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惊天逆难书

  场下何曾见过如此级别的高手比拼?这些人各个身怀绝技,任哪一个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刚才一连串的出手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观众已经饱了眼福,都轰天价喝起彩来。

  三人中吴道生功力最深,首先缓过劲来,本证次之兀自条理内息,而王羽清刚才本就受了一下硬的,适才拼斗有出了全力,此时只觉浑身如要虚脱,根本提不起力气来。吴道生拱手微笑,“崔前辈大能,我等非是要与你为敌,实在是不想看崔前辈伤及无辜。”

  崔天魔殷红的面色逐渐消退,换而露出颓然苍白的面色,只见他摆摆手,“罢了罢了,老夫本也无意伤人”,然后扶起盘膝于地浑身颤抖不止的崔燕儿慢慢下台。

  陈绚宁见自己一句话险些伤了爱郎性命,心有余悸,等崔天魔路过身边时还是忍不住吃力开口嘲笑道,“这冰银针只有一时之痛,并无害命之能,本来就不是常无和的那种,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看崔燕儿那妖女受伤也是活该!”

  王羽清怕崔天魔又要出手伤害陈绚宁,忙拖着步子挡在崔天魔身前。

  崔天魔冷哼一声,知道陈绚宁所言非虚,也就不再计较,正要搀扶崔燕儿下去,忽听见一个尖刻虚弱的女生在人群里响起,“崔老儿打不过人家就想溜了,连女婿也要送给别人要不回来了。”

  崔天魔面色罩上一层青气,但又立即退了下去,崔燕儿冻得嘴唇发紫,“爹,爹,爹,我们走吧,这个仇女儿,早,早晚会报的。”

  陈绚宁也已被王羽清扶起,闻言又冷笑道,“别急,这仇我也早晚要来找你报,但报仇之前,先把绿玉凤头钗还给我。”

  崔天魔怒道,“胡说八道,绿玉钗怎会在燕儿手里?”

  “灭了柳氏一门的就是她,而灭门的理由,无非是为了我家传的绿玉钗!”

  崔天魔难以置信,惊喜交集,“燕儿,真的在你手里?”

  本证怒道,“崔天魔,你女儿灭了人家满门,现在你却只关心什么绿玉钗?!”

  “崔天魔小农一个,道德什么的难道还能和他有关吗?”刚才那老妇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潇湘公子朗声问道,“是哪位前辈大驾光临?可否现身一见?”

  突然白光一闪,一个人影甩出白布勾住了台上石柱,一纵身就上了高台。众人见这老妇秃头银发,干枯欲死,与鬼魅无异,但眼神灼灼,内功想必不弱。

  潇湘公子与钟相、静虚道人等交换了眼色,均无人认得这个老妇,“敢问老前辈高姓大名?请恕晚辈眼拙,不认得前辈大驾。”

  老妇嘿嘿冷笑,走路一瘸一拐慢慢挪到崔天魔身前对着崔氏父女不停细看。

  崔天魔心中一动,“你到底是何人?与老夫有何渊源?”

  老妇桀桀怪笑,“崔天魔,我却认得你,你自认是海天散人的传人,实际不过是个捡到宝贝却不会使用的废柴!”

  崔天魔盯着老妇隐隐发绿的手指冷冷道,“那么你是正牌传人了?”

  “老身不过学了些偏门,真正的正牌在紫染石和绿玉钗里,老身想和崔大侠做个交易。”

  “说来听听。”

  老妇不慌不忙扫视全场,“这里的人物与崔大侠有仇有怨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如果老身所料不错,崔大侠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再要勉强动手只怕就要伤了自身了。”

  崔天魔冷哼一声不答。

  “所以老身是来帮崔大侠排忧解难来了,只要崔大侠与老身联手,老身便保护崔大侠父女脱险。”

  “先说说你的条件。”

  “拿到绿玉钗和紫染石,然后都交给我……”

