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隐士

  落魄江湖载酒行,

  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

  赢得青楼薄幸名。

  自古以来扬州便是繁华之地,更是名传天下的烟花胜地,不论腰缠万贯的富商公子,又或以文采风流自命的名士、击剑任侠的浪荡儿,若没有到此一游,就不算是风月场中的好汉。

  其况之盛,可以想见。

  扬州南门的缮食档口,曾经小有名气的冯记包子铺随着宇文驾崩,也已经关闭,如今却是被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接手,将老旧的家具贱卖,又重新置办了一套,改成了一间酒馆,盛妆开业。

  酒馆名叫“红尘酒馆”。

  酒馆大门书着一副对联:东不管西不管洒管,兴也罢衰也罢喝罢。

  内里大堂上也刻着一副对联: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且饮两杯茶去;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再拿一壶酒来。

  只是冲着这两副对联,这个小小的酒馆也是客似云来,生意兴隆。每日里客人都站不下脚,但却不见酒馆的主人改建扩张。

  而客人们似乎也习惯了与南来北往不同层次的陌生人对座一桌,闲聊瞎侃,生意更见兴旺。

  忽然一个长得粗壮的汉子以著敲杯以五音不全的嗓门唱道:“沧海笑,涛涛两岸潮……”

  唱到一半,便有人跟着嚎道:“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跟着,许多人都“啦啦”起来。

  那粗壮汉子脸色一红,幸得脸黑,无人瞧见,讪讪道:“你们都听过啊!”

  一个壮硕的小伙叫道:“老兄,你说的早过时了,那侠仕唱这首歌还是本人亲耳听到的呢。”

  旁边忙有人问:“你何时听的?”

  小伙道:“三个月前,本人在洛阳城外挑担,忽然听到了山里传来这歌声,连忙扔掉担子跑过去,就看到一个四十岁的大叔一边砍柴一边唱歌……”

  旁边有人大笑道:“我怎么听说唱这首歌的是一个青年剑客呢。”

  小伙气急,赤红着脸道:“胡说,你想,一个小伙子怎么能唱出这么沧桑的歌呢。”

  小伙同桌的一个酒客道:“兄台,你刚才不是还说你是从长安来的吗,怎么又到洛阳了……”

  小伙嘴硬道:“我以前是在洛阳,后来又搬到长安的……”

  跟着,一群人哄笑起来。

  一直趴在柜台后面假寐的宁纪听道这些话语,也不禁莞尔。

  旁边“吡吡啪啪”拔着算盘的中年掌柜见宁纪醒来,道:“东家,这个月咱们卖了酒水二百一十担,库里只剩下三十担了,该让伙计再去进点回来。”

  宁纪打个呵欠,懒懒地道:“你看着办就行。”

  “好的,东家。”

  掌柜已经习惯了这个年轻东家的懒散性子,又“吡吡啪啪”地拔起算盘来。

  迷迷糊糊了不知多长时间,酒馆内忽然静了下来,就连中年掌柜拔算盘的声音都消失了。

  宁纪习惯了边睡边听来往客人的哄闹声,骤然安静下来,还真有点不习惯,不由抬头望去。

  只见满酒馆的客人包括掌柜和伙计在内,全都双眼发光的望着门口,目瞪口呆,失魂落魄。

  脸上写着“惊艳”二字。

  从他们的表情中可以清楚的读到一句话:“世间竟有如此美人!”

  宁纪机灵械地转头,对着俏立在门前如精灵一般的白衣赤足美人苦笑道:“婠大姐,你怎么来了?”

  婠婠如梦如幻般的凄迷美目落在宁纪身上,俏脸上满是幽怨,泫然欲泣地道:“宁郎不要婠儿了吗?”

  怨气很浓。

  客人们立时对那个长年趴在柜台后面的年轻东家怒目而视,狠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宁纪大感头疼,婠婠的魅力就连修为精深的自己都有些吃不消,更别说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草莽汉子了。

  他连忙道:“大姐别闹了……哦,好吧好吧,婠儿别哭,都是我的错,咱们有啥话回家说去!”

  婠婠说哭就哭,说止就止,眼中噙着泪珠,楚楚可怜地看着宁纪。

  宁纪急忙蹿过去,拽住她的胳膊,拉着她离开酒馆。

  数息后,酒馆被忽然爆炸起来哄闹声差点掀飞出去。

  城外树林。

  婠婠笑嘻嘻地蹲在宁纪身边,讨好道:“宁郎不要生气嘛,人家也不是故意打扰你隐居的,婠儿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宁纪躺在松软的落叶上,绷着一张脸,其实心里乐坏了,美女相伴,谁人不喜欢,特别是婠婠这种妖精级别的祸水。

  婠婠捏着发梢在宁纪脸上扫来扫去,挠得他再也绷不住脸,笑了起来。

  “好了,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婠婠银铃般的轻笑起来,好一会儿才道:“你那两个兄弟去关中挖宝藏了,你不去吗?”

