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班级里总有一个最喜欢跟老师起哄,在课堂上打断老师说话,喜欢八卦谁喜欢谁,是班级的万事通也是声音最大的皮孩子。

  大家都挺怕万事通的徐鑫鹏嘴里突然蹦出点啥。

  他大咧咧地从教室外面走进来,把家门钥匙的绳儿缠在胳膊上,一圈又一圈,捏在手心的黑绳一段连带着钥匙一同被他甩来甩去。

  经过詹衍生和她的座位,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

  “你们知道詹衍生喜欢谁吗!?”

  他的声音大,整个班级都听得到,话音刚落,全班四十个小耳朵竖起来,他们三个一时之间变成了全班视线的焦点。

  他跑到詹衍生座位,两只手放在嘴边,充当大喇叭的功能:

  “詹衍生喜欢许梦熙——”

  下一秒。

  “哦豁——”

  “哦~~~~”

  “哇哦~~~~!”

  “真的吗真的吗?”

  有不少女生发出夸张的疑问。

  大多都是在看热闹的。

  班级里的男生发出奇怪的声音,让她听了不是很舒服。

  真想让他们闭上嘴巴啊。

  她低着头,心思却完全不在书上,英语字母组合排列地乱七八糟,一点都看不懂。

  根本不敢看坐在她身边的詹衍生,心跳如擂鼓。

  怕开口跟他讲话声音都是抖的。

  一定是他们瞎说的......

  他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同桌,稍微接触多一点的同班同学罢了。

  可为什么心里隐隐在期待呢?

  ……

  “你们别瞎说。”

  他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后,安抚地冲她笑了笑。

  在困扰吗?

  所以很快便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否认了。

  她失落了一下。

  很快,詹衍生上去一把搂住那个男生,两个人笑嘻嘻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当事人有反应的事实显然让其他同学起劲儿了,不管聊没聊他们,此起彼伏交谈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教室里。

  走廊传来脚步声,没人听到,也没人注意。

  哒...

  哒哒...

  哒哒哒......

  距离越来越近。

  “安静安静!!!!”来人用力的击打在教室前门,显然愤怒地不行:“整个年级就你们班最吵!!!”

  看到来人,大家都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把脑袋都垂的低低的。

  这可不是班主任啊....这可是教导主任啊!!!!!!

  她一定会向班主任告状的!

  他们是五(二)班,是整个年级英语第一的班级,也是最不安分以至于被列为最吵闹的、隔着两个班级都能听到不小动静的班级NO1。

  同学们都安分了下来。

  紧接着,班主任出现了在了教导主任背后,冲教导主任抱歉地笑笑,带着几分讨好。

  教导主任和班主任用眼神沟通交流了一下,心累地离开了,继续巡视剩下的班级。

  他们班的班主任,也就是英语老师王慧,把教案往讲台用力摔了一下,吓得靠近讲台的同学抖了一抖。

  黑板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其他老师留下的板书。

  “值日生呢!”她扫视了一圈教室,确认每一张脸的主人都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带着怒气喊:“把黑板擦干净!”

  值日生怯生生地站起来,战战兢兢地擦完了黑板,又静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偶尔老师没来的时候教室常常陷入安静,大家都会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的,这时就会有胆大的学生伸头往后门玻璃和靠窗的玻璃那边看,连个老师的影子都没看到,全班安静十几二十秒后,不约而同爆发一阵无休止的笑声。

  这回倒是真的引来了老师。

  王老师日行一遍的英语对话。

  每天必抽的同学里就有她的名字。

  倒不是不喜欢才抽,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才总是抽那几个顺眼的。

  一下课,她就不愿意在教室里待着,心情有些郁闷,叫班长她们出去踢毽子。

  下课也就那么十分钟。

  她经过其他女生的座位,听到她们还在纠结徐鑫鹏说的话。

  “徐鑫鹏太敢说了。”

  “他的情报一般都挺准的。”

  “说的是真的吗?”

  ……

  她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路过。

  出了教室,班长她们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问:

  “詹衍生真的喜欢你啊?”

  “他们乱讲的。”

  怎么可能就因为那个男生说的那句话,他就会喜欢她呢。

  根本不存在的事,如何美梦成真呢。

  “哦,好吧。”雅雅是个不问到底不放弃的女生,她神神秘秘地冲她眨眼睛:“你真的没喜欢的人?”

  “没有......”无论问几次,她的回答都是这个。

  “好吧。”小雅见问不出什么便放弃了。

  “那你春游跟谁坐啊?”小雅笑了笑,说:“我跟雯雯坐。”

  雯雯便是班长了,总是笑眯眯很好说话的样子。

  “要春游了吗?”

