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来贵地

  第一节无望

  “新丰美酒斗十千,

  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

  系马高楼垂柳边。”

  依兴身子萎在床上,茫然看着天花板,心里念道着王维的这首《少年行》,又是一阵意气风发,这时兜里还揣着可怜兮兮的中专毕业证,此时正值99年的夏天。此时沈阳盛夏的热浪弥漫,蒸腾在市区的每个角落,带滞的空气几乎令人窒息,整个市区仿若一个大蒸笼,依兴羡慕的是一种动物,这种动物可以伸着长长的舌头保持体温,但他不行.....

  刚刚中专毕业的依兴随后风风火火地做了不少个人简历到各种职业中介去碰运气,半个月下来到底碰了一鼻子灰。偏偏这家伙是个很容易泄气的人,看到有些同学已经找到了工作心里更是着急。“妈的,点子甚背,为什么又是我找不着工作,实在不行背着家里去北京混,”转念一想“不成,北京大专生都快成文盲了,我专科自考还差6科呢!”索性打开电脑玩起了新买的盗版游戏《大航海时代4》。在游戏里率领着中国的舰队一路拼杀到了大西洋,想找一找16世纪末航海家的殊荣。

  又值九月中旬了,忽然一片泛黄的柳叶透过了半开的窗子飘到了依兴脚边,窗外的骄阳似火也仿佛暗淡了下来,给人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依兴看着一阵心烦。“一叶落而知秋,已到了秋天吗?”自言自语道,想想毕业后的几个月屡次碰壁,年轻人的浮躁涌了上来,“天生我才必有用,求职不得奈若何”,嘴里念叨着改的乱七八糟的词句,索性关了电脑,蒙头大睡。

  依兴确是个心里素质很差的家伙,这点从他中考失利后去了一所中专,在那里不思进取就看得出来。

  上初三的时候,依兴学的还是不赖,只是最后一搏一下子把他从各种美好的幻想拉回到最难堪的境地,在那一刻属于他的天空仿佛已失去了阳光,与他水平差不多的一个一个都上了省重点,关键他生在一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书香门第,就凭这点让他足足郁闷了四年。后来上了个中专,税务口的,本以为四年以后出来找找关系混个旱涝保收的地儿,结果四年后,整个经济环境都变得十分紧张,结果他那一届的只有一个进了税务口,据说还在那儿扫地呢!就这样那家还花了不少钱。在这四年里依兴靠着自己学过一年美术,平时污七八糟的小说看了一堆,还自命不凡地觉得有点文学修养居然也混个学校的宣传部长当当。说白了那个位子也没个屁事,安排活动、办个版报都交给那帮爱吒唬的女生,自个混个清闲。

  这种晃晃悠悠,舒舒服服的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这两天正是报道美国铱星公司破产倒闭的信儿,依兴听得一阵苦笑,“难道我爹妈真的这么有先见之明,知道这个不争气的有这么一天?”用凉水洗了把脸,站在镜子前瞅了半天,“靠,这他妈是我吗!想我面目皆白皙,廉廉颇有须,本是贵公子,平生实爱才,奈何报国无门.....”正臭屁呢,电话响了。

  “喂,一条,是我,大虾。”

  “是你?”

  依兴心里一阵激动,“一条”是依兴上学时的绰号,长得太瘦,又姓依,所以和麻将专有用语联系到了一起。大虾是依兴中专的哥们儿,两年前去了日本,,依兴当时还哭咧咧地给人送机,所以两人关系确实不错。大虾大依兴两岁,论阅历和心计远强与依兴,是以依兴有个屁事都爱问大虾。这次两人有三四个月没联系了。忽然这节骨眼来了电话,依兴心里感觉抓住了救命稻草。

  “大虾,你混着咋样啊?这么长时间没联系我。”

  “真狗屎,什么时候回来,泡上日本MM没?”依兴连珠炮似的问个不停。

  “慢慢说,我新买的IC卡,有钱,不急。”“那边我下个月参加联考,争取上个公立的,实在不行,咬咬牙,混个自费之类的大学也成,不过打工挣钱确是辛苦,远大于你我当年想象,倒是女的好找工作,华人报纸有四分之一大版面都是给女的介绍那种服务的,操,这种女孩在我这边看的多了……”

  后来的话,依兴也没太大兴趣听,也知道他老兄在那边着实不易,自个别给人家添堵了。

  倒是大虾先问起来,“一条,兄弟们都毕业了是吧?”

