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当乔瑄走进咖啡厅赴约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就仿佛置身于一个阴谋之中,还有被暗算、被忽悠、被当小肥羊涮了一把的感觉。怎么会是这样的?她在心里问自己!

  乔瑄收到莫名其妙的约会短信,是在她回到公司总部工作的一个星期以后。短信上的内容是:6楼,今晚七点我在“一点绿咖啡厅”等你。7楼。

  “6楼”应该是指她,因为她所在的市场部就在6楼。“7楼”当然就是发短信的人的自称,可这人是谁?最初,她还以为又是李平阳在纠缠她,他就在7楼的设计部工作,可那个电话号码是陌生的。不过她还是悄悄问了同在设计部的闺蜜吕婷婷,得知李平阳出差去了广州。乔瑄还追问了一句:他晚上能回来吗?吕婷婷调侃她:晚上他也就刚刚落地,怎么回来?干什么,扛不住狂轰滥炸要吃回头草了?真行,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马。

  乔瑄也不解释什么,在吕婷婷的背上捣了一记了事。

  这种陌生的短信可以置之不理。工作一忙,她也就把这个桥段给丢到脑后了。可晚上她已经洗了澡准备休息的时候,短信又来了,依然是那个号码,心说:烦不烦啊。她让自己舒服地躺好后还是点开了信息,内容是:6楼,你放我鸽子了,这次原谅你。明天老时间老地方我接着等,一直等。7楼。

  乔瑄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午夜时分,咕哝一句:有病吧。然后她就将手机放在一边,关了床头灯准备睡觉,可却如论如何都不能入梦,总像有手指在她睡眠的表层不停地敲出那些字来:6楼,你放我鸽子了……她一次又一次地将其删除掉,可那手指很顽固很执拗很不讲道理地又噼里啪啦把这些字敲出来,挑衅一样。乔瑄没办法入睡,索性睁开眼睛,望着微光中的天花板,不由自主地开始研究那个短信,确切地说是研究藏在短信后面的人。还是先从那两个称谓入手。6楼7楼,这让她立刻想到了电梯里的按键。

  由于回到总部的时间比较短,大多本部室外的同事她还不大熟悉。而电梯里是大家短时间近距离接触滞留的场合,这短信会不会是电梯里的某一个人发来的?她在脑子里进行了一番排查,很快一个人的影像浮现出来,就是景峰,公司的一位年轻的副总经理。乔瑄一直在上海的分公司做市场开发工作,虽然业绩突出被调回总部,都说公司调她回来是有升职考虑的。但现在她毕竟还只是普通员工一枚,跟高管接触的机会比较少。所以每次在电梯里遇到景峰,她甚至连个招呼都不必打。她当然知道他是谁,可他未必能知道她是谁,还是省了吧。他们之间也还是有互动的,但仅限于按电梯楼层控制键。比如最初的时候,他们会各自按下自己所在楼层的6键和7键。再遇到,站在控制键那里的景峰,就问一声:6楼?乔瑄便笑道:是的,谢谢。景峰也就会先按下一个6,那是她的楼层,然后再按一个7,这是他自己的楼层。下次要是乔瑄站在控制键那里,出于礼尚往来,也先在7上按一下,然后再是6。之后他们或者相视一笑,或者点头示意,仅此而已。

  在乔瑄眼里,景峰是个比较标准的白领。她身边满眼都是西装革履包裹着的一具具高矮胖瘦的躯体,穿梭于这个或那个办公室。乔瑄对景峰的最初印象是他西装里的那个身材还蛮适中的。她觉得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把身材弄得波澜壮阔的,是一种对自己不负责的放任,“适中”并不仅仅是对一个人身材的审美判断,更反映着一个人的生活态度。电梯里简单接触中的感受,他没有让她感到不适。凭借着这么一点若隐若现的好感,赴个约也没什么问题。不过,她不知道该怎么样确认发信息的人到底是不是景峰。其实,要想知道那人是谁,只要把电话拨过去就一切疑问都解开了。可是乔瑄不想,在不知道对方是谁的情况下,她不愿意给对方一种接招的感觉,如此就不好玩了。现在,她承认自己渐渐喜欢上了这种邀请形式,带点神秘,带点浪漫,也带点小玩闹的游戏味道,不郑重其事的,反而把彼此进退的空间都预留了出来。于是,乔瑄坐起来,一把抓过手机,但她拨通的是吕婷婷的电话。吕婷婷的声音从睡眠里挣扎出来: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这大半夜的不让人好好睡觉。乔瑄问她知不知道景峰的手机号码。吕婷婷打了个绵长的哈欠道:怎么,盯上高富帅了?

  乔瑄一笑:他也算高富帅?

