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弃界”是对我刚刚所来到的新世界最令人迷惑而又无力的解读,简单的两个字,没有什么比它更强烈,更令人——失落。

  是的,这就是我初到这里时候的第一感觉。

  一时花盛,一夜满月清光照耀的枯萎树木,刚插在瓶中就枯萎的花朵,布满青苔和斑驳锈迹的石头墙壁,长在地上的黄色衰草,所有的一切都说明了侵蚀,抹去,遗忘,忘却的时间不易察觉的经过。

  这种荒凉是那种最直接的,能够触碰到我们灵魂深处的荒。

  我不知道该怎么概括这种所谓的“荒”的观念,似乎是法国作家菲利普.福雷斯特曾经在《然而》中提到过,在哲学中可以找到一些来构建其脆弱可疑的观念,从而表达这种生命淡淡的遗憾的感知,“寂”,有着没落,古旧之意,指所有在事物巨大的无常细微的现象面前犹豫的沉醉。

  我只能想象到,在这个弃界中,一切被遗忘被遗弃的东西堆叠着,漂浮的身体在厚重的时间长河中无法喘息,灰暗的光芒笼罩着这一切,在这条虚无的时间河流中飘过,对晃动它们并把他们带到荒芜之境的灰色颠簸一无所知,时间的长河漫泄出来,要淹没无垠的世界线,他到处把它浓稠的物质倾泻在世界中,企图要淹死它们。

  然而它们无能为力,正如莽撞的闯进弃界的我一样,面对这所有的一切,除了手足无措,更多的只有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被弃置的感觉。不过尽管如此,我好像是无路可退了,似乎是弃界根本就不会给我以退路,从影子的不规则律动开始,我就意识到了,当时回头,除了无尽的荒凉意外,我甚至于找不到一丝一毫当时充噬在我身体周围伸手可触的梦幻色,所有的一切全都消失,最终归结于一个字,荒。

  既然已经没有了退路,我又选择了这样一条旅途,那我如今所有的问题就在于要了悟它的开始,弃界的开始。

  我不知道以后的探索会不会增加什么新的东西,或许会丝毫无损以后沾染了一切事物无可挽回的陌生印象,我担心我所有新的探索都会在建构的过程中失去了世界的平衡,像眼前这般看似岌岌可危的残旧城市街区一样坍塌了,我还是依旧触及不到世界的轨迹,无法揭露那些轻飘飘,让人惊愕的无意义,直到一种对眼前的存在单纯可能性而产生的怀疑渐渐弥漫开来。

  也许真像我的影子所说的那样,我不应该来到弃界,就像是当初在在幻境中,我的父母所表达的我不应该出现在幻境中一样,只不过区别是在幻境中我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在那个时空中的我已经不复存在了,属于过往的时空再没有了能够容纳我这个外来者的空间,然而在弃界中不同,我是作为一个漫游者,或者说是一个巡游者,目的仅仅在于回过头来巡视那些曾经被我遗弃的东西而又不带走分毫,当然这只是我单纯的猜测,弃界把我塑造成怎样的形象,我是不可知的。

  不过我终于还是来了,不管是有意为之还是误打误撞,事实是,我就站在这弃界的边缘,阶梯戏剧性的顶着断裂的楼层,堆叠在另外一座楼层之上,微微颤动着似乎是要倾倒下来,以填充那一个什么都不会出现的虚无和荒凉,这样的画面很少见到,看样子就像是抽象派的画家用最古老最传统的浮世绘细致入微的灰色,给这片异世界赋予了被遗忘的记忆的本身。

  没有人能够确切的说出走出这片弃界的路线,作为我本人,也不能完全回忆起来,是了,如果能够忆得起来,弃界也就不能称之为弃界了。这也就意味着,**前行,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丝毫辨不清周围的一切的我势必穿过了被遗弃的世界的边缘,却没有意识到所穿越的荒芜界限的混沌,此外周围的情景似乎是充满了漏洞和矛盾,或许是时空扭曲的缘故,各种不同时间段的东西没有先后顺序的随意散落。

  在所有我所盯着的事物中,我能看到同一种寂静而荒凉的空洞,就像是荒芜把所有被遗弃的一切统统都沉浸在同一种昏迷,同一种在整个世界蔓延并把一切都吸收进它沉沉的梦境的寂静睡眠之中,甚至是我都无法避免,你也许不会想象到,这个荒芜的,由被遗弃的一些创造出来的世界,是怎样蛮横地影响了我如今的情绪,我一直固执的以为或者是坚定的相信,当我刚刚来到弃界时候,影子跟我说我不应该来到这里就意味着,我不属于这里,那么这里的一切也都跟我无关,可是我完全没有意料到,这个世界的存在跟我是如何盘根错节的纠缠着,它们把我当成了坚如磐石的依靠,当我意识到这个荒芜的弃界甚至于跟我同气连枝的影子都在为我构建一个庞大的骗局的时候,我已经来不及纠正所有的错误。

  就如同遗忘,郭敬明曾经说过,很多我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就在我们念念不忘的日子里,被我们遗忘了。我想在这里应该再加一句,遗忘并不意味着消失,我们的遗忘行为造就了这个被遗弃的世界,关于弃界,我们是创造者,每一个人都不能逃避责任。

  当我注意到无尽的失落开始向我侵袭的时候,我开始沉浸在如同坠落般的眩晕里,我就那样突然漂浮在被遗弃剥夺了所有的意义,改造成一个没有价值,让人恐惧的弃界高空,与现实的联系彻底断开了,这便是随意踏入其他世界的代价,现实把我一个人独自抛下,我滞留在半空中,不知所措,那形象就像是这弃界中的事物一样,就像是被抛弃的残骸,竟然没有了任何痕迹可以表明我现在的样子。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它会这般突兀的发生在我的身上,恐惧开始在我内心身处滋生,某些异端的东西似乎被强制的塞进我的脑海中,我似乎在眩晕中想起某个时刻,世界上所有的景观仿佛都在慢慢消解,仿佛感染了这里所谓的“弃的感觉”,在那里,记忆发生紊乱,所有的画面都开始摇曳,然后紧接着,像是传染病一样的,我的身上也开始沾染了这样的感觉,让我不能够抹去这一遗忘在我精神深处挖空的那份淡淡的空虚感:我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是忘记了什么东西,或者说我好想遗弃了什么东西,就像一个滑到嘴边的名字,就要脱口而出,却义无反顾的溜掉了,它无意识的决定了我现在的感知,用两个词语来概括,似乎是:

  遗憾还有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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