  “是啊!”

  “都混哪去了?”

  “哎,老大回了新民,大伟去了家保险公司,老潘回家跟家里的做汽配,大张到英国后就和哥儿几个没联系了,剩下的正到处要饭呢!”

  “别没正经的,你还没混个地儿啊?”

  一提到这儿,依兴就一肚子怨气,哇拉哇拉说些没用的。

  “你不是爱鼓捣电脑吗?两年前,班上四五台不都是你买件儿给装的吗?”

  第二节转机

  “是啊!哥们当年跟那帮干商孙子砍价真是露脸,真个力砍奸商兮气盖世,价儿不下兮骓不逝。”

  “得,得,一条你别臭拽啦!干脆去三好街碰碰运气吧”

  “你让我与那帮奸商小子为伍,你也太…太…”依兴太了半天也没太个所以然来。

  还是大虾打个圆场。子曰:“商者,逐利也,说明商人的性质决定了,看你那熊样,让你当个奸商你还不会呢!你到哪儿还不是混口饭吃?商人怎么啦,那是凭自己本事挣钱,你要是真他妈进了税务局,以后指不定多黑呢!”

  “是是是。”几句话说的依兴心里有点发虚。

  “那我听你的,赶明儿去三好街试试,装个机,组个网咱还不在话下。”

  随后又是一顿长吁短叹,都是老气横秋的讲什么,日子难混,日风见下,人心不古之类的,大虾听了一阵冷笑,“兄弟,好自为之吧!赶明来日本叫你体味一下什么叫苦,包屈有个屁用,干出点样子别让你那帮初中同学笑话!”

  听到这儿,依兴心里抽搐了一下,草草结束了电话,自个因为那句“别让你那帮初中同学笑话”,心里不是滋味。

  依兴第二天蹬着那辆破凤凰到了三好街,转了好大一圈,拣了不少什么每日商情,今日快讯之类的小幅广告,准备回家来慢慢研究。正晃到桑地三楼的一家写字间,从人家公司门口的广告箱里拣那些东西,突然门开了,一个小伙儿推门走出来。依兴尴尬了半天,那小伙儿看依兴这身打扮,冒出一句“收破烂啊,屋里不少呢,我帮你拿去。”说完扭头进屋了。依兴差点没背过去,呼呲呼呲就跑了。心里想着“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妈的,把我当破烂的,等着我将来有出头之日,看谁敢这样耍我。”

  依兴其实还是粗中有细,回家把一大把广告摊在床上慢慢地研究,翻了半天,发现招聘的广告还真不少,而柜台、档口写字间出租的却很少。依兴心里嘿嘿一乐,心想三好街还是挺景气的,等哪天广告上都是出租出兑的日子怕就不好混了。

  招聘的要求学历大都是专科以上,让依兴心里看了一阵不爽。难道要办假证?

  不行,宁可找不着工作咱也不干那丢人事。一想起办证的铺天盖地在各种墙上,广告牌上乱喷乱涂的德行,依兴就有气。好好的白墙,都让这帮孙子给弄花了,沈阳的脸都让他们给花成什么样了,都该拉出去枪毙。

  招聘大抵分为几类:一类是招业务,多数都这么写着:现招聘业务人员若干名,要求有相关业务经验,五官端正,吃苦耐劳,有团队合作精神,一经录用,待遇从优者云云。稍大点的公司要求什么学历,本地户口之类。规模小的公司也不讲究那么多。