  崔天魔眼睛一颤,“紫染石在清儿身上,绿玉钗在……”话到一半他又大喝一声,“班门弄斧!”面上青气上涌。

  王羽清知道这二人刚才以催眠魔音比试,老妇人本来并不比崔天魔强,但崔天魔适才内力消耗太大,因此被她套出话来。

  那老妇一声怪啸手指如爪向王羽清头顶抓来,王羽清本就扶着陈绚宁,此时更是无力,只能勉强提剑刺出,旁边的陈绚宁抬手也是一剑想和,正是龙凤双绝剑中的招式。

  老妇哪里想到王陈二人如此重伤下剑法还有如许威力,急向后退,嗤嗤两声,两边衣袖都被割破,若是再晚一点,恐怕连双手也是不保的了。老妇一击不成反而吃了个亏,后心冷汗直冒。只这一招功夫,吴道生和本证又已赶到,挡在王陈二人身前向老妇怒目而视。

  崔天魔边咳边笑,“就凭你,恐怕自身难保,还妄想替老夫抵挡天下英雄。”

  老妇瞪一眼崔天魔,“想不想知道你乖巧可爱的女儿为何会成为杀人不眨眼的凶手么?”

  崔天魔大惊,“金寒蛊!”

  老妇大笑,“谁说海天散人最厉害的是武功了,武功毒不如心毒。”

  崔天魔忙去摸崔燕儿脉搏,焦急之情见于颜色,就连王羽清和陈绚宁都吃惊不小,原来崔燕儿也是自身受到蛊惑,这才犯下如许罪过。

  崔燕儿面上戾气逼人,拼命顶着寒气,突然抽抽地笑,“绿玉钗,哈哈!陈绚宁!哈哈!清哥!!!爹爹!!!哈哈哈!!!”

  崔天魔又是痛惜又是愤怒,向老妇伸手,“快给我解药!”

  老妇好整以暇,“那就替我把紫染石抢过来。”

  “好!”崔天魔一口答应,脸上红潮又起。

  “师父!”王羽清欲说还休,知道崔天魔爱女心切,但看他如此内伤还硬逼神功,只怕此刻也不是吴道生等人的对手了。

  崔天魔一声大吼,掌风香气如潮拍来,吴道生和本证不敢怠慢,一起起手挡在王陈二人身前。哪知崔天魔这一招使到一半忽然转向,人一个半转直直朝那老妇拍去。

  老妇还在得意,突见崔天魔袭击自己,躲闪不及,只好双手成掌硬碰硬了一招,“砰”地一声,二人一起后退一步,老妇吸一口气尖声笑道,“看来你果然已经力尽,老太婆不怕你!”说着猱身又上。崔天魔不答,双手直上直下猛劈老妇身前,威势惊人,老妇是指成爪,指甲泛出绿色的奇怪香气,中人欲呕。

  王羽清知道老妇的香木神掌造诣极高,且指中剧毒中人即死,担心陈绚宁抵挡不住,从小瓶里摸出一粒解香丸塞在她口中。陈绚宁向王羽清甜甜一笑,“我在江州就差点中了这老太婆的毒,全靠表哥出手相救,还记得吗?”

  王羽清一拍手,“不错,这老妇所使的毒确实与当时柳少侠中的毒一模一样。”

  陈绚宁靠在王羽清身上,“不知表哥现在如何?如果他真是被一个老太婆抓走的,会不会就是这个老太婆?我知道她是柳氏的亲戚,表哥叫她表姑婆。喂!”陈绚宁见王羽清不答,就想捏他一下,抬头见他全神贯注看着场中崔天魔和老妇打得激烈非常。

  那老妇胜在毒功了得,而崔天魔内功打了一个折扣,慢慢便处在下风。斗到分际,老妇迅捷一抓从崔天魔脸旁擦过,拉出五条血印来,崔天魔一个摇晃站立不稳。王羽清虽与崔天魔嫌隙已深,但到底师徒一场,关心情切,“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老妇稳操胜算洋洋得意,却见崔天魔口中喷出一口血来,正洒在老妇脸上,老妇捂住脸惨叫一声,同时一抓击向崔天魔心口,崔天魔也全力一掌打在老妇前胸,二人同时闷哼,双双向后倒去。

  崔燕儿挣扎站起去看崔天魔,“爹!”

