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二 鬼岭深处的秘密
“没了。”影子道。
“可我还想吃……”小家伙瘪嘴道，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看了就忍不住伸手去触摸它那毛茸茸的脑袋。
只见影子扑哧一声，笑道：“好啦，下次见着我就给你多买点。可你得答应我，不能吃这么快。”
“好。”它乐滋滋地回答道，顿了顿，又问：“那你还有其他好吃的么？我饿了。”
“你一个时辰前才吃了一头羊。”影子严肃道：“你得控制胃口，不然食物吃光了我们所有人都得挨饿。”
当然，这是骗它的话，皇家队伍也不至于穷到没钱采购粮食这地步。
可它的胃是个无底洞，长期处于饥饿状态，要是它问就给，它能瞬间把所有食物一扫而空，都不带剩的，末了还会巴眨着眼睛可怜兮兮地问你，还有么？
给它限制食量，定时定量投喂是杨无歌定的规矩。
现在这时辰，本不该给它吃东西的，可他方才想起糖的事，觉得放久就不能吃了，才偷偷破了例。
“你们在聊什么？”
一个声音忽然在影子身后响起，将他们吓了一跳。
影子忙转身，朝来着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道：“公子。”
杨无歌走到笼子前，将铁门打开，将沙锦拉了出来，套在她脖子上的链子与铁笼子碰撞出的哗啦的声，在这寂静空旷的夜显得有些刺耳。
“公子是要去哪里？”影子问。
“到岭上看看。”杨无歌道：“你就不用跟过来了。留在这，看好她。”
他口中的她，指的自然是慕禾。
鬼岭所在地就在梵帝城郊，离驻地不远，相去不过数里，这影子是知道的。
白天的时候他们就曾路过那地方，只是那时已将近傍晚，慕禾还很是精神，杨无歌不可能把她带进那凶险未卜的地方，再加上梵帝城距此不远，才没下令停下。
“深夜入岭，恐有危险。”影子道。
“查案本身就是件危险的事，害怕危险，本公子就不会接这烫手的山芋。”杨无歌拉着拴着沙锦的链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与青木山相比，鬼岭除占地面积比它大得多外，林木葱茏情况跟它差不多，阴森程度更是没法比。
青木山的不祥气息几近实体化，而这里，根本没有。
四周空气纯净得让人觉得不像是鬼怪居住的地方，倒像是个仙境。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沙锦被杨无歌牵着刚进入鬼岭范围，就感到了一阵强烈的不安。
这种不安来自一种强大的压迫，一种来自高等级生灵的压迫。
它可怜巴巴朝杨无歌靠近寻找庇护，而他对它的恐惧仅是一笑了之。
陌生人的忽然闯入，唤醒了沉睡在山岭深处的生灵。
一双血色瞳眸在黑暗中睁开，虎视眈眈地盯着闯入者的一举一动，而闯入者却对此一无所知。
忽然，静谧的山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活物路过灌木丛与树叶发生碰撞发出的响声。
根据这些声音，不难判断，他们被包围了。
杨无歌蹲下，松开禁锢沙锦的项圈，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道：“你要是把它们都杀了，回去我给你糖吃。”
一听到糖这个词，碧绿眸子一下子就亮，显然她是欣喜的。
可是它不懂什么叫杀。
它对自己的了解远没有人类的多。
所以，它在思考这话的意思。
它要做点什么，才能从眼前人手中获得好吃的糖坨子。
就在此时，一道影子从灌木丛中闪了出来，直冲杨无歌所站之地，而他却如鬼魅般消失不见了。
沙锦慌了，茫然望向四周，发现周围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
突然，有物体将它从地上带起，撞向临近的一棵树干，那天与狼人搏杀的悲惨画面在它眼前闪现。
它要是再不行动，必死无疑！
可它该怎么做，怎样才能活下去？
是杀了它们吗？什么叫杀？如何去杀？
它低头望向腹部，发现攻击它的是一个圆瞪着血红大眼的人头，头的顶部趴着一只幽蓝色的圆虫。
