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谁能原谅你
方峥的笑声很潇洒，没有丝毫做作。[燃^文^书库][]似乎在他眼中，戚寒玉所说的危险只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而他今天下午所经历的事情，也不比放个鞭炮更可怕到哪儿去。
看着方峥那放肆的模样，戚寒玉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冷笑：“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旺！”
她转身，背对着方峥。沉吟道：“路，是你自己选的。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千万不要怪我！”
戚寒玉的声音冰冷、无情，近乎机械一般，在夜空中缓缓传出。
方峥挠了挠后脑勺儿，轻声道：“要怪也怪我自己，是我自己不知进退。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戚寒玉只说了一个“好”字，便不再与他交谈。
临云市，棚户区。
本就人口复杂的街道此时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熙熙攘攘的人群全都围在几辆警车旁，如果不是警察在周围拉起了警戒线，估计这些人能把警车踩成罐头盒。
“你知道咋回事？”人群中一名睡眼惺忪的女人，向旁边的人问道。
那人瞧了她一眼，一只手悄悄捏了下她的屁股，嘿嘿笑道：“咋啦，男人不在家呀？天都黑了还往外跑，想哥哥啦？”大家都在用力往前挤，拼尽全部武功的想要看清楚，在那满是屎尿味的巷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的动作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讨厌！”女人扭着腰肢躲向一旁，眼波流转，娇笑道：“就你的手不老实，哪天砍下来当猪蹄吃。”
“好呀，让你吃个够，别说当猪蹄子了，当猪尾巴我也愿意。”男人露出一丝狂热，试探道：“今晚，怎么样？”
女人摇头，撅起的嘴巴轻轻哼了一声，讥笑道：“今晚去陪李局长，你敢跟他抢吗？”
“又拿我逗闷子，看来咱这辈子是没有一亲芳泽的命啦。”男人悻悻然，对她的讥讽丝毫不感恼怒，因为他知道，他绝对抢不过李局长。
杂货店的老板娘焦急异常，她也想去看看热闹，但奈何家里店铺离不开人。特别是现在这种堪比马戏团表演的时刻，指不定就有几个神经病，有这么好看的热闹都不去看，等着哪家人走光了，他们好进去搞点“副业”。她可舍不得自己起早贪黑鼓捣起的家业，就这么让人拿去仨瓜俩枣儿的。
她突然见到一个人，立刻高兴起来，大声叫道：“王胖子，这呢这呢，快别往里挤了，啥也看不见，过来我问你点事。”
不远处，一名上身跨栏背心，下身大裤衩子，手拿蒲扇的胖子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还没等说话，先拉过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他不停摇着手中的扇子，但怎么摇也不解恨，嗡声道：“这要是铁扇公主的芭蕉扇该多好。”
“哎哟……”老板娘上下打量着他，问道：“您是孙猴子呀，还是牛魔王呀。”
她不等对方说话，便接着说：“听说你那有房子往出租，下午的时候我介绍一个小伙子去你那，怎么样？他住了吗？”
王胖子头都没抬，只是手中的扇子摇地更快了，“你还有这好心，有好事能想着我？”
老板娘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然后又赶紧在他身上擦了擦手，嫌弃道：“咦……看你身上这层油，恶心死了。我问你正事呢，他到底住没住？”
“没有，压根就没有这个人。”王胖子没好气地回道。
老板娘忽然来到他面前，在他脑袋上看了半天，大惊道：“哎呀，不好啊王胖子。”
“有什么不好的？”王胖子显然已不耐烦，起身便欲离开。
“啧啧啧……”老板娘猛地抓住他，沉声道：“你脑袋上的帽好像又高了，亏着你有这么一个大脑袋，要是别人早被压成王八啦。”老板娘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抬手指向人群，引着王胖子的目光，笑道：“你看你看，那是干啥呢？真羞死个人哦！”
只见之前那名女子又跟旁边的男人打闹起来，那男人还时不时地在她屁股上拧一把，俩人玩的是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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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的草地在夜色中，散发着带有泥土味道的芳香。
香樟树宽厚的叶子和粗壮的树干将街道布置成了城市森林。
这里绿化很好，如果在午夜闭上眼睛的话，你会觉得自己身处山林野外。
草地的旁边，落座着一栋建筑。
硕大的落地窗，整个五层的楼房，如同被玻璃包裹的水晶房子一样。旋转门的上方印有深蓝色的大字。
“龙港分局”
临云市警察局，龙港*区分局。
分局内的灯光透过窗子映在屋外的草地上，使其看上去如同山水画中漆黑的墨色。
戚寒玉抓着老六的肩膀站在分局门外，抱着木人桩背着帆布包，像逃荒的难民一样的方峥紧跟在她身后。
来之前方峥已经简单的冲洗了一下，将身上的血污洗掉，换上了一件周愉的衬衫。方峥此时才明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是什么意思，周愉就是这种人，表面上看起来斯斯文文，但其实他非常强壮。
所以方峥此时穿着他的衬衫感觉很合身，只是肩膀处微微有一些发紧。
镶嵌在“龙港分局”四字中间的，带有国旗的警徽散发着金属般的质感。像是透彻一切，审视天地的怒眼，监督着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
但也只是监督着，它不会跳出来去打小偷的脑袋……
满脸颓废的老六不知为何，突然“咕咚”一声跪了下来，大颗大颗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戚寒玉低头，冷笑道：“怎么，怕了？”
老六没有说话，只是全身剧烈的抖动。那警徽似是一座看不见的大山，紧紧压在他的背上，让他连头都抬不起来。
方峥眼中露出一丝不忍，他可以看出，老六此时是真的害怕了。那种由灵魂深处升出的恐惧感正在侵袭他的神经，他已经走到了绝路，来到了悬崖边，再没有回头的选择。如果不出意外，他现在可能已经尿裤子了。
果不其然，黄色的液体由他裤管中流出，浸泡着冰冷的地面。
“孬种！”戚寒玉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敢做就要敢当，你杀人的时候怎么不怕？现在到你还债的时候了，你就怕了？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绝不窝囊着被人瞧不起。”
戚寒玉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老六已经崩溃了，他瘫坐在自己的尿里，嚎啕大哭。一把抱住方峥的大腿，拼命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求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家里还有个残疾的老爹，没有我他可怎么办啊？我这辈子做牛做马，不不……连我的儿子，如果我能有儿子的话，我让他也给你们使唤，一辈子报答你的恩情！”
“我是被骗的……都都……都是他……都是他骗我这么干的，都是他，都是他，我恨死他了。都是柱子骗我的，他说带我找工作，带我挣大钱，结果全是骗我的，不行不行，我不能放过他，我要杀了他。对……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老六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他忘记柱子早已死在了他的手中，绝望、痛苦、无助、恐惧。他如同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各种难以承受情绪在体难翻腾，割裂他的灵魂，煎熬他的神经。
老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抹了方峥满腿都是。但他没有推开老六，只是伸手在他头上轻轻揉了揉，沉声道：“对不起，我不能。我不能因为你的苦衷而原谅你的错误，我没有权利原谅你！”
老六似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猛然抬起头，厉声道：“谁有？”
方峥被老六突然的吼声惊得发愣，随后苦笑。他望着夜空中被乌云遮住，仅露出一条像西瓜皮一样的月亮，沉声回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