  再一类就是招技术员,大致上会装个机,组个网最好懂点网络知识。还有就是招物流、库管、业务经理之类的。

  依兴本是财会专业的,班里女生30多,男的9个。有的女生专科下来后直接去当的财务。依兴心里纳闷,为啥招财务的这么少,后又一想,是了,财务多重要啊!财务是公司的运营框架之一,老板自然要招很放心的,知根知底冒的风险可就大了。想到这儿,依兴心里一乐,自己还能看明白点事,沾沾自喜了一会儿,又合计着就技术吧。九八年他还帮学校附近一网吧干了一个多月。简单的组装和维护网络略懂一二。到时候可以凑个数。要说依兴这小子不安分,曾经还自学过C语言和BASIC可惜后来都一事无成。学校里教的那点东西真够可怜的。其实学校教计算机的老贾还不如依兴东看西看懂得多呢!想到学校教计算机的老贾,三十多了人有点谢顶,整天教个五笔WPS,好象还懂两下FOXPRO,一开口就是大洼县来的,几个爱在社会上惹事捣蛋的背后都叫他老甲鱼。依兴细想想还觉得他人不错,没让自己挂过科,没事时还让依兴自个在机房里玩会儿,自己还真应该好好谢谢人家老贾,当年DOS下的C&C和仙剑就是那儿会通关的。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依兴决定找个技术的活儿。于是重点圈了好几家,后又发现几家招程序员,这可是依兴一直向往的,可是心里清楚的很自己现在是哪块料。给几家打了六七个电话,大致都要求带个人简历身份证,一寸免冠照片X张到某某柜台或写字间来面试。订好了时间,依兴把一套看起来还象样的衣服从柜子里翻出来一顿洗,而后又刮了刮胡子,对着镜子嘿嘿一顿傻笑,“玉树临风兮潘安靠边站,秋水为神兮洛神为我颠。”要是潘安听到了,九泉之下也得吐血,心想此人之脸皮要是用来筑长城估计十个八个孟姜女也哭不倒了。

  第二天一早,依兴就起来了,心想不成功就成仁,又一想,不行,壮志未缪怎肯死,常使狗熊泪满襟,心里还是有点虚。昨夜上网看了不少帖子将如何应聘,应该注意仪表、谈吐、准时,切忌不言不语或夸夸其谈之类云云,又说什么第一印象很重要等废话。依兴这么自大的人居然也当金科玉律老老实实虚心拜读了一番。

  而现实常常很有意思,几个招聘的小公司问的问题倒是差不多,有没有经验?毕业了吗?打印机、扫描仪会用吗?本地人,除了技术还懂点什么?剩下就是讲待遇问题。有几个小老板都是外地人,南方的个子挺矮,眼子里透着精明。依兴毕竟还是在宣传部当过部长的,虽是芝麻大的官位毕竟也是会来事的。最后有两家决定即时录用依兴,月薪四百,不管饭。第二天上班,还有几家要依兴回家听信儿。依兴心想还算顺利,于是拣了一家东科二楼有写字间A座有柜台,决定明天去上班试试。至此依兴算是正式告别他稚嫩而青涩的学生时代了,可此时的他未曾想到自己实责两脚已站在三好街这个大熔炉的边缘了。

  第三节入行

  依兴家在和平区到三好街骑车要半个钟头。这小子平时出门一向掐点出来,那公司叫雅格尔。没错,和XX西服一个牌子,依兴也是觉得牌子够亮才选的这家,骑到一半儿时,依兴觉得蹬不动了,下车一看车链子折了。心里怒火中烧,妈的,凤凰啊凤凰,兄弟平时待你不薄啊,工作才第一天你就给我掉链子,要我好看.看看周围居然没有修车的,甚是着急,于是马路上出现一大景观:一个瘦瘦的小子,推车一路狂奔,居然比骑的还快,由此可见依兴这几年篮球总算没白玩,急的时候还真能发挥超乎常人的体力,后来依兴评价此事回忆到,那天着实风光,打架输了,逃跑的速度比之都略逊一筹。好容易找到一修车的地儿,老头不慌不忙的给收拾,也没考虑到依兴的心情,他转念一想反正也这样了,打车也是晚了,车子也不能扔半道上,索性不着急了,优哉游哉地编了首诗评价此事,可谓经典:

  凤凰

  凤凰

  于飞

  于飞

  萧萧其羽,断我财路

  凤凰

  凤凰

  于飞

  于飞

  哀鸣嗷嗷,欲哭无泪。

  上班第一天就迟到的依兴,老板自然没给他好脸色看。好在依兴机灵,也没给自己辩白,老板看依兴满头大汗,双手都是黑黑的油印儿,也没有吱声。

  一颗烟的功夫,老板叫来了眼镜:“小依,你先跟着刘维干几天,跟他学学技术,熟悉熟悉公司,有什么不明白的不懂就问。”

  转身又对眼镜说:“这小伙叫依兴,你先带带他。”说完拍拍屁股走人了。

  依兴跟眼镜寒暄了几句,就算认识了。依兴仔细大量周遭的环境,写字间里乱乱的,到处堆的都是硬盘,机箱之类,居然还有三五只带翅膀的在没经过他许可下围着他嗡嗡乱转,只有墙上挂着一幅字还算装饰不错,是后人仿王羲之写的《兰亭序》,只是和整个屋子显得格格不入,倒是很另类。依兴是识货的人,心想看不出老板还挺懂行的,一个搞电脑的居然也懂这个。

  于是就叫“刘哥,这幅字是.....”刘维倒是爽快人,“不是我们挂的,张经理可没这份儿闲情逸致。”

  “那这是?”

  “啊!我们半年前搬近来的,是以前租这地儿的老板留下的,以前那公司好象是做内存的,后来好象因为被人骗了七八万的货,混不下去了,好象也销声匿迹了。听说那个老板还算一雅人,我们搬近来时看到剩一幅字也就留下了。”

  “甭说没用的,给你介绍介绍公司同事,”说完了给依兴介绍了仨人,一个是老板的表弟,一个是干技术的小于,还有一个是做财务的刘霞。依兴上去跟新同事一个一个打招呼,刘霞看到依兴时却是两眼放光,热情的让人有点发腻,依兴心里一阵发毛,找个借口跟刘维聊去了。

  技术小于不太爱说话,闷着头干活的那种,你问他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腔,老板的表弟今天也三十了,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感觉,看依兴新来的也没爱搭理。刘维倒是很健谈,俩人没半天就混的倍儿熟,刘维就大依兴两岁,感觉像带小弟弟似的,什么乱七八糟都说给依兴听。

  过了没三天,依兴就把公司上下弄清楚了个大概,雅戈尔这家公司起步挺早,打91年就在这儿混了。当时老板王昊还在给人打工,那儿会街里人都叫他昊子,就是老鼠,胖胖的满街滴溜乱转,倒也挺像。后来自个出来干了,雇两人,自己个在东科租个柜台,开始倒卖硬盘。一开始,一个人去北京,拿个大旅行袋看北京什么便宜就倒什么。后来一步一步走过来的。现在公司算上依兴十五个人,还在做兼容机、批发硬盘,偶尔做个什么网吧之类的。公司A座有个档口,桑地有个柜台,最后东科二楼有个写字间。不过老王平常不常在公司,公司有事找他就给他打手机,平常有他表弟盯着。依兴心想这种家族式的企业小日子也算过得蛮滋润的。现在依兴更多的工作就是装个机器,测测硬盘。送个货,送个发票什么的,慢慢的跟皮笑肉不笑的小老板(老板表弟)也混熟了,只是跟这看上去二十六七的财务刘霞说话还是感觉别扭。

  眼镜说刘霞你可别沾也别惹,那个姑奶奶你可离远点,说完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就走了。依兴追过去又问:“那要是她来沾我惹我呢?”

  眼镜语重心长地说“小依,那你可有麻烦了。”

  第四节风波

  又过了一周,倒也太平。公司业绩不好不坏,做业务的下了班还要在写字间开会,技术可以先走,依兴这几天美滋滋的回家有空就给大虾用拼音打几封MAIL,再么就看看武侠小说和中国史。他觉得近两周的工作已渐渐适应了这种小公司的工作环境和节奏,只是有些人际关系还是摸不透,不过他也懒得去想。

  这一天,依兴一到公司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整个公司里好象一头头面色都很凝重,依兴也没敢吱声,悄悄地找把椅子坐下。过了一会儿,依兴和小于眼镜都给支了出去,老板和那些业务在里接着开会。

  依兴小声问:“眼镜,里面干嘛呢?一个一个玩什么深沉?”

