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天色越来越亮，厚厚的云层间透出一道如象牙般的白光。
暴雨早就已经停了，但依然狂风大作，不时的能够听到撕破云层的闷雷声。
老索蒙斯就怔怔地呆坐在城堡里，一整夜都没有睡，他的心情就像外头的大风一样漂浮不定。几个月前的腰伤至今未愈使得他连马都骑不了，但是在战前他还是强烈要求上战场，亲自来接受这场决定家族命运的考验，但是他的儿子卡瑟利微笑着拒绝了自己。
“父亲大人，您放心地守在城堡里吧，我一定会获胜的。”
出发前卡瑟利那自信的微笑至尽还深深地印在老索蒙斯的脑海中，但是他真的能够放下心来吗？三千士气低落的士兵难道真的能够击败数倍于自己的敌人吗？当时他也许是被卡瑟利那充满着无比自信的笑容所打动了，竟然会同意让他的儿子一个人去进行这场几乎不可能存活下来的冒险。
可是他现在真的好后悔，自己的儿子在为家族拼死拼活，而自己却待在安逸的后方，这是难道一个父亲应该做的吗。
就算灭亡，至少……至少父子要死在一起吧。老索蒙斯默默地想着。
“老爷！老爷！有消息了！……”老管家汉斯慌张的叫喊着，向大厅跑来。
在管家走进大厅的时候，有不少人被惊醒，也都焦急的挤了进来，其中有不少是骑士们的家属躲在城堡中避难，这当然是为了让那些骑士能够安心作战的缘故，同时也能间接地保证他们的忠诚。还有不少是城堡的仆从们，在这种关系到存亡的时刻他们也顾不上礼仪了，纷纷涌到了管家身边想要知道战况究竟如何了。
“呼，输了吗，迟早都是要来的……”还没等管家开口，老索蒙斯苦涩地一笑，抽出了佩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作为贵族我是不会接受敌人的侮辱，还是我自己体面地了断了吧……”
“老爷！您在说什么啊！我们赢了！”老管家汉斯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伯爵，“卡瑟利少爷赢了，是我们……”
老索蒙斯一楞，一脸的目瞪口呆，随即大吼一声蹿了起来，抓住管家的衣领大声问道：“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老爷，我说我们赢了，联军被我们击溃了。”被抓住衣领的汉斯苦笑道。周围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声，在这乱世中作下人的命运总是和主人绑在一起的，听到了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不少人都相互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了。
“哈哈哈……我早就猜到是我们赢了，哈哈哈……”老索蒙斯甩手扔掉了佩剑狂笑起来，突然笑声又哑然而止，“卡瑟利呢，他在哪里？他没事吧？”
管家微笑着看着老索蒙斯，他知道虽然这个作父亲的平时一直以来都忙于处理政务而很少关心儿子的生活，甚至俩父子从来没有交心的共同语言，但是他知道伯爵还是深深地爱着卡瑟利，比自己的生命看得还要重。
“听回来的传令兵说，少爷现在刚好拿下整个维拉赫郡，现在正带着灰狼骑兵团赶回来。”
“什么？！！他连……维拉赫都……都拿下了？！！”老索蒙斯突然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身体晃了几下，管家急忙扶住他。
“呼……呼……现在我命令……”老索蒙斯喘了一会儿气后大声宣布道：“所有人都到外面去迎接我们的英雄们！”
人群报之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都向大门涌了去。
当老索蒙斯装出一副气定犹闲的样子迎接胜利者，正是天空一片通明的时候，城门口传来了一阵骚动。
“哇——哇——”的欢呼声此起比落，无论是凯旋归来者又或是迎接者，大家都欣喜若狂。
初晨的阳光照在凯旋部队的士兵们脸上，每个人都涌现着欢欣鼓舞的表情，因为他们刚刚完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们用自己的双眼见证了奇迹的发生。
