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铤而走险

  “老东西……”头顶烈日当空,脚下山路崎岖难行,伤势痊愈换了身行头的鱼寒一边晃晃悠悠一边骂骂咧咧。

  恶劣的心情与周边环境毫无关系,鱼寒的怨怒来自于韶南天最后做出的选择。原本还真以为解开了韶南天的心结可以顺利展开忽悠大计,谁曾想磨蹭大半个月,浪费的唾沫都足够装满好几个大木桶,结果却是那老家伙说什么都不肯一同南下投宋。

  韶南天不愿意离开能够让他感到安全的天坑,那些个唯马首是瞻的村民们自然也不可能做出其他选择。更让鱼寒感到憋屈的是,临出门了那老家伙也没说给点盘缠什么的,只是扭扭捏捏地塞了俩烧饼!

  原本从白石山区回大宋最简单快捷的方法莫过于沿洮水而下经由洮州入关,可谁让熟悉周边情况的韶南天说了句那条路不太平,往来其间的金兵游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呢?鱼寒可不敢指望上苍一直给予庇护,这要是运气不好刚出门就撞到了人家刀口下被剁了,那找谁说理去?

  巩州与洮州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巩州不仅同样直接与大宋接壤,更紧邻因隆兴和议而刚被割让于金人的秦州,其境内依旧活跃着大量义军。金军铁骑如今都在忙着肃清大股的反抗之敌,自然也就不会有太多精力去骚扰零星路人。

  正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即便只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鱼寒选也必须按照韶南天的建议择绕道巩州南下。毕竟走这条道只要尽量避开金军大队人马,别傻不拉唧地老是往人多的地方凑,就要显得相对安全许多。

  可是绕行巩州,路程一下子就得多出来上百里地,沿途还得专挑那些人迹罕至的小道。在这交通基本靠腿的年代,怀里就揣着俩烧饼能顶啥用?至少在鱼寒看来,打发叫花子也没见这么吝啬的

  “贤弟,你就省点体力吧!”嚼着不知名的野菜根,凌文佑其实有更多的理由去抱怨。再怎么说鱼寒还有俩烧饼能够在关键时刻用以充饥,而他除了身上那套被浆洗得发白的衣物之外,就再也没能在韶南天那里捞到任何好处。

  “省啥体力?你没听说过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很多时候决定逃亡成败的关键并不在于体力,而是能否承受住巨大的精神压力,毕竟在这个过程中需要时刻保持高度警惕以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危急。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经验的鱼寒,自然更加懂得如何去缓解压力。

  “这……为兄还真没听过!”有了上一次山洞的经历,凌文佑也开始注意到了那些容易被忽视的关键问题。挠了挠头,眼光却放在了鱼寒腰间的那个小布袋上,略带有些羞涩地道:“贤弟啊,为兄这一路上也没吃点什么像样的东西,你看是不是……”

  “想都别想!”迅速地捂紧口袋,鱼寒如临大敌,非常果断地做出了拒绝。袋子里那不足一斤的豆子可是鱼寒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趁着夜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大道旁那些马粪里给挑出来的,也是他除了那俩烧饼外唯一的救命粮,眼下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自然不肯拿出来。

  “不就是点豆子么?须知这四海之内皆兄弟,子曾经曰过……”凌文佑心中那股懊悔劲就别提了,他就想不通自己当时怎么就拉不下那个脸面呢?

  正准备发表长篇大论的凌文佑突然想起,在眼下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讲大道理好像没什么用,赶紧换了一种方式,试图利诱道:“须知为兄也并非那种小气之人,若是贤弟您现在能够慷慨解囊,待得到了临安府为兄一定找那最好的青楼……”

  “你有钱么你?”不都说古代读书人非常讲究气节,不食嗟来之食么?这家伙怎么会为了点从马粪里挑出来的豆子变得如此低声下气了?看来这买来的秀才确实不太靠谱!翻了翻白眼,鱼寒问出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没有!”凌文佑倒也不含糊,反正到了这个时候谁还不知道谁有多少家当啊?但他并没有被眼前的困难所吓到,而是迅速地做出补充道:“想必贤弟还不曾得知,为兄此去乃是为了投奔恩师……”

  “那又咋样?”这家伙,不就是去换个地方混吃混喝么?鱼寒对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并不感兴趣,反正凭借他的手艺真要活着到了临安府,想要混个温饱自然是轻而易举。

  “贤弟有所不知,”自认为鱼寒已然心动,凌文佑赶紧趁热打铁凑上前去,故作神秘地道:“先父在世之时就曾言定远非久居之所,三年之前便已着手通过各种渠道将家产南移尽托于恩师,如今兄蒙难远投还怕恩师会为难于我?只要有了这数万贯家产在手,你我兄弟二人届时还不得……嘿嘿……”

  一副欠揍的表情再加上非常恶心的笑声,让鱼寒实在忍不住要打击一下正在陷入幻想中的凌文佑。“凌兄,你可别高兴太早。须知世间最难测的便是那人心,如今时过境迁,令尊业已故去,你就不担心没个凭据找上门后被令师给扫地出门?”