  眼镜接过话茬:“好象是公司被骗了十来块硬盘,损失了万八千块!一块硬盘才赚几块钱?被骗了这么多能不着急吗?据说收了张支票是他妈空头的,里面就五十来块,他妈的亏大了,他们这个月的奖金是没指望了,工资可别泡汤了。那帮业务可真废物,收支票这事得先问问财务啊!”

  依兴心想指定是以前柜台的人和那骗子作过买卖,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人家存心骗你,你也没辙,但也不好乱发意见,于是和眼镜附和:“没错,差点连累到我们。”

  依兴心想怕是绝不可能就这么完事,没准哪个倒霉蛋得滚蛋。

  果不其然,有两名业务第二天就没来上班,收拾铺盖走人拉,依兴心里倒是挺同情那俩业务,心想要是他当老板一定不会这么干。不过三好街就是不缺人,当天下午就有N个人来应聘,个人素质优劣参差不齐。好的提的要求高,低的公司还不愿用,都挺难的。

  这天星期六,依兴早早到了单位,眼镜兴冲冲地过来“小依,今天咱们去鞍山。”

  “鞍山?”

  依兴愣了一下,“该不会是旅游吧!”

  “臭美吧你,公司接了一单,组个70台的网,还有两台服务器,怎么也得干个一周两周的,干完活咱几个去仟山玩玩。”

  平时不怎么吱声的小于突然道:“女朋友在鞍山,可以敖包相会了吧!”

  眼镜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嘿嘿的傻笑。当天晚上备好了两辆大车的货,公司连上老板共去了5个,技术员三个人还有一个依兴不认识后来才知道是公司里的另一高人。平时不怎么露面和老板关系也比较微妙,经常能带来单子。据说在公司只挂个名,实际还在三好街另一大公司上班,同去的还有四个专业布线的,都三十岁上下,一听口音就是南方人,带头的叫老安,烟抽得特凶,张嘴一口黄牙,味大得熏人个跟头.

  当晚十一点到了鞍山,大家伙呼哧呼哧卸车,卸完了都堆到一大仓库里,随后大家去了一家叫《百里香》的烤肉店,酒足饭饱后找了干净点的宾馆住下。

  依兴和老安安排在一个屋里。

  老安家在江南,二十出头就从那边跑出来了,也去过北京天津混过一段时间,混了七八年没混个模样,后来跟人合伙开个公司也闹的不欢而散。在沈阳招了几个人专干布线的活儿,挣点辛苦钱。谈到江南家乡的时候依兴能从老安眼神里读出那种思念和伤感,老安一定有段不寻常的故事吧!依兴想到了江南的风光,想到了那首: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北。

  没料到老安肚子里也有些墨水,于是俩人东侃西侃聊到很晚。客户是鞍山当地有名气的企业,在四楼的会议室布线,据说要改成TRAINNINGROM。依兴这一次学到很多东西,自个感觉真没白来一趟。跟眼镜学会了安装服务器,当时装的NT4.0SERVER版。眼镜这家伙也没藏私,把自个会的都讲给依兴听,看着依兴崇拜的眼神很是受用。依兴跟老安也混的熟络,也学到了不少布线知识,怎么走线,打眼,下线槽等等。除了交换机跳线和电工布线这一块儿,依兴也学了个七七八八。别看依兴瘦了吧唧的,干起活来也不偷懒,大伙都觉得这小伙子还不错,人还勤快。

  老板和那个公司高人开工第二天就回沈阳了,这里都交给眼镜和老安负责。

  老板不在大家说话办事都少了几分顾忌,但也没耽误工程进度。这天下午眼镜对象过来了,眼镜交代一声俩人就出去了。晚上回来后看这小子两眼放光就知道没干什么好事。

  工程到一半儿时候,眼镜突然接到老板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让这边大吃一惊,老板突然让他们把手里的活儿全停了,在鞍山等信儿。依兴心里合计着一场风波要来了。