人潮有如火花般不时地拥向他们的行列，队伍中有他们的亲人，他们为自己的英雄而骄傲。人群中一个少女突然冲上前去，一把拥住了身穿黑甲的艾齐纳哈，痛哭了起来，艾齐纳哈也激动地脱下了头盔和那个少女当场拥吻起来，看来俩人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人。
“父亲大人，我回来了。”卡瑟利翻身下了战马，单腿跪下向父亲行了一礼。他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平静，就像是做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一样。老索蒙斯压下心中的激动，满意地看着面前的儿子，这正是家族需要的继承人，无论是智慧还是胆识，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做的不错，卡瑟利。”伯爵淡淡的口气说道
“对不起，父亲，我没能拿到托马斯伯爵的人头给您作礼物，我没有想到他城堡里的密道可以通到这么远，请您原谅……”
伯爵一楞，随即笑了。难道自己的儿子真的以为自己这个作父亲的会贪婪地指望得到比这更完美的结果吗，其实在伯爵心中，只要自己的儿子能够平安归来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跟我来，把过程跟我说一下。”
说着伯爵转身又走回了城堡里。
“是，父亲。”
一场狂欢在城堡前开始了。
等到卡瑟利从城堡中走出的时候，外面已经挤满了蜂拥而至的平民以及那些随身携带贵重礼物等待领主接见的乡绅贵族。
布莱克军以少胜多横扫联军的消息瞬间已经遍传领地各地，而敌军那些生还者趁着布莱克军回撤整顿的机会，向各处逃逸，也将这个消息带到了其他领主和贵族的耳朵里。
人群纷纷自觉地为卡瑟利让出了道，而卡瑟利的亲兵们神情紧张地守护在领主之子的四周以防止有刺客刺杀。每个人都用敬服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位弱冠少年，而那些经历过这场战争的士兵们眼中更多的是狂热的崇拜。
“看吧!到底还是胜利了，我早就说我们的领主继承人不是普通人。”
“打败五倍于己的联军，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嘘，我听说我当骑兵的儿子说，他是个被神庇佑的人。”
“混蛋，都怪你不让我加入这场战役，荣誉和勋章就这样白白跑掉了。”
卡瑟利信步穿过人潮，走到了艾齐纳哈身边，惊讶地看到他竟然还在和自己的恋人吻在一起，看来艾齐纳哈出战前也是做了战死沙场的决心，所以现在才会这么激动。
卡瑟利等了一会，但这两人像是塑像一样粘在一起一动不动，只得笑着出言打扰道：
“好了，两位，是不是应该换一换气了，温存还是留到晚上吧。”
艾齐纳哈怀里的少女一惊，回头一看，发现领主之子正斜着头促狭地向自己眨了眨眼睛，顿时满脸通红，急忙挣脱男友的拥抱，向领主之子行了一礼就害羞地钻回了人群。
“吉娜，晚上我来找你！”艾齐纳哈冲着少女消失的背影意犹未尽地大叫了一声。
“好了，艾齐纳哈，你可真是风liu啊，是你的情人吧。”卡瑟利一把拽住艾齐纳哈，脱出了欢庆中的人群。
“嘿嘿，她是我青梅竹马的恋人，所以……所以……嘿嘿……”艾齐纳哈摸着脑袋傻笑道。
卡瑟利微笑不语，从亲兵手中接过了战马的缰绳。
“大人，您……您没有喜欢的人吗？”艾齐纳哈在他身后迟疑地问道。
“呵呵，没有那个必要吧，妓院的路我还是认识的。”卡瑟利淡淡一笑说道。
“大人，那不一样。”艾齐纳哈正色地纠正道，“爱情是不一样的，这个世界还有爱情这样美妙的东西……。”
“好吧，就算你说的有理吧。”卡瑟利不想在这个不感兴趣的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转而说道，“虽然赢了一场，可是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啊。”
艾齐纳哈点了点头，的确，刚拿下的维拉赫郡里一定会有不少反抗势力的，而布莱克郡的治安在战前也变得一团混乱，急需重新治理。
