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向前看

  转眼,冰雪消融,又到了莺飞草长的日子。

  颜宁儿小腹已微微隆起,很容易看出是有了身孕的迹象。

  既然陆郎中已经确信颜宁儿肚中的胎儿十分稳定,他又愿意一路随行去都城谋个差事。

  楼景初便觉得从安营到都城绕道山路前行,免去山路的颠簸,虽说远了不少路,但不失为保守之举。

  一想到马上可以回到都城的侯明王府,楼景初与颜宁儿喜上眉梢,连眼中都含着笑意,唯独月吟面露忧色,心事重重,似乎并不觉得回程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许是舍不得顾参将吧。”颜宁儿看着月吟忙进忙出,隔了片刻便止不住地叹了口气,便俯到楼景初肩侧,咬了一口苹果,悄声地说道。

  楼景初宠溺地挂蹭了下她的白嫩得反光的额头:“多管闲事。”

  “我的丫鬟,做主子的不管谁还能管?”颜宁儿喜笑颜开地又要了一口苹果,在嘴中嚼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从哪儿拿到这么脆的苹果?安营平日里连水果蔬菜都少得很。”

  楼景初神秘地笑了笑:“也就只有一个,谁让小馄饨想吃呢!好了,你这位做主子的,赶紧想想辙吧,顾参将这人从小死心眼儿,爱钻牛角尖,他之前认定你了,让他一下子要去接受月吟,心里肯定是过不去的。”

  颜宁儿微微皱眉,很是不解:“我都过去了,他有什么好过不去的?”

  “哎,你与他性子不一样。”楼景初起身,拍了拍颜宁儿的肩膀感叹了一句,从小与顾参将一同长大,他自是最知道了。

  颜宁儿从小锦衣玉食,在所有人关爱下长大,这些爱藏在她的心中,自能治愈她所有的伤痛,可顾参将却不同,从小失了父母,在宫中小心翼翼,举步维艰,就算皇后对他视如己出,他也知晓自己不可逾矩了,给皇后与楼景初带去不必要的灾祸,他将自己仅仅裹在一个透明的球中,不允许做出任何僭越之事,所以,相较之下,他更为敏感,也更难走出曾经的感情。

  “你去哪儿,王爷?”颜宁儿急急跟上去,自有了小馄饨之后,颜宁儿磨人粘人的功力见长,这三月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跟在楼景初身后,幸好楼景初的差事不多,也能时常陪伴左右。

  “找顾参将喝一杯,你就不要来了。”楼景初朝着驿馆大门走去,将手伸到天空,挥了挥,便径直而去,留下颜宁儿在屋的门槛边,赌气跺脚:“呵,不准你碰我了。”

  月吟听闻,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赶紧捂住颜宁儿的嘴:“好王妃,可不准乱说,让有心人听见了,觉得您不检点了。”说罢,赶紧拉着颜宁儿回屋坐下,又从一旁的食盒中端出几样精致的广陵点心,伺候颜宁儿吃了起来。

  ***

  安营城内唯一一家酒楼的雅间中,楼景初与顾参将二人盘地而坐,桌上放了几样精致的下酒小菜,一只墨绿色的玉瓶中盛放着安营城内最受欢迎的琼酿,散发出阵阵清新扑鼻的酱香味。

  “堂哥,这几个月多谢你几次冒着性命之虞出手相救,弟弟先干为敬,对兄长以示谢意。”楼景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顾参将回敬了一杯,为楼景初与自己斟上酒,见楼景初又要敬第二杯,赶忙阻止道:“景初,我们两个还谈这些,便是见外了,当年若不是皇后娘娘将我接入宫中,我怕是早已没命,更谈不上这次救你和王妃了。”顾参将若有所思地沉浸在回忆中,淡淡地小酌了一口。

  “说这些做什么?将你接入宫中,本就不是件难事,况且有你陪读,我的日子快乐了好多,该是做弟弟地谢谢哥哥才是,若要说报恩,你去广陵,替我做质子的那几年早就还清了。”楼景初微微地抿了一口,砸吧着嘴赞叹着这酒果然又香又浓,夹了几粒花生米下酒,猛然抬眸,问道:“其实,我是有一事想问你。”

  顾参将拾起酒杯,摩挲端详着这只金银剔透的半墨绿玉杯:“但说无妨。”

  “对月吟,你是怎么想的?”楼景初从小与顾参将便是有话直说的关系,他便懒得绕圈圈地套话,直接了当地问了出来。

  半晌,顾参将没有回答。

  不是他不愿作答,是不知该从何答起。

  他知道自己待月吟是不同的,可却又因曾经要守护颜宁儿一世的承诺不敢向前迈出一步,于是这些日子,只要月吟向他靠近一步,他便急急地向后退一步。

  他已经对不起颜宁儿,不想此生再负月吟,或许,她会有更好的归宿。

  “这丫头,看得出对你是有了情分了,她跟了我四年,若非大宁亡国,她便是吴将军的千金,生而尊贵的将军府长女,换做别人,我定是万万舍不得的,可堂哥,你不同,我与宁儿都觉得你能给她一个幸福。”楼景初看得出顾参将的犹豫,想必心中是挣扎的,于是便锲而不舍地进一步劝说。

  “我当初负了公主,断不敢再负了月吟这样一位好女子,以我现今的身份,我又岂敢承诺能给她幸福,让她安稳于世?”顾参将叹了口气,往嘴中倒尽了杯中的酒,几滴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流下,充满了几十万分的无奈。

  楼景初伸出手握住顾参将微微发颤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宁儿同我说过你们的过去,她说你并未负她,她的命是你舍去自己的性命护来的,你的承诺早已兑现,她之前还让我来劝劝你,不要执迷于过去,眼睛长在前面,做人便要向前看。”

  顾参将的嘴中充满了一丝的苦涩,不知是来自酒还是来自心中。

  “她真是这么说的?”顾参将再次问了一遍确认,见楼景初坚定地点了点头,低语道:“哪怕我真从过去走了出来,可我又怎么舍得让月吟跟着我过这种颠沛流离,不知何时才能安定下来的日子?”

  楼景初终于笑了,他确认了顾参将的心思,只要他愿意娶月吟,这些事情便是没什么不好解决的:“交给我了,表哥,我会说服父皇将你调回都城,另外,我不打算争夺太子之位了,我想这个要求父皇不会不答应的。”

  “你不夺嫡了?那你多年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顾参将诧异道。

  “世事多变迁,有了小馄饨之后,我突然觉得这些事情似乎毫无意义,每日为了那张龙椅与兄弟反目,同室操戈,与父皇争执,一点活着的意义都不曾有过,有时候放下仇恨,或许更能自得其乐些,这些还是宁儿教会我的事。”

  “那太子呢?”顾参将又问道。

  “随他去吧,多行不义必自毙,人在做天在看。”楼景初将剩下的酒倒入口中,呢喃道,转头又给了一个灿烂的笑颜:“一会儿你随我回驿馆,同月吟好好说清楚,宁儿视她如姐妹,她不开心,宁儿便不开心,那小馄饨可是下个受害者,堂哥你可不忍心看着你的小侄儿伤心吧?”楼景初带着撒娇的口吻,犹如小时候要顾参将替他瞒下做了的祸事那样,仿佛瞬间回到只干净得剩下纯真的年头。

  “知道了。”顾参将怜爱地摸了摸楼景初的后脑勺,笑语。

  对于这个弟弟,他连命都可以豁出去,还有什么不能答应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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