫远迁之后的这么多年里，虽然有过很多跟你有相同抱负的人，但是他们最后只能无奈的放弃这个理想。”
停顿了一下，老元帅突然用深沉的声音说：“筱薇，老头子我从现在开始，将不遗余力、不计后果的支持你。但是，我希望你明白，光是有我们的支持是远远不够的，你自己也必须有足够的权力，你必须成为可以支配整个联盟的人，那就是总统！筱薇，你有这个信心和决心么？”
看着沉思中的林筱薇，老元帅加重了语气：“为了你的理想，有的时候你就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意志乃至良心，利用一切的机会。现在，就有一个最好的机会摆在面前。”
林筱薇困惑的看着元帅，她实在不明白现在有什么机会。
象是下了很大决心般，爱登堡元帅几乎是一字一句的道：“议会主席这些政客也只能左右选民来发动战争，可是战争怎么打，还是我说了算！我会先好好的拖拖他们，让这个战争在一年之后才能打起来。相信在这段时间里，帝国也该做好准备了，更何况帝国还出了个年轻的军事天才！”
说到这里，老元帅看着林筱薇，直视她的眼睛说：“我希望你也记住这个人，卢瓦克·阿尔斯帝国上将，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上将，13年前在灾星星系的战役中，打破了600多年战例的军事天才。他，将是你实现理想的一个大障碍！”
说到这里，爱登堡元帅把目光收了回来，脸色复杂的说：“虽然我很不想让阿尔斯再增加战绩，可是却不得不这么做。这次联盟进攻帝国，想必帝国的总指挥官就是他。而我，则要亲手导演一场联盟的大败仗，一场影响非常大的败仗，一场足以引起联盟所有公民不满、愤怒的败仗！”
林筱薇听见元帅这让自己实在无法接受的话，惶恐、迷惑的目光，紧紧盯着老元帅，仿佛要找出不是这样的答案。
爱登堡元帅冷冷的笑了笑，不管林筱薇的目光，继续说：“这场败仗的后果，除了老头子我引咎辞职外，相信议会、政府、总统，一个也跑不了，统统下台，这样就可以提前进行大选，这就是你的机会！你只有当上总统，才能真正的统合整个联盟的力量，才能彻底打败帝国，把人类统一起来。”
林筱薇反射性的惊呼：“天啊！这，这，这也太…..伯伯，筱薇不值得也不想您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筱薇的良心不允许自己利用这样的机会！”
老元帅突然严厉的说：“筱薇，我说了，你如果真的想实现你的理想，那么你就不得不放弃一些原则！我这么做，虽然很残酷，可是，我相信你，相信你能实现你的理想。而一旦你的理想实现，那么人类就又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过上没有战争的安稳生活。”
林筱薇渐渐明白了元帅的用意，但是还是无法接受，毕竟，这样做的话，牺牲太大了。林筱薇现在的心情只能用慌乱来形容，手足无措的她，身躯甚至轻轻的摇晃起来。
爱登堡元帅发现了林筱薇的异常，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扶住正在颤动的肩膀，口气转向柔和，道：“筱薇，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我自己也很清楚这是在拿无数人的生命来冒险。可是，我希望你明白，如果不这么做，那么联盟也只能在不知道还有多久的时间里，继续和帝国不停的打仗，不停的死人，相信这也不是你所希望的。虽然我们这么做会死很多人，成功的机会也很渺茫，可是我们要是真的成功了，相信造成的损失会远远小于持续千年的战争。长痛不如短痛，为了你的理想，哪怕后人误解了我们，我们也要真正的去努力。”
说到这里，老元帅知道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他要让林筱薇自己好好考虑考虑。于是，元帅抽回了双手，走回自己的座位。
无数的念头在林筱薇的脑海里紧紧纠缠在一起，这些互相矛盾的思想，彻底把她拖进深渊，无论怎么挣扎仍然无法平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黄准将遗孀悲伤的泪眼、几个孩子无助的哭泣声一一浮现在林筱薇的脑海中时，混乱的思绪突然平静了下来，在这一瞬间，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和决定。
一直低着的头颅抬了起来，目光迎上一直关切的看着自己的元帅，林筱薇缓缓的却也是坚定的点点头。
爱登堡元帅爆发出长久的欣慰的爽朗笑声，在不大的贵宾阅览室那三面磁能避音墙和遮盖住玻璃外墙、具有防红外探测、避音的厚重帘子间来回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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