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陌路人
弹壳从枪身跳出，带着炽热的气流飞向地面，一丝白烟从木制地板上缓缓升起，叮叮当当的声音接二连三。
身穿大褂的“德云社老艺术家”们一个个倒飞出去，枪火在昏暗的屋内灿烂如花。子弹穿过某人的身体，在墙壁上炸出一排酒盅大的窟窿。古色古香的柜子瞬间被撕裂，木头茬子在爆音中上下翻飞。
方峥赶紧爬到床下面，抱着脑袋瑟瑟发抖。他透过弥漫着鲜血、灰尘、骨头、家具碎片，和撕心裂肺的吼叫声的空气，凝视着眼前血腥又愚蠢的一幕。
如果有人能向方峥解释清楚这些英勇赴死的人都是为了什么，那这个人肯定比方峥聪明一万倍。
始终控制戚将军的青年被流弹波及，半只耳朵不翼而飞，血水淌了一脸。戚将军双腿用力，猛地向后靠去，连同那名青年一块撞在墙上。他弯腰一个过肩摔，将那青年放倒，紧接着双手向内转动，将他的手腕掰断。
那青年剧痛难耐，嗷地叫出声。戚将军连看都没看他，一把翻起桌子将自己挡住。
阿泰发泄着心中怒火，他想干掉的只有先生自己，但杀戮是会上瘾的。既然要大开杀戒，他就已经分不清是非对错了，只要是穿着长袍的人，在他通红的眼中都是该死之人。
“咔咔咔……”
枪身传来击空的声音，子弹打光了。
就看先生躲在一个人身后，那人被射得像个血葫芦。阿泰气极，将手枪猛砸过去，却是砸了个空。
这枪总共有17发子弹，先生用了一发，还有16发。阿泰精神不稳定，没有按照技战术分配火力，更没有好好瞄准。屋里的那十多个人大半是受伤，趴在地上哼哼叽叽地哀嚎。还有五个青年逃过一劫，并无大碍。
“杀了他！难道还要我自己动手吗？”
先生扔下被打成肉泥的尸体，对屋内的人冷声低吼。
那五个青年立刻抹了把脸上的血水，朝阿泰冲了过去。
枪声惊动了普陀饭店，这时就听屋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是先生的后援！”
方峥估摸着，不出一分钟，又得有好几十号子人把这屋塞满。
躲在桌子后的戚将军注视着他，用复杂的眼神在他脸上扫过。方峥心里七上八下，无论如何也拿不定主意。
阿泰跟那五名青年打成一团，缠斗不休。他风里来雨里去，大浪淘沙数十载。体力上要比这些青年差很多，但经验却是谁也抢不来的，只能靠一天一天的积累，所以阿泰闪展腾挪，竟是跟他们打了个平手。
方峥从床底下出来，对先生问道：“你知道，你对我很重要，我活在这世间，唯一能称为亲人的，只有你。你要对付亚兰，哦不……或者说戚将军，我可以付出一切来帮助你，但你为什么要出卖我？既然你想我死，当年又为何要救我？”
闻言，先生先是笑了笑。他抬手将额前散乱的头发捋顺整齐，语气颇感无奈：“我也不想这样，你心里肯定很委屈，我能理解。既然你说可以为我付出一切，那么你就痛快的死掉吧，我不能让你继续活下去，现在正是你解脱的最好时机。”
他顿了顿，想笑又笑不出来，强装冷静的表情下透露出一丝痛苦。先生脸色苍白地说：“好爸爸的游戏现在该结束了，你不要恨我，想点高兴的事。我们之间应该还有很多值得高兴的时间，不是吗？你以为我是正巧路过那个偏僻的小村庄？我怎么可能有时间去到你们底层人生活的地方，我是为你去的。我要找到你，而我找到你，就是为了现在杀了你！！！”
方峥让他给绕糊涂了，什么找到我杀了我，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但他却能从先生冷静又冷酷的声音中听出来，他曾以为的事情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的，先生是真的想要他死！
“你们这些人，心里究竟装了多少阴谋，活着不累吗？”
方峥叹了口气，他已经做出选择。
手臂粗的桌子腿猛抡在一名青年的后脑，那人轰然倒塌，连哼都没哼一声。方峥反手又砸中了另一人的脖子，紧接着一脚踹在他腰眼上，他侧着身子摔了出去，眼看是爬不起来了。
阿泰快速看了一眼方峥，方峥给他个眼色，暂时合作。
瞬间被方峥放倒两人，阿泰压力骤减。
另外三名青年顿时手底下就乱套了，注意力被方峥分散开。阿泰抽冷子一拳打在对方咽喉处，那人脸色发青，几乎窒息，一屁股坐倒在地。
方峥矮身躲过削来的匕首，寒光又冷又利。他一把拿住对方的手腕，那人眼珠子像金鱼一样凸出，他从没见过判断如此准确，出手如此之快的人。方峥将他的手臂扭到背后，另一只胳膊掏过他的裤裆，肩膀顶着那名青年的后腰就给他扛了起来。
“嘿”地一声将他往窗户扔去。
落满灰尘的玻璃窗被他砸破，老旧的窗框碎成无数段。玻璃混合着木屑冲向屋外，那名青年一路尖叫着从二楼摔到了地面。
风雪由破开的窗口倒灌进来，地面上散落的血迹霎时间冻结成殷红的血块。
阿泰此时放倒了最后一个人，方峥招呼他赶紧逃，甭惦记太多了。阿泰还想去结果了先生，可走廊里的人已然来到近前，有两个人打开门冲了进来，将先生护在身后。
“老狗，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这条命等我来取。”
阿泰只好放了句没有意义的狠话，踩着窗沿纵身跳了出去。
“你要自由？我给你自由！”
戚将军脸色铁青，他突然拾起半截木棍，按住那名掉了耳朵的青年，行刑似的将尖锐的木棍插进了他的太阳穴。然后翻身也跳了出去。
方峥最后看了一眼先生，先生也在看着他。
往事如电影般在他脑中闪过，那些鲜活的画面历历在目，他唯一的亲人，从此生死相向。
先生的手下冲进屋里，向他大步跑来，试图将他擒住。
“我又成孤儿了……”
方峥嘴唇颤动，转身跳了出去。
他逃离开要抓住他的人，也逃离开他要抓住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