突然他又想到一件事，急忙压低声音对卡瑟利说道：“大人，我听一些士兵说，他们认出了当时营救布罗威克伯爵的神秘骑兵队中有人是非天佣兵团的成员，您看，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应该……”
卡瑟利冷冷一笑说道：“放心，我早猜到是他了。不过没有关系，我猜他过会一定会亲自前来道歉的。”
艾齐纳哈一楞，问道：“那到时大人怎么对他呢？”
“当然是顺势原谅他咯，他还是很有用的，但是……狠狠地敲他一笔是免不掉的，哈哈哈……”
位于布莱克郡附近的一片小树林。
经过雨水的滋润，山林显得青翠欲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泥土气味，树林中的野花饥渴地吮吸着花瓣上的露珠。
在这荒山野岭之地，却能看到一个少女美好的背影正半蹲在地上，伸手逗弄着一只被她手掌中食物所吸引的小白兔。兔子柔软的舌头不时地舔到少女的手心，引得少女一阵娇笑，贴身的紧身服将她燎人的曲线完全勾勒出来，仅仅看她的背影恐怕就没有多少女子能够比得上了。
就在这时几个矫健的身影在昏暗的树林里跳跃着接近，看那如同豹子般敏捷的身手绝对不是人类可以比拟的。
那几个身影来到少女的身后，就一声不响地单腿跪了下来，而那少女就像丝毫没有察觉一样继续逗着身前的小动物，不时发出一阵令人血液沸腾的娇吟声。
良久，那只小白兔似乎已经吃饱了，晃晃小脑袋重新钻入了草丛里。少女拍了拍双手，缓缓站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她的气质似乎完全改变了，一股冰冷的气质笼罩在少女的身上，那几个跪在地上的身影甚至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样，找到他了吗？”少女回过头来，冷冷地问道。
绝色的玉靥，可惜脸上完全没有一丝表情，冷得让人难以接近。被少女凹凸起伏身材而引发肉欲的男人，可能在看到她冰冷的表情后立即望而却步吧，尤其是那寒冰一样的眼神，似乎能够看透人心。
其中一个身影立即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小姐，我们刚刚打听出来，那个人类少年似乎是本地领主之子，他的名字叫卡瑟利。不过这几天这个地区动荡不堪，目前还没有办法得知他的确切去向……”
“卡瑟利，卡瑟利……”少女轻轻地嘴里念着这个名字，随后轻笑道：“是吗，没有关系，我会找出他来的。”
少女的笑容让手下人更加不安了，他们可是从来没有看到冰冷的家族第一继承人竟然会因为得知一个猎物的去向而微笑。
“小姐，其实对手只是一个人类，只要我们出手就行了，无需小姐……”
“不……”少女冷冷地打断道，美目微合，“我要亲自对付他……”
这个名叫卡瑟利的少年只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人类，却胆敢用污秽的手触摸自己神圣的身躯，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但是当她的记忆中浮现出少年那邪邪的笑容时，却不由地让她的芳心一阵加速。
少女凌空飞了起来，在空中甩了甩随风飘逸的银发，让这令她不愉快的想法驱之脑外。
在得到了少女的命令后，那几个身影“刷”的一下消失了踪影，只留下少女那正在逐渐远去的美好背影……
玛丽亚•特雷西亚大教堂，位于奥地利公国的一个西部城市因斯布鲁克的郊外，是一个集寺院、要塞、园林于一体的哥特式大教堂，茵斯布鲁克在德语中的意思是茵河上的桥，它是神圣罗马帝国到意大利贸易的必经之路，也是奥地利公国从西到东的枢纽。这里距离布莱克郡，也只是两天的路程。
教堂中，圆形的屋顶、十字形的横梁，充满了比例之间的和谐，将这幢建筑的美感表达得充分无疑。阳光透过教堂的彩色窗户玻璃，在墙上印出七色的绚彩，配上唱诗班以圣洁、庄重、肃穆的音乐歌唱耶稣、歌唱天使、歌唱圣徒的圣歌，整个教堂洋溢着一种神圣的气氛。
“我们信独一的上帝，全能的父，创造有形或无形万物的主。我们信独一的主耶酥基督，上帝的儿子，为父所生，是独生的，即由父的本质所生的……”
教堂中，一个身穿红衣主教服的僧侣正在台上带领信徒们做着弥撒，而信徒们脸上都呈现出迷信和狂乱的表情，机械地跟着红衣主教朗诵着祈祷词。