那虫子跟控制元满的一模一样，只是没它大罢了。
虫子这玩意儿，沙锦最是害怕，一看到就禁不住浑身颤抖，动弹不得，连反抗的能力都没了。
只见它面如死灰，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切，任由身体从树干上滑下。
好几颗人头跟着围了过来，朝她露出阴惨惨的笑容，头顶上无一例外，都爬有虫子。
“它是我的！”
那颗将她撞到树干上的人头，朝其余几颗龇牙咧嘴发出警告。
忽然一道白光闪过，几颗人头连同上面的虫子，一同化成齑粉，仅剩的一颗被杨无歌装进一个雪白的袋子。
“废物！”
他收剑转身，朝林子深处走去。
这个名词它认得。
被抓到斗兽场的时候，里面的人不止一次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这其中饱含着厌恶和鄙视，不是个好的词眼。
它不喜欢这词。
它从怔愣中反应过来，追了上去，问：“我的糖……”
杨无歌冷笑，道：“你还想要糖？弱者，没有糖。”
它停了下来，眼中噙满泪水。
可当它发现，他没有丝毫停下来等它的意思，它慌了，连忙追上去，问怎样才有糖吃？
他低头看着它那双可以称得上纯净的眼睛，可它不该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
它是妖，妖就该有妖的样子，无情与杀戮。
“你喜欢吃糖？”他问。
它认真地点了点头。
“杀了它们。”
他将目光投向前方，无数人影从重重雾霾中走出。
它注意到，那些人的胸口都趴有跟人头上一模一样的虫子，它怔住了。
再回过神，杨无歌已没了踪影。
什么是杀？
这个问题再次从它脑海中响起。
是让他们在自己眼前消失吗？跟刚才那样？
它伸出手，拼尽所有力气凝聚出一道流沙，汇聚成一把锋利的剑，冲了出去。
它的速度极快，仅是眨眼瞬间，就将那些被虫子控制的虫人腰斩成两半。
可他们并没像那些人头那样，瞬间化成齑粉，而是半个身子继续悬浮在半空，齐刷刷转向它，龇牙咧嘴朝它冲了过来。
数目之多，一时间让它难以招架。
眼看自己就要被淹没在虫堆里，绝望中是杨无歌再次出手救了它。
同样是化为齑粉，它却无法看清，他是如何做到的。
“公子无歌，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一个苍老的声音，如同来自远古的喟叹，从林子的四面八方传来。
杨无歌转身，望向来路，只见一个身形佝偻，模样枯槁仅半人高的老妪从光晕中走出，一双乌黑浑圆的眼睛几乎占据了一整张脸，留下极少部分供鼻子嘴巴生存。
这形象，让人想起罗记酒馆中的小酒奴，两者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原是阁下在此，在下倒是冒犯了。”
杨无歌虽对眼前人自称阁下，可姿态却一点也不卑微。
殊不知这老妪亦是父神辈之一，有着父神之眸之称的鬼帝罗决，亦是神主昊天的死对头。
慕禾为昊天之女，耆洲府君，在此入凡察世，她会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
罗决虽为父神辈，可实际战斗力却并不咋滴，且性格暴戾，好弄诡计，十分记仇。十万八千年来，羽化回归无数遍，其父神辈身份一向不被正统承认，只把她当成一个邪魔异类，连个神都算不上。
说白了也无外乎是强者说了算的道理。
罗决的出现，让沙锦不安起来，怯怯地躲到杨无歌身后，似乎并不想让她看到它。
却不知她早已发现了它。
只见她伸手将它拘了过来，拎着脖子上的皮，提在半空中，似笑非笑地望向杨无歌，道：“你这只宠物，倒是个稀罕物，也不知公子从何得来。”
沙锦到了罗决手中，顿时没了脾气，耷拉着脑袋，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此乃吾妻之物，阁下要是喜欢，大可另寻一只。”
杨无歌将手中利剑剑锋对准罗决，一脸她要再不放手就休怪他无情的模样。
