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亦臣亦子

  李姑姑素来是个沉默寡言,安心服侍主子的可靠之人。平日里很少会提及自己的家人及往事,因此,除了从小跟着李姑姑长大的楼景初外,甚少有人知晓李姑姑还有一位侄女。清晨,见这位少年句句恳切,似是真情流露,让颜宁儿与月吟信以为真。

  如若李姑姑当真只有一位侄女,那么这位少年此来的目的便是要利用颜宁儿的同情心,将她支开西苑,月吟不自觉加快了回去的脚步,扶着颜宁儿,边走边说:“王妃,是奴婢疏忽了。您且再走快些,怕是个圈套,虽说陛下无旨意下来要求您禁足西苑,可陛下毕竟也无让您可自由初入的旨意啊。”

  待至西苑,门口站列一排禁军,看禁军的衣着服侍,是东宫的人。

  “王妃,是太子来了,您且去躲躲,月吟去认罪。”月吟推攘着颜宁儿,欲劝她赶紧从林荫小路上离开。

  颜宁儿镇定情绪,拍拍月吟的手,笑着安慰道:“逃不走的,不如大大方方地进去,坦坦荡荡地认罪。”

  太子正持剑在院中来回踱步,等待着她们。西苑的所有公公,衙役均俯身跪在后头,颤颤巍巍,瑟瑟发抖,想来是太子入内时,发现王妃不在,发了好一顿无名大火。

  颜宁儿恭敬请安,也不见太子问责,只道:“弟妹回来就好,虽本宫赶紧入宫,陛下等着。”说罢,快步走了出去,跨身上吗,颜宁儿与月吟由两位禁军侍卫引领着入了马车。

  马车跑得飞快,一路颠簸,差点没将颜宁儿肚中的那点存量给折腾得倒了出来,忍得她是满头大汗。到了宫门口时,已经虚弱地脸色惨白,月吟叫停了车,上前向太子跪下,好言好语地求太子能否允王妃走着进去,否则一会儿见了陛下,未免仪容不整。

  今日太子倒是善心大发,自己也下马,牵马而行,允许王妃下车呼吸些新鲜的空,步行进入未央宫内。

  未央宫内,皇帝坐在龙榻上闭目养神,楼景初跪在殿中,身体看起来很僵硬,脸色唇色苍白无力,双眼通红,应是跪了有几个时辰了。

  殿内进地可怕,这阵式,若非月吟提醒,她差点忘了行礼问安,被治一个大不敬之罪。

  生逢绝境,真是喝口水都塞牙缝。

  “儿臣见过父皇。”太子问安后,不依不饶道:“儿臣去到西苑之时,王妃出去了,所以耽误了半柱香的功夫,还请父皇恕罪。”

  好你个太子!阴毒的人怎么会有善心,适才不问责,原是憋着口气跑到皇帝面前告状来了。

  楼景初的余光犀利瞥来,满脸怒色,明显是在斥责颜宁儿为何不遵他的嘱咐,私自出了西苑,中了太子的圈套,将事情闹得越发的难以收场。

  颜宁儿正想跪下谢罪,皇帝挥了挥手,让太子退下,表示他自有分寸,随后缓缓开启尊口:“景远,你先去殿外候着,朕需单独与侯明王与王妃说几句。”又对徐公公吩咐:“徐亦,你也去外头守着,未经传召,不得任何人入内。”

  许是这两日因楼景初的事情过于烦心,皇帝也是面容憔悴,有气无力,声音带了些许沙哑道:“初儿。”嚼着他的名字,皇帝顿了片刻,眼中划过不忍,又即刻恢复了天子的龙威。

  想必屏退左右,皇帝是想以父亲的身份与楼景初谈话。

  “这件事,真相如何已然不重要,到今日,能保住你这条命,朕已尽力,你若再纠缠下去,于你,于王妃,都无裨益,停了吧。李姑姑既愿意认罪,就如此不了了之了吧。”他继续说道,神情带了些许的无奈,果然,他是知道真相,却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只想草率结案,让这桩事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楼景初深深叩首,哭诉回道:“父皇,初儿,初儿求父皇一个公道,李姑姑是母后唯一留给初儿的人啊。”

  “朕不是与你商量,朕是在告诉你,侯明王。”皇帝加重了语气,较之前又严厉了许多。

  亦君亦臣,亦父亦子。

  作为父亲,他尽力周旋,替楼景初保住了性命。

  作为天子,他需得忌惮梁贵妃的诸多势力。

  李姑姑可有可无,牺牲掉她,两全其美。

  所以无论楼景初再怎么挣扎,再如何痛哭流涕地苦苦哀求,注定是赢不了他的父亲,南平国的天子。只可惜,楼景初对陛下的恨意,深入骨髓,他是不会领情父皇的好意,也不愿意看透这位年迈皇帝深不见底的心思。

  “陛下自诩圣君,明君,却不想是这般年老糊涂,草菅人命。”楼景初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大不敬的话,殿内顿时静得连喘息声都听不到,颜宁儿当头一惊,心中直骂他糊涂。

  “侯明王!”皇帝怒不可泄,两颊与下唇止不住颤抖,大吼一声,使得外头的徐公公急急赶了进来,以为陛下或是王爷遇到了什么危险,见识父子二人僵持,又很知趣地拉上门,退了回去。

  “安在你头上的罪名还不够吗?还有侯明王妃今日擅自离开西苑的罪?你若是再此番不依不饶,明日刑场上砍的,便不止是李姑姑一个头。”皇帝喝了口茶,抑制住自己的怒火,循循善诱,希望楼景初能坦然接受这个结果,“若非是你自己平日行为不检点,又怎么会让有心人利用了?来朕这边闹,不如你给朕回府,好好闭门思过。”

  楼景初显露一丝讥笑,嘲讽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年老昏庸,宠信妖女,杀我母后,今日陛下想将我的命拿去,儿子还给您便是。”

  皇帝击案立起,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冲至楼景初的面前,一声清脆的巴掌,落到了楼景初满是泪痕的脸颊上,眼中的怒火染红了双眼。

  “徐公公!”陛下大声叫唤,“来人,将这逆子杖责五十,此事不再议,李姑姑明日午时,立斩。”

  “那王妃呢?陛下?”徐公公小心翼翼地问道。

  “哎......王妃违抗圣旨,私出西苑,朕念在初犯,不予追究。你,一会儿同初儿回府,好生劝慰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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