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听了沐时光这么一说,景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就往这儿倒腾,你当金岸是收容所啊。你是不是把人家给睡了,甩不掉了吧?

  沐时光说:就是助人为乐帮个忙,在我哪儿吃住也不是个事儿。再说了,我是趁人之危饥不择食的人吗,多正人君子啊我。

  那是,碰见个需要回炉重造的女人,谁都正人君子。

  嘴别那么损好吧,要说这女孩的小摸样还不错。

  让她做保洁吧。景峰道。

  沐时光不同意:别的呀,人家好歹也是本科出身,要是干清洁工服务员什么的,早就找着地方了。

  景峰不快道:本科怎么就不能干保洁了,什么毛病。

  不过,最后肖夏还是进了金岸,被安排到市场部做内勤,也就是打杂,复印、打字、收发文件邮件什么的。沐时光问她愿意干这个不,要是不愿意就算了。肖夏迫切需要一份工作,又是金岸这样的公司,而且是沐时光帮的忙,她觉得自己再挑拣也有点说不过去,便上了班。不过她身上连坐车的钱都没有,就想跟沐时光借一点钱,他借给了她一千块。她问用不用写借条,沐时光说就免了吧,你要真携款跑路我拿着借条也没地方找人去。

  肖夏不高兴道:大哥,一千块我至于跑路的吗?

  所以啊,借条写不写不都一样吗。

  放心,一拿到工资我就还你,也会交上房租水电费。

  沐时光点头:齐活。

  在乔瑄从上海回到总公司一个月后,公司人事调整,乔瑄升任市场部副经理,景峰也升任公司的总经理。听到这个消息,沐时光兴致勃勃地来到市场部找乔瑄,要她请客。乔瑄装糊涂,请什么客?

  你升职了不该请客吗?

  你太夸张了。

  那我请,晚上下班等我。

  谢了,真的没必要,显得煞有介事了。乔瑄拒绝说。

  不开事儿了吧,请客只是个借口,我是想跟你吃个饭。

  乔瑄看了他一眼道:不好意思,我约了人。

  沐时光悻悻道:好吧,既然别人有约在先了那我闪人。不过我正式通知你,我从现在开始追你,有点心理准备吧。

  乔瑄还没说话,沐时光就一笑离开了。乔瑄也就一笑了之。从中学开始,就总有男孩子追,有执着锲而不舍追下去的,也有追着追着没了下文的。大多她都不在意。当然,遇到让自己心动的男孩,她一定也会有幻想的。沐时光就属于不会给她有什么幻想的男生。这样的追求者,对她来说仿若浮云一样,挥之即去,甚至都不会掠过她的心空,当然就更不会遮蔽她的晴朗思绪。所以,晚上下班的时候,她就已经把沐时光约她的事情忘在了脑子后头。

  不过,她在停车场取车遇到景峰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沐时光,但只是想到他关于请客的话。于是,她跟景峰调侃道:孙总升职了,不请客吗?

  听说升职的不是我一个吧,那是不是要互相请呢?景峰笑了。

  乔瑄也笑了:这是把球又踢回来吗?

  不会,我正想请客找不到捧场的呢,能赏光吗?

  我就是开个玩笑,当真了就不好了吧。

  景峰倒是认真道:我可不是开玩笑,没办法,心情好嘛,就是想请客,配合一下怎么样?

  乔瑄自嘲地说:我怎么觉得这配合是我自己争取来的。

  两个人吃的是西餐。乔瑄很少吃西餐,就由景峰来点。点的不过也都是那些东西,开胃头盘是鸡尾杯,然后是罗宋汤、沙拉、牛排、甜点以及佐餐红酒。乔瑄觉得景峰点的东西都在情理之中,没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新意或小惊喜。至于意想不到的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她以为女孩子跟男生吃饭,吃的是浪漫情趣,不会以吃饱吃好为满足。虽然今晚的这一餐缺少了那么一点她界定的浪漫情趣,但她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打分的话,仅这个宁静中飘荡着一些神秘感和温馨气息的环境,已经可以及格以上了。而且于她来说,虽然吃西餐不属于她的饮食习惯,也绝没有改变这个习惯的意愿,但她喜欢西餐厅这样的地方,没有吆五喝六拼酒的场面。进入西餐厅吃顿晚餐其实就是一种小新意,所以当景峰问是否对她胃口的时候,她说挺好的。这是真心话,但挺好的是心情,她不在乎吃了什么。

