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人庇国,一脚贯天

  陈奇的脸色苍白如纸,有些疲惫闭了会眼,良久,才缓缓睁开,眼中尽是无奈。

  一指定江山,气势如虹,代价也实在太大。

  陈奇这一指抽干了流韵,也抽干了体内浩淼电芒,气海中重新归于死寂,一丁点玄力都不复存在,彻底干涸。

  更让人肉疼的还在于,陈奇修为太过低微,根本不足以演化出那一指的威势与精妙处,即便是气海抽空,亦根本没办法让那一指成型,甚至连最基本的雏形都做不到。

  因此当海啸般的电芒升腾而起的时候,九彩莲花瞬间枯萎了两片花瓣,红橙两色花瓣只是在刹那间便就完全失去光彩,沦为了两片灰败的枯叶。

  比深秋的槐树叶还要萎顿。

  原先完美无瑕流溢着世间最本源的九色九朵花瓣,如今成了七彩。

  九彩变七彩,顿时大半风采。

  陈奇喟叹一声,不去想这已经发生了的恼人事情。他是个心性坚韧的人,只要付出的代价能起到应有的作用,那就是值得的。

  现下看来,谷期旸那双空洞的眼神,证明陈奇的付出是有回报的。

  并且,如果不是气海中的电芒,九彩莲的秘力也没办法被陈奇完全掌控,他原本无法从莲叶中汲取太多的力量,经此一役,两朵花瓣剩余的精华,倒是没有一丝浪费的尽数纳入了肢骸经络当中。

  最为明显的就是,胸前裂开的豁口此刻已经完全愈合,若非有着明显的血痕,让人很难想象到,这个地方先前会有两道深可见骨的剑伤。

  如果此时有人能够看到陈奇身体内的情况的话,便会惊愕发现,那些盈盈发光的骨骼上,此刻不仅有血丝缭绕,更还泛着红橙两色奇异光泽。

  在干涸起了裂纹的经脉中,一道道两色荧光温和拂过。

  如起清风,如蕴暖流。

  受创严重的经脉先是一阵柔和的摇动,然后缓缓凝结,最后坚实稳固,且还隐隐拓宽了不少。

  在那根线完全消失前,陆芊儿留恋的望了陈奇一眼,颊生绯红的她眼帘垂下,不动声色的离开陈奇的怀抱。

  已经恢复行动能力的陈奇朝前踏了一步,没有去看林外欲靠近又有些忐忑的人群,扫了一眼已经彻底断气的谷期旸,仰起头,眯起眼睛,避开刺眼的日光,盯着上方几道模糊人影,嘴角浮上一抹笑意。

  明艳日光下,少年浅浅的笑容夺目不可直视。

  陆芊儿会心一笑,低头看着剑尖,凝望着剑尖下的脚尖。

  .................

  鲤鳞黑色面罩下是一张惊愕无比的表情,过了很长时间,直到下方那个年轻人抬起头的时候,他才有些惊惧的避开视线,看向旁边老怀安慰的许世清。

  “破玄杀灵玄?”

  虽然只是简短的五个字,却有着复杂至极的情绪波动。

  黑袍鲤鳞语气中仍有着难以置信,震撼过后,呼吸都有些粗壮。

  像他这种类似于探子的身份,唐国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能知晓一些,越境跨楼杀人不是没有,只是像眼前这种正面对抗的情况下,以破玄境击杀已经跨过第二道坎的灵玄境。

  这样的事情,不是罕见,而是从未有过!

  这到底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年轻人。

  哪怕是当年目空一切的青衫鬼才,也达不到这种程度吧。

  自认见识涵养都不俗的鲤鳞感觉喉口一阵干涩,喃喃自语:“这样的事迹,足以震动天下,如果这个年轻人能够成长起来,我南唐将再出一尊传说。”

  在他的认识中,眼前陈奇所展现出来的恐怖天赋,已经超越了现下寻常人的理解,恐怕就算与五百年前的国师相比,也不会相差太多了。

  五百年前,南唐国师阮济山起于微末,凭一人之力,将唐国稳稳托起,屹立于玄元大陆。

  一人庇一国。

  许世清轻笑摇头,低声说道:“修行路漫长,路途坎坷,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我可以很认真的告诉你,相信你若是想查也能查到,三年前,这个孩子体内还没有一丝修为。”