  台下一名驼背老妪拄着拐杖一跃上台,抢过来查看老妇的伤势,“小姐,你没事吧?小姐!”

  老妇双眼空洞无神,口中念念有词,“表哥……我恨!为何你喜欢江月蓉却不喜欢我,我哪里比不上她?我们一起学她的香木神功,可是我有些造诣青出于蓝,她用催眠魔音勾引你,我就替你解了魔音,可以你还是喜欢她,我不服啊!”

  “小姐,你醒醒,小姐!”拄杖老妪苦苦叫喊,那老妇只是神智不清诉说往事。

  陈绚宁见她对自己外公如此痴情,也是可怜,但想到她不择手段也要夺取绿玉钗,却也齿冷。

  那边厢崔天魔口中鲜血不停流出,双目呆滞,也是油尽灯枯,只怕随时都会毙命。崔燕儿在一旁哀哀痛哭,崔天魔看一眼女儿,又看一眼抱着陈绚宁的王羽清,连叹气的力气也用不出来,只能轻声吩咐崔燕儿道,“把我怀里的金寒蛊解药给清儿。”崔燕儿泪如雨下,“爹,你不会有事的”,伸手从崔天魔怀里拿出一颗猩红色的药丸递给王羽清。

  王羽清接过药丸,只觉崔燕儿的手掌冰冷潮湿,颤抖软弱,不由叫了一声,“燕儿……”

  崔燕儿重新蹲下抱住崔天魔的身体,父女二人一起泪下。

  崔天魔勉强提一口气,看向那老妇,“老婆子,把燕儿的金寒蛊解药拿来!”

  老妇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崔天魔的话充耳不闻,“我们本来有婚姻之约,可是你自从遇到了江月蓉就一心只想娶她,她假装和我亲热,叫我一声表妹。哼!我是表妹,可我才应该是名正言顺的柳家媳妇!后来你们就有了英梅,她长得可真像她那个狐媚的娘,幸好江月蓉死得早,你怕我伤害她把她送去黄山学艺,嘿嘿,你可不知道黄以山当初追我追得有多热烈。但我就是不喜欢他,我让他在我和英梅间做选择,结果逼得他发下毒誓终身不下黄山。男人都是孬种!什么狗屁信义,我只是喜欢你那么简单!”

  陈绚宁听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全是对外公的相思之苦,想象当初她也是花样年纪青春貌美,却被自己外婆抢去了爱人,但她如此执念于香木神功却是为何呢?

  老妇说了一大段闭口轻轻喘息,重新睁眼时,浑浊的眼神突然清澈起来,看着拄杖老妪流下泪来,“雨儿,我就要死了,可惜我这一生都是遗憾,没有一个目标达成心愿。”

  老妪扶着老妇痛哭不止,“小姐,不是你的错,全怪那怪异的功夫吞噬人心……”

  崔天魔躺在地上突然插言,“不错,我们都被香木神功反噬如此,迷失了本来心智,真是可笑可悲!”

  老妇惨笑一声,看着崔天魔,“老太婆就要死了,但就是不给你女儿解药,让她再发发疯,多做些恶事我才开心满意,哈哈,哈哈!”

  崔天魔想要坐起却是不能,口中鲜血不断,知道命在顷刻,身上的血魄功内力也会同时散尽,心念一转,命崔燕儿道,“燕儿,你把手掌贴在我的灵台穴上,千万不要用力。”崔燕儿依言而行,只觉掌中源源不断传来崔天魔的内力,转入自身四肢百骸,大惊道,“爹!你不会有事,万不可散功!”

  “别说话,是生是死爹难道不知?”

  崔燕儿垂泪不语,眼看着崔天魔的面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灰,崔天魔大叫一声,“燕儿,你自己保重,爹再不能疼你了!”就此把头一歪,气绝当场。

  崔燕儿目睹父亲惨死,身上的寒毒因崔天魔的内力灌入而减轻许多,便起身一掌去打老妇的面门,“你害死我爹,我也杀死你!”

  王羽清忙伸手一挡,只觉胸口一窒,“燕儿!你是受了她的蛊惑,又怎能一错再错?!”

