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美丽的背面

  天马大酒店的门口坐着个老头,他叼着烟袋锅子,吧嗒吧嗒地抽上几口,然后拿起茶桌上的功夫茶稀溜溜嘬上半茶碗。[燃^文^书库][]

  街对面的帝豪大酒楼门口同样坐着个老头,他同样叼着烟袋锅子吧嗒几口,然后拾起茶碗嘬上半茶碗。

  当方峥和戚寒玉经过时,俩老头突然跳了起来,操着有点生硬的普通话招呼道:“里边坐呀,海南鸡饭,生猛海鲜,24小时热水的房间呀。”

  对面的老头不甘示弱,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痕迹围着他的嘴,将他的小嘴儿努得像个干枣。他干枣似的嘴裂开了花,笑道:“有线电视,特色土鸡,本地小吃,双人大床房,又厚又干净呀。”

  方峥看了看右边半截子二层楼房的天马大酒店,又看了看左边低矮的帝豪大酒楼,用彩纸贴成的招牌闪闪生辉,非常有情调。

  “帝豪大酒楼,我喜欢这家。”

  方峥征求戚寒玉意见。

  戚寒玉冷哼一声,脚步匆匆,完全没有停的意思。

  两个老头看着方峥和戚寒玉令人生厌的背影,鼻子里齐齐地哼了一声,然后继续坐在大酒店和大酒楼前边抽烟喝茶,等待下一位不太让人讨厌的顾客。

  又走了近半个小时,周围的住户越来越少。平整的土路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土路,路两旁长着开满黄花的野草。

  方峥皱起眉头,一股难闻的腥臭味随着他们的进程越发浓重起来。这不是海腥,也不是鱼腥,是真真正正的令人作呕的恶臭味。

  不远处流淌着一弯小河,哗啦啦的声音清脆悦耳,但河水却截然相反。这哪里是河水,简直就是冒着刺鼻化学味的变质牛奶,指不定这牛奶里还掺了不少的皮鞋。

  小河两岸光秃秃一片,寸草不生,泥泞的滩涂上泛着绿油油的荧光,阵阵恶臭扑面而来。

  偶尔还看到牛奶河里游过的鱼儿,在水面上带起一溜儿波纹,这些鱼如果捞出来研究研究,估计某个专家一拍脑门就可以研制出治疗绝症的药物了,它们已经百毒不侵,练就了金钢不坏之身!

  之前所经历的迷人美景,深深留在了方峥的脑海里,而眼前的牛奶河,却深深地刻在了方峥的心里。无论多美丽的地方,都有可能隐藏着丑陋的一面。

  戚寒玉似是见怪不怪了,抬手掩着鼻子,便快速穿过河湾上的木桥向前走去。

  两行低矮、陈旧的农舍,黑黑的瓦,土黄的墙,黑洞洞的窗像一个个空洞的眼睛,窥觊着这个带有化学味道的世界。

  太阳已经沉入了地平线,昏暗的光线使这里看起来更加老迈,更加摇摇欲坠,似乎吹口气儿就能将这两排农舍吹成飞灰。

  这两排农舍少说也有二十几家,但奇怪的是,你却听不见任何人发出的声音,连灯光都没有。

  静。

  死静。

  寂静。

  方峥感到后脖颈子凉飕飕的,毛骨悚然的气氛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荒山野岭,陈旧老屋,就差一只大黑猫突然窜出来吓人一跳了。

  戚寒玉引着方峥来到一处院落,院里荒草疯长,堪比人高。荒草中间立着两层土坯房,房山头里长着花花绿绿的狗尿苔。在如此茂盛的草丛中,竟然听不见蚂蚱臭虫的“稀落”声。

  这片隐藏在海岛中的两排农舍,似乎已经死了!