  鲤鳞点了点头,显然对此事已经早有了解。

  “这个年轻人的家世我们鳞卫早有资料,青冥城外的一户书香门第,父母早亡,全家都是无法修行的体质,前两年你们青玄宗也没少在他身上花功夫,只是这个年轻人当时的天赋实在太差,完全扶不起来。”

  鲤鳞说到这里顿了下。

  对于他们这样的机构来说,监察天下,行走在黑暗中的人,若想要真正了解一个人,很难有查不到的,而他们也从来不质疑搜集来的资料,因为多年来的经验,可以说自成立至今,鳞卫几乎就没有错手过。

  所以他没有怀疑资料的真实性,只是思考这一切的变化来源。

  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鲤鳞才不太确定的说道:“就在去年年末的时候,陈奇这个年轻人就开始展现出了常人难以拥有的天资,其后短短数月内更是突飞猛进,后来似乎南下了一趟,等再回宗后便拥有了破玄境后期的实力,更是一剑斩杀了一名燃烧气海的通玄境高手...嘶...”

  鲤鳞不太理解的摇了摇头,在他看来,这种不太确定,又记起模糊的认识,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了。

  因此他只能纠结的皱着眉头,盯着许世清说道:“你们绝对没有这个能力改变他,而陆卓铭回来之前,这个改变就已经发生了,这一点,我相当确定。”

  这种凭空出现的改变,在寻常看来足以称作神迹的改变,对于一名鳞卫来说,则是必须查据其根源。

  忽然,鲤鳞余光瞟见了陈奇身边的陆芊儿,猛然一震,心底划过一道连他自己都感到惊惧的猜想。

  鲤鳞眼神飘忽不定,心中暗想,“主子叫我过来试探陆卓铭,如今看来,果然有其深远的想法。”

  一直注意着他情绪波动的许世清心中划过一丝不解。

  这个监察使手下的鳞卫,似乎对青玄宗没有多大的杀意。

  难道秦珪不是准备对他们下手?

  察觉到异常,鲤鳞目光一凝,看向许世清,怪笑道:“老人家还是不要想太多东西,知道的越少,才能活得越长久,我倒是很期待你这柄越老越有韵味的宝剑,在唐国剑林中斩出一道自己的痕迹。”

  许世清心中大定,微笑道:“多谢。”

  鲤鳞毫无戒备的背起双手,遥遥望着远方的两道身影,低笑道:“也不要谢的太早,我们可以不主动对你们下手,但是如果只是断剑门的话,谁也没法对我们家监察使大人说闲话。”

  许世清望着那边,笑得没有一点烟火气,自跨过第二道坎,成就一位灵玄境以后,这位古朴剑士风采越发出尘。

  “二十年前我们青玄宗可以力镇压断剑门,今天同样可以。”

  黑袍鲤鳞满不在乎的笑了一下,直直盯着那道青衫,虽然他确实有着让人折服的气度与天资,但是沉寂了这么多年,一贯经历黑暗的黑袍,确实想不通,这个人到底还有着什么东西,值得自己主子如此急切的关注。

  岳韦鼎的身上紫金色剑气如烟气般缭绕,收回冷漠无比的视线,继续看向眼前的青衫男人,缓缓开口道:“这就是你的依仗?”

  陆卓铭嗤笑一声,微嘲道:“你以为人人像你?只懂得依仗外人!可是你又谁都不相信,真是相当悲凉的人生!”

  陆卓铭指着另外两处彻底收手的战局,笑道:“不过你的不信任也是有道理的,你看,现在已经没有人愿意帮助你了,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眼光确实很准。”

  陆卓铭眼神中尽是不屑,“将值得信赖的人杀掉,仰仗更加强大,却一点也不可信的外人,岳韦鼎啊岳韦鼎,你的寸许目光自始至终都让我惊叹!”

  岳韦鼎身上燃烧的紫金烟气猛然大涨,沸腾的气息将炙热的日光都蒸腾扭曲。

  他的表情更加扭曲。

  岳韦鼎满是狰狞的吼道:“你又有什么资格评论我!十几年来我坐拥青冥,享受着万人尊崇的无上荣光。你却只能东躲**,隅居在阴暗的角落!”

  岳韦鼎状若癫狂的挥动手臂,表情愤怒,大声说道:“我输你四年,却赢回来十六年,就算是现在,你恢复到巅峰状态,那又如何?我仍旧可以以力镇你!”