  吕婷婷渐渐醒过来,声音不再拖泥带水:他要是矮穷丑能入您老人家的色眼吗?哎,吃着碗里看着盆里的,一早还打听李平阳呢,现在又惦记上了景峰,你左右开弓双管齐下啊?别凭着自己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蛋就忒忘乎所以啊。

  问你什么你说什么就完了,废话那么多。乔瑄正色道。

  吕婷婷笑了,说:把你嘚瑟的。抱歉,跟景峰没有密切往来,还真没有他手机号,你找他,只能明天打他办公室电话了。

  放下电话乔瑄决定睡觉,到底去不去赴这个约,明天晚上看心情而定吧。

  第二天中午,乔瑄在食堂里碰到了景峰,他们仍然是相视一笑权作打招呼了。她并没看出他的神情中隐含任何的意味,甚至连一点暗示都找不到,当然更找不到因她的爽约而有的抱怨。搞得乔瑄反而为他昨晚在咖啡厅空等了一个晚上感到有些过意不去。当然,如果是他的话。

  晚上,乔瑄按时去“一点绿”赴约了,这说明她的心情还不错。她对这种约会并不会设定什么远景,因而心情基本是松弛而随意的,她尽量把自己调整到休闲的状态。本来嘛,她是受约的一方,虽然是被动的,但她却是有主动权的,比如她若是觉得需要终止这个约会那随时都可以,这便是受邀者的心理优势。当然,她对这件事其实是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没设定远景不等于不期待远景。没错,她是有期待的。

  但当乔瑄真正见到了那个人之后,她那种期待连同休闲的心境立刻便无影无踪了!

  就在乔瑄走进咖啡厅,四下张望寻找她心里默默认定的景峰时,一个人从不远处的一张桌边站起身,然后对乔瑄一招手。她觉得这人面熟,应该也是在公司见过的。她先还以为遇到了不熟悉的同事,便微笑点头算作回应。然后继续环顾厅内,寻找她要寻找的人。而那个人说话了:嗨,6楼,请坐吧。

  “6楼”?这个带有暗号意味的称呼从那个人的嘴里说出来,让乔瑄感到匪夷所思。乔瑄蓦地怔在了那里。

  这是什么情况?这句话她并没说出口,但却一字不落地写在了她的脸上。那个人读到了,于是他忙自我介绍:我是设计部的沐时光,也就是……7楼。

  沐时光?这个人叫沐时光,跟景峰一毛钱关系没有。“预定”的景峰呢?乔瑄有点蒙,站在那里没动,也没说话。沐时光招呼她,坐啊。

  “7楼”怎么会是他?!尽管失望如决堤的浊浪一样把她狠撞了一家伙,但她还是很快就理清了自己的思路。“7楼”当然也可以是他,谁规定“7楼”这个称呼只能归属于景峰呢?那只不过是她臆想的。电梯是个公共空间,大家各自在几楼又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当他们同处于那个空间的时候,她没注意过这个沐时光,而沐时光注意了她,否则也不会约她。

  相信沐时光的相约是期待着能有一个预计的故事发生,应该说乔瑄是带着这么一个类似的期待来赴这个约的,但那是她错误地把景峰当成了故事的男一号的情况下。现在男一号换人了,根本没景峰什么事儿,他连个群演都不是。

  失望落寞,还有点小气恼,乔瑄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迅速平复了一下情绪,调整了一下表情,心想已经来了,如果转身就走掉,反而显得在意这个约会了。是的,她要让对方觉得自己压根就没把这个约会当回事儿。

  当乔瑄在沐时光对面坐下时,迅速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这个人,还是翻找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印迹。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一个早上,上班的时候,乔瑄时看见一个穿着轮滑鞋的男生从她驾驶的车子旁滑过,因为堵车,他反而比她的车子要快。只见他在行人间灵巧穿绕,杂耍一般,一路向公司的方向去了。本来乔瑄扫了一眼也就把这个人抛在脑后了,可就在她刚走进电梯,电梯门即将合闭的瞬间,一个人如同百米冲刺般杀入电梯,还撞了一下乔瑄的手臂。她本能地往里面闪了一下身子,要不是景峰扶了一下,她险些摔倒。那人背上背着的双肩包还被电梯门夹住,一番挣扎,最后算是全须全尾地进来了。这让乔瑄想到老套的好来坞警匪片里的最后一分钟营救。他气喘吁吁,胸腹强有力地有韵律地起伏着。他的一身休闲打扮和运动范儿,夹杂在那些正装人群中间,有点跳。加上那个双肩包,乔瑄甚至以为他是要去哪里旅行的。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那个轮滑男生吗?也就是眼前的这个沐时光。她还暗想,他的轮滑鞋呢?不用说在他背后的包里。他当然不是来旅行的,所以这人就比较奇葩了,滑着轮滑上班,在公司外还要换鞋,也不嫌麻烦,这得多大的玩心。她也记起,在电梯间里,他也为她按过6键,好像还不只一次,只是被她记住的是景峰而忽略掉了这个沐时光。看来人的记忆是有选择性的。

  乔瑄的情绪已经很平静了,面对着沐时光,就像面对一个客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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