  第五节生意场

  眼镜从老板只言片语里判断出来客户这边的回款一定有问题,但出在哪个环节一时间也说不清楚。

  老安分析是这么档子事:客户关系那边一定有文章,按理儿说工程过半了那一定是前期工作都已经到位了。这一单货到了先付20%的款,就是客户存心坑你也要在工程快完成时卡你一票,而且工程前先交了10%的预付款。那也就是说搞定的客户这头一定半路杀出一个可以有权随时停掉工程或是掌握付款财权的这么个领导。

  这笔单子利润按合同来讲该有60%,给那肥头大耳科技处张处长怕也有20%,下面办事的科长和办事员也都多多少少有点猫腻就算5%,那就一定上边的有人没捞到好处,于是在回款周期上做了文章,弄的老板咬牙切齿,这回怕又要做掉百分之十几的利润。

  听完老安的一番话,眼镜和依兴都露出了心悦诚服的眼神,依兴琢磨这老安不简单,在不怎么样也是圈里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事没见过,以后可得跟人多学着点。于是和眼镜你一言我一语的给老安拍马屁,老安听了极是受用。

  当天下午,老安就领着兄弟们出去找个便宜饭馆撮了一顿,那天给依兴灌得多了,本来依兴喝几口酒就脸红,那天居然喝了三四瓶,吐完之后脸变得惨白,小于扶着依兴打车回了宾馆,一路上还说依兴不行装X,喝酒哪能来者不拒提杯就干呢!到了宾馆又是一顿吐,依兴觉得整个胃都翻了个个儿。这时想起老爸以前的责骂:吐一次就相当于得一次小型胃炎,次数多了到三四十岁就有得你遭罪的,忽然想起中专时心仪的她早已远在英国了,又是一阵胃痛。也不愿自己多想她,找个话茬问小于老安他们人呢。

  “去降降火”小于说道,“临送你走时,老安还说,今晚好好玩,事情明儿中午以前一定能解决。”

  依兴迷迷糊糊睡着了,梦到自己在一片森林里,四周都是雾,怎么也找不着路,还梦到自己儿时的玩伴一个个都从自己身边走过没有一个人理他。梦里的一切都那么清晰,醒来时却只有一阵阵头痛。再一睁眼已是十一点多了,老安在屋里抽着烟,看依兴醒了,递过来一板止痛片,也没说什么,依兴看见茶几上放了杯水,心里一阵感动。

  过了一会儿老安说你先躺会儿,你们老板过来了,带人喝酒去了,估计服务是全套的,问题应该解决了。没准儿咱们下午就能开工,再有三四天怕也该验收了。

  依兴心里想着生意场上原来都他妈是这么做的,不禁想起伴随他中专的小说司马紫烟的《紫玉钗》,小说是写一个名叫李益的年轻士子在长安的奋斗历程,尤其以第一部《上材春》和第二部《长干行》最为精彩。现在想起来里面的人物跃然纸上,原来古代的现代的做法倒是差不多,年代不同而已,想起来一阵傻笑。

  四天后回沈阳,老板请大家到五爱街的川菜馆暴撮了一顿.这回依兴学乖了,推说胃不好,死活就喝了一瓶。

  老板又说了一通废话,大都是什么大家如何辛苦的,为公司多尽力之类,再不就是不定什么时候兑现的年底奖金如何如何。依兴才参加工作,听得津津有味,眼镜倒是直打哈欠。

  第六节入局

  依兴回来后,大小老板对他表现的都很热情,想必是眼镜说了不少好话。

  第二个月工资居然也拿到了五百。依兴给老爸,老妈还有平时很疼他的老姑一家都买了东西,最后给自己买了件白色T恤,买了双特步。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这家伙对着镜子一顿臭美,想起最崇拜的三国人物周瑜不禁狂道:

  “故垒西边人道是,

  三国周朗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备起千层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

  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绒中,谈笑间

  樯橹灰飞烟灭。”

  出奇的这次没有乱改,想他对周瑜的崇拜不光是人长的帅,可纵千军万马更重要的是娶了小乔吧!想到小乔又是一顿淫笑,后是一顿唏嘘,念叨着:“周瑜啊,公瑾兄为何要抢我的小乔。”