  似乎想起一事,岳韦鼎表情变得古怪起来,讥讽道:“你说我只懂得依仗外物?那又是谁二十年前在长安城里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的捧书郎?腆着脸在人家的脚底摇尾乞怜,如果不是那人的关系,你能得到北宫家的亲睐?青玄宗又哪里能保存到今天?”

  “说到底,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人。不!你比我更加恶心,至少我是向强者屈服,你却甘愿跪在一个废物书生的面前!”

  陆卓铭眼神转而冷漠,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这一变化,让疯狂的岳韦鼎都为之一怔。

  良久,陆卓铭才缓缓开口:“愚蠢。”

  似乎是为了让已经懒得显露表情的自己表达得更清楚一点,陆卓铭重复说道:“愚蠢!”

  轻轻摇头,陆卓铭冷哼道:“你的愚昧真的让我无言,从未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安居一州的你才是真正的隅居一地,你没有见过一气越四榜,更不会知道有人一笑惊天。”

  “如果说那人是百无一用的书生,那天下间就没有真正的读书人。你知不知道,你嘴中的废物曾让整座玄元的高手闭口,曾让真正的武夫退避而不敢缨其锋!”

  陆卓铭眼中泛起了浓烈的悲哀与沉痛,喃喃说道:“你曾让天上天下所有人都记住了你,让那些俯瞰人间的冷眼都感到颤栗,却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被愚昧的世人遗忘。谁又能知道,这个他们可以安心浅笑的十几年时间,是你用生命换来的!”

  这个不敬天地只敬一人的卓然鬼才,此刻眼中涌满悲切,全身上下,青光猛然大亮。

  岳韦鼎心底滑过一抹慌乱,手中长剑遥指陆卓铭,低喝道:“疯子一样的家伙!不要再为你的怯弱找理由,你的时代早已过去!”

  紫金色剑气如山洪爆发。

  陆卓铭大啸接大笑。

  笑声中,青光传荡出浩然强音。

  “陈敬南,我这一曲,你且听一听!”

  青光瞬息囊括了整片天空,艳阳灼日都化为了青色。

  “七玄鸣!”

  所有人都骇然抬头,震惊于那奇异的律动。

  紫金剑气才豁然大亮便在音律中震散成虚无。

  岳韦鼎瞪大双眼,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扑到面门的拳头。

  陆卓铭却看都不看对面,只是闭着双眼,轻轻呢喃道:“我曾对你说过,我要用七音七玄响彻天下。”

  青光中一道道游龙似的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朝中间汇聚,撞向那道紫金身影。

  刺眼的光芒映满了天穹。

  光芒散去,只余一道落寞青衫矗立天际。

  下方众人目光怔忡,嘴唇微张,却哑口失言。

  岳韦鼎就这么败了?

  他确实是应该败的,当看到那如天幕的青光合流,许多人都心生这种想法。

  只是那身紫金衣毕竟是继布衣擎苍之后镇压青冥十数载的强绝人物啊!

  “啊!”

  就在所有人茫然失措的时候,一道激愤交加的嘶吼自徽山深处响起。

  紫金身影划破长空。

  岳韦鼎竟是在方才那一击中活了下来!

  陆卓铭满是冷漠的转过身子,俯瞰着疾冲而上的癫狂身影,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他知道,燃烧气海的岳韦鼎,只剩下最后一击而已。

  忽然,陆卓铭心有所觉的抬起头来。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目光朝天空望去。

  一朵白云自天边飘来。

  不能说是飘,因为这朵白云的速度实在太快,等到所有人看清的时候,白云已经出现在头顶,遮去了天空上的那一轮明艳太阳。

  白云,更恰当的说是白虹,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拖曳着一长串云气,划开天穹,自浩淼云烟中坠落。

  和荒林中非常相似的一幕再次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两道砥柱悍然相接。

  或许,紫金衣这次不愿去接,却又不得不接。

  依旧只是一瞬间,依旧只是一脚。

  白虹贯穿了天地。

  全身笼罩在白色云雾中的人影站在一座山头,脚下是瞪大双眼,满是惊恐,已然断气的紫金衣岳韦鼎。

  这次是站山望南,发出了一声模糊不清的音节。

  顿时,徽山内所有妖兽尽数死绝。

  死于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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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说,大家自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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