  那老妇临死冷笑,“我只是激发了她心中的恶念,她心中有意,我才能成功,岂能全都怪我。”

  崔燕儿望着王羽清泫然欲泣,又看了一眼头发花白的陈绚宁,“绚宁姐姐,对不起,我是心有邪念才要害你。”

  陈绚宁见她如此,也无言以对。

  崔燕儿突然又合身扑向躺在地上的老妇,拄杖老妪想要抵挡被她轻轻避开,老妇大笑道,“打死我,快打死我,哈哈哈!”

  眼看崔燕儿就要打到老妇,突然她像是被无形的手拉住向后退了一步,所有人眼睛一花,场上已经多了一人,就连心圆禅师、潇湘公子、静虚道人和吴道生等也都没看清此人是怎么来的。崔燕儿回头一看,不由惊呼失声,连着王羽清陈绚宁等一起惊骇莫名,原来站在场上之人,又是一个崔天魔!

  崔燕儿看看地上父亲的尸体,又看着眼前站着的父亲,“爹~爹,是你吗?”

  那崔天魔不答,众人眼前又是一花,躺在地上的老妇一声惨叫没了气息,竟是在一瞬间被这个崔天魔以不知名的手法一招致死,那崔天魔手里已经多出一样东西,陈绚宁看得仔细,果然是自己的家传宝物绿玉钗。

  那崔天魔把绿玉钗轻轻一推,绿玉钗在空中有如挂着一根细线,缓慢地飘向陈绚宁面前,陈绚宁伸手接住,触手冰凉,知道不是假物,道了声“多谢”,忙藏在怀里。

  崔燕儿对着这个父亲仔细观察,忽然大叫,“你不是我爹!你用了缩骨易容术!”

  王羽清与崔天魔相处日久,也分辨出来,“阁下到底是谁?我师父的腰带上从来不挂配饰。”

  那崔天魔忽然一笑,口中说话,竟是个苍老的女声,“小丫头和小伙子都很不错,小丫头,你的仇人已经死了,你的金寒蛊世上只有我能解得了,不如跟我走吧!”

  崔燕儿手起一式,“你不是我爹,你到底是谁?”

  众人眼睛再次一花,这次潇湘公子和吴道生早已全神戒备,待假崔天魔身形一动,便一起挡了过来。那假崔天魔哈哈大笑,潇湘公子和吴道生只觉一股无形大力推来,根本抵挡不住,忙屏息运力相抗,但那股力量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一招的功夫,那人就摆脱了两大高手,王羽清和陈绚宁忽觉身上各处穴道被一一点中,但又不似受到什么伤害,反而内力畅通起来。

  这些事情只一眨眼功夫,等到王陈二人醒过神来,场上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身影,连着崔天魔和那老妇的尸身都已不见,老远还有人浪被挤开又重新合上,似乎那人从来都没有出现在台上过。场下人数何止千人,但人人目睹,不由不信世上竟还有这样厉害的高手存在。

  崔燕儿惨呼一声,跳下台去,追着已经不见踪影的怪人下山狂奔,拄杖老妪这才恍然也跟在崔燕儿身后狂追不已。

  武林大会闹了如此一出,又有如许高手殒命当场,众人一时完全无法适应,潇湘公子咳嗽一声,“诸位,今日天色也晚,又多了这许多事故,武林大会明日再继续,要请各位武林同道谅解。”

  场下见了如此惊心动魄的一战,已经心满意足,心想明日比武必不如今日的大有人在,于是便有许多人下山而去,一时竟走了一半有多。

  王羽清受了那怪人许多指,四肢百骸舒适异常,但见崔天魔惨死,心中也自凄然,拉着陈绚宁的手向吴道生等道别,“吴前辈,崔天魔虽然身死,但我与他师徒一场,也不能任由他的尸体被人夺去而不顾,我和绚宁妹子立即下山查探消息。”

  吴道生向陈绚宁道,“宁儿,你重伤未愈,千万小心。”

  陈绚宁点头,“我跟着清哥,会注意的。”

  王陈二人又向于坚心圆等道别,向潇湘公子等点头示意,快步下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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