  周一精精神神到了单位,居然看到老板早就到了,眼缸里死不少烟蒂。依兴合计着有要有什么事发生。上午老板风风火火地把在股市里的钱都提出来,几十万都交给财务刘霞。然后给北京深圳打了几个小时的电话,下午把业务骨干都叫到A座3楼的茶厅开会,整个一天都透着一股神秘。

  于是,依兴得出结论:要么老板精神不好要跑路,要么策划一起大案要案。

  眼镜听了笑骂道:“就你小子聪明,话到你嘴里就变味。”

  依兴呆了倆月开始慢慢显露本性了,开口闭口都没个正经,眼镜倒也习惯了。

  依兴又问他,老板要不是有病干嘛这么重要的事不在屋里反倒在乱哄哄的茶厅里开会。

  眼镜不耐烦了:“你懂个屁!这叫大隐隐于市!”

  听的依兴一愣,眼镜扭头走了,心里琢磨什么事连下边的都防着。

  第二天,公司的库房到了一大批硬盘,第三天也是,整个库房里都堆满了。

  第三天,公司居然下了通知,对外说硬盘缺货不允许往外放货了。

  依兴心里隐隐知道了个大概。

  第四天硬盘开始飞涨。当时市场上主要有IBM,希捷和钻石几种牌子。像西部数据市场份额机小。雅戈尔公司这一块主要是做希捷,市场还有一家做希捷的,规模和雅戈尔相仿。市场上主流是10G、20G和高端的有30G。像20G的上午还940,下午已经970了。

  涨价的头三天,公司出货还控制着量,第四天时价格已平均涨了一百四五十块。

  老板下令比市场价格每款低10块出货,量果然很明显地有了突破。

  比平时多个两三成,另外一家做希捷硬盘的因为市场还是涨势也没跟雅格尔计较这十块钱。

  硬盘涨价开始还比较凶猛,两周后一天也就涨个五块没准下午还跌回来。这时雅格尔库房里还有四成的库存,依兴盘算着平均下来后销售的那六成里每块怎么也有个一百六七十的利润,心里不禁一阵羡慕。

  涨价时起的第三周,库里还有五百来块硬盘。突然市场硬盘价格急挫,平均一天降三十的速度又持续了两天,然后价格开始小幅振动。又是近一周的时间,卖了近两百块硬盘,公司里的同事们气色都不错,嚷嚷着这个月奖金如何如何。

  刘霞开始给老板拍马屁,说是如何英明,如何如何有魄力,嗲声嗲气地媚笑。

  依兴看得直反胃,心里话说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要论厚黑学我当真不及你,想想一阵冷笑。

  大概依兴考试打小抄当场被监考抓住也没这么尴尬。偏偏这冷笑被老板看到了!

  第七节大赢家

  “小依,跟我去茶厅聊聊。”BOSS以一种不容回绝的语气对依兴发了话。

  依兴看着一副幸灾乐祸表情的眼镜和刘霞这一干人等,不禁苦笑,想张嘴说点什么,BOSS早已出了门口。依兴叹了口气,小声嘟囔:“我比窦娥还冤哪!”刚走到门口,听到眼镜独特口音:“你比窦娥还逗!”屋里一片哄笑。

  依兴到了三楼茶厅,见BOSS已经点了根烟,跷了二郎腿有点不悦地瞅着他。

  “坐!”

  依兴一屁股坐在椅子里,皮笑肉不笑等着小资本主义地主对佃农的思想教育,依兴心想要你和当年马哲老师一样的水准,兄弟我就认栽!

  “小依,到雅格尔快仨月了吧!感觉如何?”

  “感觉公司环境氛围都不错,眼镜他们都很照顾我,尤其老板您对我也爱护有佳......”依兴开始发挥他惊人厚黑学功底,就差点把韦小宝的绝世经典名句(我对您的敬仰犹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又似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搬出来了。

  此招一出果然奏效,只见BOSS面色转喜,目光居然渐渐转为嘉许。依兴心里长嘘了一口气,心想厚黑学还要加强研读练习才行,关键时刻果然屡试不爽,嘿嘿!

