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是杀人犯

  这个忙碌的秋季过完后,母亲说,我哥被晒黑了好几个度,活脱脱一个非洲小子。

  她又说,我们家亏得村里好些人帮衬,欠了好多人情,这情债日后也定是要一笔笔慢慢还清的,欠啥债都不能欠情债。

  父亲的脚伤已好得差不多,闲来无事的时候自己也经常下地活动了。

  随后,没过多久,我们村迎来了一件大喜事,我三十二岁小叔,终于要上了媳妇。

  于是爷爷奶奶在噼里啪啦的鞭炮中开设酒席,宴请亲朋乡邻。

  家里那么多亲戚中,我是极其喜欢我小叔的。因为我总觉得他和村里好些人都不一样,瘦瘦高高的,戴着一副眼镜,颇有一种读书人无所不知的气质。

  第一次见到我小婶,一米五左右的个子,染着黄棕色的卷发,身穿白色灯芯绒的夹袄。她话不多,人比较腼腆。奶奶推搡着我们堂姊妹几个:“都赶紧叫婶婶啊。”我们干巴巴地叫了。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小婶婶初到我们白家那会,其实家里人都是不待见的。

  奶奶说:“这个女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里什么底细也一点不清楚,怎么能叫人放心让她和你小叔在一块搭伙过日子。”

  奶奶说得这些话,当时我都不太懂,我打心里不喜欢这个小婶,是因为以前小叔镇上赶集回来的时候,都会给我带一些吃食,有时是温热的肉包子或者是装在袋子里的胡辣汤。

  有时小叔还会送我一对蝴蝶发夹,这种蝴蝶发夹算是我们女孩之间最厉害的炫耀物了。

  它是用铁丝穿起一个个五彩的小珠子,再把铁丝扭成蝴蝶形状,最后立在发夹上那蝴蝶随着步伐是一颤一颤的,神气极了。

  可自打小叔娶了小婶以后,再也没有给我带过任何吃的,更别说神气的发夹了。

  每次下集的时候,小婶坐在小叔的摩托车后面,提着大包小包,但路过我家门口的时候,那轰轰的摩托车声就再也没有打住。就算有时我放学路上遇见下集回来的他们,也再也没有从袋子里给我掏吃食。

  一次,父亲让我到村口池塘里,把鱼网里的鱼提出来,家里中午煮鱼吃。之前每逢下雨的时候,父亲打的鱼若是家里一顿吃不完,就会放到鱼网里拿到村口池塘养着。

  我蹲在池塘边青石板搭起的石桥上,伸着双手够鱼网,浅绿色的鱼网漂浮在水上,伸手一拽,里面的鱼就在扑腾扑腾地跳。

  小婶挎着花篮,也往我这边走来。

  我听见她喊我,让我挪一下位置,我听见了,但是我想到之前种种,心底的气就涌了上来,我心想难道你非要走这个石桥吗,就不能绕一下路,所以我还是蹲在原地摆动着鱼网。

  谁知五婶婶一下子跨过我的右手,直接往青石板桥上跃,谁料那摆动鱼网留下的大片水渍,让她脚底一滑,连人带花篮一起掉水塘里去了,顿时翻涌出了一片被鲜血浸染的血水。

  我当时站在岸边简直吓坏了,顿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仿佛掉进池塘的人是我,那血也是从我身上流出的。

  村里的人,闻着我哭声都赶来了过来。

  “你小婶怎么掉下去的,你这孩子怎么不拉她啊。”周围的大人一个劲在质问我,我嘴唇微颤却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我哭着说了句:“我没让她从石板上走,然后就……”

  我话还没说完,周围大人望着我连连叹息:“这丫头,不像话啊。”我爸也许觉得我惹了这事,他面子上也挂不住,随手找了根木棍,将我一路抽打着回了家。

  到家以后放我在院子中跪着。

  “丫头啊,你瞧你惹出的这个事,是会闹人命的。”

  我哭唧唧地说:“爸,我真的不知道小婶婶当时会直接跨过去,我也不知道她怀宝宝。”

  紧接着父亲说:“那她掉进水塘里,你咋不救,你这孩子心肠咋这么狠。”

  “我被血吓懵了,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我边说边拼命地摇头。

  事后小婶的身上未受伤,但和小叔的第一个孩子没有保得住。

  小叔从外面回来得知此事后,气冲冲地往我家走,说是要狠狠教训我,要找我算账。

  他站在我家铁门外,看我跪在院子中,父亲正在往我身上抽条子,随即撕心裂肺的哭声一阵阵传来。小叔见状,也不好再进门理论啥,转头只能回家。

  母亲在厨房拾掇出一篮鸡蛋说:“自己孩子作的孽,还不得她亲娘老子来还。”说着便挎着鸡蛋往小叔家走去。

  中午,父亲没有让我吃饭,院子里生硬的石板膈的我膝盖生疼,感觉像是嵌进骨头里了一样,但是我动都不敢动,想起那池塘里的血水我心里一阵阵发怵打颤。

  母亲见我跪得乖巧便说了句:“你这丫头,现在知道错了,早干嘛去了呀,一个未出世孩子在你手上毁了呀,这是要搁阎王爷那记你大过的。”

  我一听阎王爷吓得不行,呜呜地又哭了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我的下巴一落到地就被地面上的灰尘包裹了起来。

  此时,亦明、戴军还有其他几个同村的孩子围在我家铁门外往里瞅,见我跪在地上哭,他们忽然在门外拍起了巴掌:“杀人犯跪地喽,杀人犯跪地喽。”

  我一听心里莫名地害怕了起来,我是杀人犯,那我是不是要被警察叔叔抓走,想到电视里那明晃晃的手铐,我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就往里屋门后躲。

  母亲筷子一放,立马把我从门后提溜出来说:“就你这丫头还好意思给我躲呢,出了这事谁不得说你。“

  我一听又嚎啕了起来,鼻涕和眼泪都一起流到了嘴里,味道怪异。

  戴军他们见我哭得厉害,竟然还拍起了有节奏的巴掌。

  “白棉是爱哭鬼,白棉是杀人犯,杀人犯是爱哭鬼……”

  我一把推搡开母亲,冲到门口吼到:“你们全是大坏蛋,你们才是杀人犯……。”

  喊完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死死盯着眼前那锈迹斑斑的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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