  宁纪道:“杨公宝库?不去。”

  婠婠幽幽地道:“你是不用,那地方本来就是鲁大师建造的,想用什么东西随拿拿,连圣舍粒都被他拿走了,可人家就惨了。”

  宁纪道:“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婠婠撅着嘴道:“圣舍粒本来是师傅说好送给婠儿,让婠儿突破用的,谁知道让你们师徒给先用掉了,你得赔人家。”

  宁纪冤道:“这跟我没关系,你找鲁老头子去!”

  婠婠撒娇道:“人家要能打得过他,就不来找你了。”

  宁纪道:“找我也没用。”

  婠婠道:“婠婠不管,你当初答应过帮人家的。你要不就帮人家突破功法,要不然就去帮人家把圣舍粒取出来。”

  宁纪道:“圣舍粒不是已经被鲁老头拿走了吗?”

  婠婠道:“师尊次以一种秘术感应圣舍粒,当初见鲁大师的时候,圣舍粒并不在他身上。师尊也问过,鲁大师说圣舍粒他用了一半,又放回去了。”

  宁纪啧啧赞叹:“鲁老头还真是……够节俭!既然舍粒还在,你们抢回来就行了。”

  婠婠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不仅赵德言从突厥回来,就连宁道奇都在长安出现了,而且邪王还在暗中隐匿着。”

  宁纪眼中精光一闪,道:“宁道奇出手了。”

  婠婠道:“目前还没有,不过等舍粒出现,宁道奇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宁纪道:“婠儿你这就是小人之心了,宁老道道法无为,怎么可能跟你们抢舍粒……不过,在下正好对宁老道有兴趣,就陪你去看看!”

  婠婠喜道:“宁郎真好。”

  这三个月宁纪隐居闹市,经历一番红尘炼心,虽然在内功和招式上没有做出突破,但意境和对世界的感悟却更高了一层,这是无形的突破,在对敌上,有说不尽的好处。

  长安。

  宁纪一进长安,便引起了上层人士的注意,他一路走来那辉煌的战绩,特别是数月前战塌磨刀堂的一战,天下顶尖势力无人不知,任何人对上他都不敢言胜。

  婠婠本事是想把他安顿到阴癸派在长安的据点,但第一天晚上,尚秀芳就亲自驾临小舍,发出邀请,要以乐访友。

  宁纪也就搬进了上林苑。

  这是否一种姿态?

  尚秀芳本身也是世间金字塔最顶端的那一小撮人,但她不是一个江湖人,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也没有任何一方势力会对她下手,那必会受世人共诛。

  尚秀芳就是游离于各方势力之外,没有派别的人。

  宁纪住进上林苑,是否代表着他也不插手此间纷争。

  石之轩、安隆、赵德言、云帅、晁公错、师妃暄、李渊包括他三个儿子,都在猜测着,疑惑着。

  各方势力都派人到上林苑打探消息。

  最后,一个消息传了出来,那是宁纪本人的话:“我是来挑战宁道奇的。”

  众人哗然。

  三大宗师的权威第一次受到挑战!

  师妃暄代表宁道奇给以回话:“宁大师清静无为,不想与人动手。”

  宁纪又放出话来:“若是真不想动手也就罢了。若是敢瞒着我,跟别人动手,那就是瞧不起我,我会很生气!”

  师妃暄没有回音了。

  众势力平静了几日,又继续开始动作,该干嘛干嘛。

  只是谁也没有放松宁纪的存在,关于他的消息从上林苑散发到各势力手中。

  众势力一看,更哗然了!

  “今日上午,宁纪大师做歌一首: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我在门后假装你人还没走,旧地如重游月圆更寂寞……旋律浑然天成,词风令人发思古之幽情,是难得一见的绝佳曲目。”

  “下午,宁纪大师作诗一首: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花摇情满江树!此诗包含出了宇宙自然的宁静,深邃,博大,浩渺。是诗中极致,超越古人,可称大家!”

  “今日,宁纪大家制作了一套打击乐器,名曰架子鼓。此物创曲音一派之先锋,创曲乐之历史先河。”

  “今日,宁纪大师与尚大家饮酒,诗兴大发,作诗一首,名《将进酒》。曰: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独成一派!”

  “今日,宁纪大师赏月,豪情迸发,做诗一首: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为诗派开古第一人。”

  “今日……”

  各方势力收到亲信手下传来的情报,全都崩溃了。

  此人,已不可用惊才绝艳这等贫瘠的词来形容了,这实是乃天下第一才子,诗豪,词祖,曲圣……

  这还是那个武功可比肩三大宗师的辣手杀神吗?

  诸人一边崩溃着,一边严密监视城内动静,等待着徐子陵和寇仲两人开启杨公宝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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