罗决倒是十分地顺从，松开了抓沙锦的手，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沙锦从半空掉落，摔了个狗啃屎，坐了起来，将粘在脸上的灰尘拂掉，瞪着眼看着面前一黑一白，一高一矮的对峙。
“公子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沙锦这孩子，不见这么多天，我这个当娘的抓来教训一下，倒成罪过了。”
杨无歌手中利剑消失，面色缓和许多，但依旧是不可一世的模样。
当然，他能这样子，是有着绝对资本的。
除了出生在商洲顶级世家杨氏，长相超凡，才智过人外。他还是公认的天命之子，从小被玄机真人选中，在深山修炼法术，不到二十岁，就达到了地仙等级。
而玄机真人告诉他，他本是阳燧神君转世，此趟下凡目的，是要结束商湘两洲的百年割裂局面。
他要是想在修炼上继续前进，就必须完成一件事，那就是统一天下！
阳燧神君，那可是在三界六道响当当的人物。
作为二代神祇的他，地位仅次于天帝，名义上是商洲府君，实则商湘耆三大洲域的管控权都在他手上。
其地位之高，可想而知。
而罗决虽为父神辈，却连神都称不上，没有实际权力，打架也不是他的对手。尊称她一声阁下，都是给她的莫大面子。
“鬼岭谜案，是你造的？”杨无歌问。
罗决似乎不是很理解，道：“什么谜案？”
“近段时间有人反应很多人在此莫名失踪。”
罗决恍然，“你说的这个。没错，是我干的。我饿了，锦儿不在，抓几个生魂吃怎么了？”
“虫子，是怎么回事？”杨无歌将头颅扔到罗决面前。
“你！”她被吓了一跳，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对他突如其来的无礼举措很是生气，却又不敢发脾气，毕竟他的实力她是看得到的，更何况孩子在此，一旦动起手来，后果难测，只得瞪着眼咬牙切齿，道：“这玩意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如此最好！”
杨无歌伸脚将地上头颅连带着虫子一并踩成齑粉，转身朝鬼岭深处走去。
沙锦看了眼一旁母亲，又看了眼越走越远的杨无歌，一时间不知该怎么选择。
“你还愣在那干什么！”前方忽然传来声音，
她愣了愣，想追上去，却被罗决拦了下来，道：“你好好的一只妖，竟去给他们做宠物！”
她皱了皱眉头，再往前看，发现杨无歌已经没了踪影。
“他们有糖，我要吃糖！”
沙锦的态度十分坚定。
她挣脱母亲的手，追了上去，和杨无歌一起消失在茫茫雾色中。
经过一番深入探索，他们终于在鬼岭深处一个洞穴里，找到了虫子的巢穴。
那是一个十分神奇的虫洞。
里面密密麻麻爬满了圆形拳头大的类似于瓢虫的虫子，因为虫子身体自带蓝光效果，一只只虫子沿着圆形洞壁整齐地排列着，向里头无尽延伸，从外头望进，场面十分的震撼壮观。
或许是感受到洞外的气息变化，里面的虫子开始涌动，一群面色苍白，毫无生气的虫人从里面踉踉跄跄走了出来，见到杨无歌他们瞬间像大了鸡血一般冲了出来。
眼看就要冲到面前了，沙锦有点害怕，可杨无歌却一动不动。
“最后一次机会。”他道。
就在虫人冲到他们面前张着血盆大口想要攻击他们的时候，发现他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一道无形结界，根本无法靠近他们。
沙锦理解了他的意思。
它深吸了一口气，变出沙棘剑，冲出结界，将洞里的虫人全部斩于剑下。
它无法做到杨无歌那般，仅是挥一挥手中的剑或者动一动手指就能让它们化成齑粉。
它能做的只能是不停地砍杀，砍杀，再砍杀！
可虫人却没完没了地不停歇往外涌，它握剑的手开始颤抖。
它可怜兮兮地望向一旁站着看着它战斗却无动于衷的杨无歌，多希望他能可怜可怜它，哪怕帮一下忙，让它停下来休息一下也行。可他没有。
经过长达四个时辰的无休止杀戮，最终，是它的强大忍耐力，战胜了虫洞的造人能力。
在将最后一个虫人砍死后的沙锦瘫坐在堆成小山的肢体上，气喘吁吁地问道：“这样，我能吃糖了吗？”
杨无歌在虚空中打了个响指，小山消失，沙锦掉落到地面上。
与它一起掉下的还有一根猴子形状的麦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