  “行了,别专拣好听的说了,”BOSS依然笑咪咪地问:“你怎么看这次硬盘的涨价,公司又是怎么赚的钱。”

  依兴适当地显露一下小聪明,把当天开会公司不寻常的状态包括当天BOSS打了半天电话,又包括从股票里提了钱,到后来公司仓库里堆满了硬盘,到涨价三周的出货,一一说了一番,里面加了些自己的猜测。

  BOSS看着他笑意更加浓了:“小依,我没看错你,也许你应该干业务,做技术太屈才了。”

  依兴心里正想着老板话的含义,是试探我还是因为我开始一顿乱拍马屁拍高兴了反过来也拍我两下?

  BOSS打断了正胡思乱想的依兴:“对了,你炒股票吗?”

  “我懂点儿,家里老爸炒。”

  老板点了点头,开始讲起了正题:“那你以为谁是大赢家?”依兴听的一愣。

  老板接着说:“我当时刚听到深圳供货那边说要断货一个时期,大概三四周,心里将信将疑后来又反复确认才知道,由于厂商那边不看好今天暑假装机需求,所以两三个月前产量就逐渐放低,要知道,像硬盘这种产品从下线到市场反映出行情变化和供货状况要个把月时间,于是我又和深圳几个圈子里的老朋友通了几个电话,确认IBM和迈拓也大都存在类似的情况,心里才有谱,硬盘虽没内存变化这么快,但每隔一两年还有大起大落的机会,于是又和北京几个哥们联系上了,他正也有屯货的意思,其实就是断货个二周三周不会对市场有太大的波动,大分销屯货抬价才是真正赚钱的手法。”

  说到这喝了口绿茶看着依兴好奇且崇拜的目光更饶有精神地讲了下去。

  其实依兴的神情倒有一半是装出来的,不过人家肯跟你讲着圈子里颇为隐秘的典故,再说是你老板怎么也要听完才算是给面子嘛!

  BOSS接着说道:“做硬盘和差不多有个八九家,一家领涨屁用不顶,其实也就是IBM和希捷缺货,钻石的供货一点问题都没有,不过圈子里的老板级人物都是93年94年小柜台起来的,有赚钱的机会大家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多半都会联合起来赚一票。就像玩股票的板块联动。中国IT消费者还真是够犯贱,跟下岗的玩股票差不多,追涨杀跌。越涨越买,越跌越等,等着跌到最低时再买。所以说嘛,跟供货那边打好招呼,告诉他哪怕这阵子供货充足也给我压下来,不行就找北京,哈尔滨长春什么的联合把下批吃掉,一旦再涨价初期有这么一票货漂过来那就前功尽弃了。你觉得我们这帮三好街屯货的是赢家,其实真正的大赢家是深圳那帮供货的,他们也不是厂家,而是更大的分销。可能一家或两家就包了一个牌子的全部货源。像他们前半年出货情况一般,到下半年厂商生产过剩了,都堆到他们仓库里,那才叫难受呢?于是厂商要减少现有库存,厂商看下单下的少了,这么一调整产量,于是他们反手一整,”说到这儿还是手连连比画,看着依兴也是挺来劲,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BOSS又呷了口茶,语速放缓优哉游哉地给了依兴一个你接着说的表情。

  依兴心领神会:“于是他们就给各个地区的批发商打电话说要缺货了,于是大家看到人为造出来的一种形势也乐的顺水推舟,在下面给他们造势。”

  BOSS眯缝着眼睛露出个孺子可教的表情,“那你知道他们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依兴不是笨人,心想给BOSS留个好印象就看这回了,从容道:“一是怕下面的人不配合,再者怕北京的货窜到沈阳或是沈阳的货窜到长春之类。把他们通盘棋打乱,还有就是......”略一沉思“还有就是怕大分销之间有人先扛不住,那样就成了自个给人扛价了。”

  BOSS盯着依兴看了一阵儿,嘿嘿一乐:“不错,现在年轻人脑子灵活啊!还有重要的一点是市场是不是买你的帐,确实残酷,你这边缺货,涨价,人家那边量足不涨,就够厂商喝一壶的,说白了这是各牌子大分销之间的游戏,他们才是大赢家,我们这儿一定货最多五百或1K,北京大的两K三K,他们做的可是的大北方区啊!”

  依兴装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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