“从神出来的神，从光出来的光，从莫伸出来的真神，受生而非被造，与父同质，天上、地上的万物都是藉着他而受造的。他为拯救我们世人而降临……”
就在这时，一名低级的神职人员不和时宜地打断了这片祥和，进来的有两个人，除了那个神职人员，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看上去风尘朴朴的贵族。
“对……对不起，托莱大人，可是……”那个低级神职人员欲言又止。
托莱红衣主教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吓得他赶忙低下了头。但托莱红衣主教没有怪罪他，通常来说，自己在做弥撒的时候是没有人胆敢打扰的，因此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了。
托莱红衣主教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书交给了身旁一个主教，转身走进了里屋，那两个人急忙跟了进去。
被打断的弥撒又重新开始了。
“什么！你说布罗威克被打败了？”一向沉着镇静的红衣主教也不由的有些慌乱，他狠狠地注视着那个落魄贵族，眼中精光大盛，“你没骗我吧！！！”
那个贵族一下子跪了下来，颤声说道：“小人绝对不敢欺瞒大人，相信这件不久也会传到这里的，小人叫蒂姆.托马斯，原先也是利恩茨行省的贵族，但是现在我也和布罗威克大人一样，被一个魔鬼的使者害得背井离乡……”
托莱红衣主教沉声说道：“那个叫……叫……”
“叫卡瑟利，大人。”
“那个叫卡瑟利的，真的向你说的那样使用了魔鬼的力量吗？不会只是单纯的亡灵魔法吧。”
托马斯伯爵在托莱红衣主教威严的神圣气势下，不禁汗流浃背，忙不迭地说道：“是真的，大人，他将自己的灵魂卖给了魔鬼，从而得到招风唤雨的能力，而且他还能空手将人变成干尸。”
托莱红衣主教沉吟起来，再强的魔法也不可能招风唤雨，就算是转精于塑能系的法师，最多也就是召唤一道小小的闪电，根本不可能有托马斯伯爵所说的随心所欲地操纵自然的能力，这个世界是神创造的，假如能够操纵自然，那也只可能是神，但是一个人类少年却做到了，那只能说是他将自己卖给了邪神从而获得了对抗真神信徒的力量。
“哼哼，真是有意思，我明白了。”托莱红衣主教冷笑道。
跪在地上的托马斯伯爵也不禁高兴起来，一旦是被教廷认准为异教徒的人，他的下场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死！
“欧斯卡！欧斯卡！”红衣主教拍了拍手。
跪在地上的托马斯伯爵偷眼望去，只见一个一席黑衣的高壮男子从里屋走了进来。
“您找我有事？”那个叫欧斯卡的大汉向红衣主教行了一礼说道。
“是这样的，帝国的利恩茨行省出了一个破坏神的大业的异教徒，我想让你带你的人去解决他。”
“哦？是吗，可是我只对强悍的人有兴趣。”男子欧斯卡不屑地说道。
红衣主教望了一眼托马斯伯爵。
托马斯伯爵急忙说道：“他大概是个八九级的魔法师吧，具体怎么样，我不是魔法师，所以不太清楚……”
“哼哼，一个八九级的魔法师也值得我们黑衣修士会出手吗？”欧斯卡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黑衣修士会？托马斯伯爵吃了一惊，他当然听说过黑衣修士会，这个修士会成名于四十多年前，当年法国阿尔比教派被宣布为邪教后遭到十字军长达几十年的征讨，可是依然没有效果，最后出动了教廷的黑衣修士，将阿尔比教派的首脑人物全部暗杀了，这才彻底平息了纷乱。而现在黑衣修士会受教皇委派，全权主持异端裁判所。
“等等，欧斯卡！难道你忘记他对你说的话了吗？难道他没有告诉你，让你服从我吗？”托莱红衣主教向着欧斯卡叫道，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欧斯卡迟疑地停下了脚步，似乎对那个“他”有着相当的敬畏。
“好吧，就当一次郊游狩猎吧。”欧斯卡咧开嘴笑道，他还是答应了，“告诉我他的名字。”
“卡瑟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