  景峰说他从小一直以为西餐的味道就是麦当劳那样,到了英国才知道全不是那么回事。乔瑄问他为什么选择去英国留学。他说:本来我老爸希望我去美国,他年轻的时候超迷美国西部片,喜欢好莱坞的女星NellO'day,现在家里还有一摞西部片的录像带和碟片。可我那时候喜欢的是英超曼联的MichaelOwen,最后我战胜了我老爸去了英国。乔瑄问他看过曼联队的比赛现场没有,他说那还用说。

  如果让你选,你最想去哪里?景峰问她。

  新西兰吧。乔瑄略想了一下说。

  问她为什么,她说:也没什么,我一个同学在那里定居了,发来一些照片,觉得环境蛮好看的,就想有机会去看一看。

  这时的乔瑄看似在品味着食物,其实是在品评着景峰。她不可能再像二十岁少女那样,对待感情凭的是好感和冲动。甚至尽管已经工作了,她跟李平阳的恋爱虽然不能说是盲动,但总的来说还是跟他们经常吃的麻辣烫似的,有一种爱咋咋地的不管不顾。乔瑄审读那时候自己对爱情的态度,感觉就像面对一张草纸,一眼看上去有点简单有点粗糙还有点朴拙。现在的她,面对感情,仿佛在查看一块丝绸,要审视花色是否对得上自己的喜好,要看质地如何是否有疵点。她现在就是通过景峰的谈吐,在判断着他的性格脾气以及处事态度。

  朱玉清在教小丁背唐诗,一句“床前明月光”教了两个星期,小丁还是记不住。朱玉清就不断地重复这一句。小丁患有自闭症,注意力短暂而容易分散,所以教他点什么非常艰难。小丁是乔瑄表姐的孩子。小丁父母因做生意涉嫌违法经营双双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和五年。没人照顾的小丁就被姨姥姥朱玉清接到家里抚养。她可怜这个孩子,也疼爱他,所以她一直都没放弃对孩子语言能力的训练。

  乔瑄回来,一脸的春风带雨。对母亲说:妈,你歇一会,我来教小丁。

  朱玉清查看着乔瑄的脸问:喝酒了?

  一点点。乔瑄一挑眉毛道。

  朱玉清忙问:跟谁呀?

  乔瑄笑嘻嘻地说:男的,满意了吧?

  朱玉清立刻眼睛一亮:小伙子多大?

  真是玩笑都不能跟你开,刚消停几天,这又来了。乔瑄怨啧道。

  朱玉清一面紧锣密鼓地给乔瑄张罗着相亲的事,一面注视着乔瑄的一举一动。一旦在女儿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她是不会放过的。没有比当妈的更熟悉女儿了,她的一个细微的情绪变化,也就是现在人们津津乐道的“微表情”她都可以捕捉得到,然后判断女儿的心情走向。今天,她就像一个品酒师一样,咂摸出了乔瑄的一点味道,那味道应该还是不错的。于是朱玉清拍了一下乔瑄的头:问你呢,那人哪儿的?

  乔瑄无奈,但因为心情尚好,也就没烦老妈的刨根问底,反而逗她:保密。

  是刚认识的?

  乔瑄还是两个字:保密。

  那你就保密,有能耐保密到底。我要是再问算我嘴欠,我撬不开你的嘴,我还管不住我自己的嘴。朱玉清却不耐烦了,便不搭理乔瑄,开始教小丁床前明月光。可没教几句,朱玉清终究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不冷不热地说:看看什么时候领家来吃顿饭。

  领谁来吃饭啊?乔瑄明知故问。

  朱玉清气急:爱谁谁,没人管你的破事儿。

  说得乔瑄暗自偷笑了。

  就在第二天上午,肖夏引着一个抱着一束玫瑰花的女孩来到乔瑄的工作间,说是花店送来的。

  好似有排浪猛然撞击了乔瑄的心,她接过献花的刹那,竟然脸上一片绯红。她担心肖夏看到,忙掩饰地把半张脸埋进鲜花,佯装闻嗅花香。待肖夏去了,她给送花的女孩子签了字,并开始寻找卡片,却没有找到。便问正要离去的女孩,花是谁送的?女孩说:对不起,我只负责送花,具体是谁得问我们老板。

  乔瑄将花插在一只花瓶里,然后欣赏着娇艳欲滴的花朵,突然想起老妈的话:看看什么时候领家来吃顿饭。半晌,她拿起桌上的电话,想打给景峰,踌躇了一刻又把听筒放了回去。觉得要是现在立刻就邀请他,显得太过现实了,好像人家送了花,就立刻还个人情一样。最好还是在一个比较随意的场合见面时发出邀请,不会显得那么刻意。虽然她还一时不知道那个随意的场合什么时候出现,但是她相信会出现的。想到此,她一笑,开始做自己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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