  “这……”很显然,凌文佑以前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闻言不无惶恐地自我安慰道:“这应该不会吧?恩师他老人家在大宋境内也是名声显赫,其高风亮节之处连大宋官家也颇为欣赏,断不会做出这等……”

  “吹!你就接着吹!”教出的学生只能在金国花钱去买个功名,要说这样的老师真能在人才辈出的大宋境内有什么响亮的名头,鱼寒第一个不会相信。闻言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加快了脚步朝前走去。

  “贤弟,贤弟……”泼了盆凉水把别人的心给悬起来了,连句安慰都没有就跑了?猴急地试图追上前去,凌文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摔了个底朝天。

  “噤声!”毫无来由地,鱼寒一把扯过凌文佑,猛地扎向旁边的草丛。

  “何事如此惊慌?”根本就没搞清楚状况,但这一路上也正是凭借鱼寒的机警才避过了无数次劫难,匍匐在地的凌文佑依旧禁不住小声问道。

  “前面!”没有过多的解释,鱼寒一边指出危险所在,一边开始放眼寻找可能存在的逃生通道。

  “金……金兵?”马蹄阵阵尘土飞扬,极目远眺处,似乎正有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在迅速朝着这方奔袭而来。

  “你以为呢?总不能是大宋的军队吧?”确定现在所处的位置离大道还有足够的安全距离,除非金军会下马展开地毯式搜索否则就不可能发现自己的藏身之处,略觉心安的鱼寒这才有功夫调侃起来。

  “断然不会!”昨天夜里才过的熟羊寨,照行程算来算眼下应该是在巩州治所陇西边缘才对,除非大宋已经展开了大规模反击试图一举收复失地,否则断不可能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在巩州腹地行军。可一想到眼前的是金军大部队,凌文佑又忍不住颤抖起来。“他……他们,该……该不会是冲我们来的吧?”

  “你还真把自己当做是高宗皇帝了?”见过胆小的,但就没见过胆小得能把自己给吓成白痴的家伙。小心翼翼地舒展开四肢,鱼寒觉得趁机歇息一下都比继续跟凌文佑胡扯要强。

  “让贤弟见笑了!”想想也是,如此庞大的队伍,如此快速的行进,天下间值得金军如此大动干戈进行搜捕的怕也之有昔日的高宗和现在的孝宗皇帝两位了。看来人家这只不过是在进行一次正常的军事行动而已,犯不着太过焦虑。

  “凌兄,想不想吃顿饱饭?”没有出乎鱼寒的预料,大队金兵从远处疾驰而过并没有做任何停留。直到尘土散去,他这才敢略微探出头查看了下周围情况。

  “想!”这时候的凌文佑早已饥饿难耐,闻言也顾不上什么文人风骨君子形象,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自认为最正确的回答,眼光又一次落在了鱼寒腰间的口袋上。

  “凌兄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老是盯着这几颗豆子?”

  “咕咚!”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沫,凌文佑竭尽全力才将注意力从鱼寒腰间移开,换上一副无比谄媚的笑容道:“贤弟可是要将那俩烧饼……”

  “你个吃货!”鱼寒完全有理由相信,再让凌文佑继续胡扯下去会把自己给活活气出毛病来,狠狠地踹了一脚道:“刚才过去的是啥?”

  “金兵,大队金兵!”虽说打心眼里觉得这个问题比较白痴,但还没有傻到会说那是一群兔子的凌文佑还是迅速做出了正确回答。

  “瞧刚才那阵势,这队金兵的人数肯定不少吧?”

  “最少也得有好几百,说不准得上千!”

  “那你说,他们这样大规模的行动,会不会带着粮草?”同样的饥饿难耐,鱼寒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个无比大胆的念头。

  “自然……”仿佛想到了什么,凌文佑一脸惊恐地盯着鱼寒道:“贤……贤弟,你……你该不会是……”

  “恭喜你,猜对了!”下定了决心,既是为自己打气更是想要让凌文佑也能鼓足勇气,鱼寒盯着远去的金军大队人马道:“这些个鞑子能在我大宋领土上耀武扬威四处劫掠,俺为啥就不能去他们那里借点吃食?”

  “借?”不停地摇摆着双手,凌文佑突然站在了道德的高度谴责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须知前辈先贤曾云‘渴不饮盗泉’,如今我等虽蒙难受屈却也应……”

  没功夫继续在这里跟人磨嘴皮子,鱼寒双目圆瞪直接问道:“不去是吧?”

  “不去!”无比肯定的回答。

  “那行!凌兄你就在这里呆着!”起身拍了拍泥土,鱼寒一脸的戏蔑道:“反正俺既非廉者更非志士,饿慌了甭管是什么来历的东西都能咽下。倒是凌兄你清风傲骨的,想必也用不着……”

  “别!别啊!”一个人留下来会有什么好结果?同样是身无分文的流民,凌文佑却连路边什么野草能吃都无法分清,紧赶两步扯着鱼寒的衣袖苦苦哀求道:“此举可是会掉脑袋的,要不贤弟您再考虑考虑?”

  ...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