  用死来形容土地和房子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但它们确实死了。

  “走。”

  戚寒玉举步走了进去,倒在地上的门板溃烂成絮,一脚踩上便踩出个深坑。屋内阴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凹凸不平,疙疙瘩瘩。

  她没有停,沿着屋内生满铁锈的楼梯,来到了二楼。方峥跟在她身后,憋着一口气没敢吐,脚尖小心翼翼地点在楼梯上,每一步下去都踩得整栋房子发出咯吱的呻*吟声。

  二楼比一楼要清爽干净许多,水泥地面落着溥溥的尘埃,墙上挂着吊尾巴灰。屋内没有任何家具,光徒四壁,一股阴冷的感觉顺脖领子直抵脚心窝。

  戚寒玉不言不语,她井然有序地执行着自己的套路。

  只见她打开黑色长条手提箱,里面杂七杂八各种电子产品和连接器,她十根纤纤手指灵活舞动,不多时竟搞出一台远距离收音器。她把那广播喇叭一样的家伙立在窗前,接上耳机试了试,然后满意地点了下头。

  她又在背包里拿出单反相机,配上远距离长焦镜头,三脚架支在暗影里,将镜头对着窗外的另一片农舍。

  方峥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甩着手干瞪眼。戚寒玉的一切动作都是那么简洁而有效,从不干多余的事情,方峥只觉得她在工作的时候就像是艺术,赏心悦目的艺术。

  10分钟后,戚寒玉坐在折叠椅上,戴着耳机,眼睛凑到相机前注视着外面的风吹草动。

  她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建立起一个临时办公室。

  方峥想了想,跟着老板出来打工,不能表现得太傻,他得干点啥事以示自己是值得拥有的。他放下背包,猫着腰爬在窗台上,举目远眺。

  此时夜已深,好的是月亮很大,圆圆的月亮挂在夜空,将大地映成了乳白色。

  “你看见什么了?”戚寒玉摘下一只耳机,转头问道。

  方峥努力回忆,然后肯定地说:“什么也没看见,究竟在这干什么?”

  戚寒玉缓缓呼吸,慢慢说道:“对面的房子是葛援朝的老家,屋里还住着他的老爹。”

  “什么?”方峥大惊,立刻凑到相机前,把戚寒玉的脸挤到一边,奇道:“这里竟然还有人住,我以为根本就是个死地。既然他还活生生地住在里面,他为什么不开灯?”

  戚寒玉舔着嘴唇,声音中满是孤寂:“开灯干什么?如果你一个人守着这片没有生气儿的地方生活了13年,尿盆和脸盆分别在什么地方,跟你十根手指头一样熟悉,难道还需要开灯吗,开灯看影子吗?”

  方峥陷入了沉思,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在这低矮的小土坯房里生活13年,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动物,没有任何声音。午夜梦回,他坐起身,打开灯,盯着地上那像干树皮一样的影子。也许,他也会立刻关掉灯,把自己藏进黑夜里,偷偷舔着风干的伤口。

  戚寒玉抬手看了眼碗表,低声道:“我们分两班,你先睡。”

  “嗯……”方峥扭捏道:“我不睡也没关系,但是我……没干过这么猥琐事,不知道该怎么弄!”

  戚寒玉身下的椅子被她坐得咔咔直响,她冷声道:“看,听,有任何异样全部记录下来,如果没记录,我就杀了你。在这样的地方,多死一个人也不会有影响。”

  方峥立刻点头答应,他越来越怀疑,戚寒玉或许真会杀了他。

  后来的某一天,他才知道,他所怀疑的事情是真的。

  方峥拿出防朝垫,垫子刚一铺下就压起漫天土沫子。土腥味拱得他脑仁儿里一阵阵的发疼,他揉着鼻子,憋了长长一口气,才勉强睡下,静等那些飘浮的尘埃落定,众神归位。

  世界又重归安静,万籁俱寂!

  方峥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种如同生活在太平间里的感觉,真的让人无法安神。周围黑漆漆的,墙壁上挂着的吊尾巴灰忽左忽右地乱颤,偶尔吹过屋顶的晚风在砖头缝子里挤出“呜呜”的哀鸣。

  他在防潮垫上翻来滚去,硌得肩膀生疼,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渐渐迷糊了过去。方峥刚进入梦香,一个冰冷的带着幽香的柔荑悄悄扼向了他的脖子。

  熟睡中的方峥突然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虎口向下拉扯,顿时将她压在身下。另一只手已紧握成拳,高高扬起,猛地砸了下来。

  方峥的拳头在即将砸中她的时候,骤然停住,刚猛的拳风刮得她脸颊火辣辣的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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