  一听到这个话题,她的眼里便精神了许多,一双眼睛晶晶亮的。

  “我也是听别的班说的,好像是下个星期五吧。”小雅回忆着。

  她们在上课铃声响之前回到了教室,屁股还没坐热,这时教室前门与墙壁发出碰撞的声音,一群男生呼啦啦地蹿进来。

  一般这种不淡定的情况,都代表了他们有重要的事情要传达。

  她和小雅隔着其他同学对视了一眼。

  很快。

  她们的猜想就被印证了。

  “马上就春游了!”男生站在讲台上,把书本圈成卷儿,放在嘴巴前面充当喇叭。

  “真的吗?”

  周围议论不断。

  “我去办公室听老师在讲,绝对真实。”男生拍了拍讲台:“我以我的人品担保。”

  台下一片哄笑,气氛十分火热。

  她静静听着,心却像是飞出了教室。

  控制不住地想象自己坐在大巴车上看着外面的风景了。

  她一直都很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

  当天下午,班长拿来一叠回家通知,是关于下周五春游的注意事项,她捏着薄薄的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

  鬼使神差的看了看同桌的他。

  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到了肚子里。

  不仅是女生,很多男生都想和他坐在一起。

  总归轮不到她的。

  她把通知叠好放进了书包,回家后给妈妈看了一遍。

  在没去春游的这段时间里,小雅也显得十分激动,每天都要在她耳边讲好几遍。

  春游前一天,她和妈妈去超市买零食,买的都是她喜欢吃的,葡萄味的棒棒糖、葡萄味的果冻、葡萄味的......

  期待着期待着,春游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她站在操场上排着队,听着学校放的义勇军进行曲。

  她个子矮,一直是站在第一第二排的,小雅也挺想和她坐,她和班长关系最好,自然什么事都要和班长一起。小雅个子高,却跑到了第三个位置,也就是她的身后,抱着她的书包,把脸靠在上面摇啊摇。

  因为乖巧的外貌,她在班级也是属于受欢迎的类型,春游前几天有很多女孩子甚至是男孩子都说过想和她坐在一起。

  “我和你坐吧。”江星星上了车,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身边,她是一个皮肤很白,脸上有可爱雀斑的女孩儿。

  旁边的空位已经有人了,她有些为难。

  “我已经答应杨乔美了。”

  “好吧。”江星星眼里的光黯淡了一下,仍旧不放弃想要争取:“那回来的时候我可以和你一起坐吗?”

  她摇摇头,回去的时候她会和另外一个女生坐在一起。

  江星星“啊”了一声,失落地往后面走了。

  小雅靠着雯雯冲她挥挥手,坐在了她后面的两个位置。

  等了一会儿,杨乔美姗姗来迟,不知道之前去干什么了,看到了她,便直接坐在她的身边,从包里拿出一个果冻给她。

  女孩子之间的零食分享就是这样简单。

  你给我,我也会给你。

  可是友情不是这样。

  她看着被风吹起吹落的大巴窗帘,再次陷入自我否定的漩涡。

  为什么——

  总是会伤害到别人呢?

  为什么什么事情都不能两全其美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不如。

  不要接近任何人。

  只剩她一个人,会不会比较好?

  她不想成为被众人争抢的孩子,他们都很喜欢她,她看的分明,所以心里一直会有一个天平不断左右倾斜着,提醒着她,无论倒向那一边都不是一个明确的选择。

  不仅仅只有被孤立的孩子会有这种烦恼,更多的时候她在为他们不要争抢自己而烦恼。

  她们都是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

  哪一个被丢弃,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画面一转,她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条路很长,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她踢着地上的石子儿,觉得无聊。

  慢慢的,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我送你回家吧。”小小少年的童音清脆好听。

  站在她面前的,是坐在她斜对面的男生,名字叫钟苑。

  “谢谢你。”她虽然有些奇怪,还是懵懵懂懂地回答着,和他肩并肩走着。

  回家的路程二十分钟,不近不远。

  她看着太阳在尽头落下,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真美。

  她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有人陪着,心情总归好了许多。

  所以很快就走到了她家楼下。

  他的个子没有詹衍生高,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似乎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吹跑。

  举动却像个小小护花使者,充满善意,不求回报。

  像春日里温暖无私的风。

  是时候道别了,她停住脚步,发自内心冲男生笑了笑,带着感谢与真诚之意。

  “钟苑,明天见。”

  “许梦熙,明天见。”

  他说完这句话,似乎有些害羞,冲她腼腆地笑了一下,带着藏不住的稚气,虽然年纪尚小但也能隐隐看出长大之后好看到引人注目的模样。

  他比她想象之中还要容易相处,如果可以的话,成为朋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天真地想着,他也毫无怨言地陪伴,时光飞逝,她早已习惯他日复一日地送她回家,回过头,他就站在她能看到的地方。

  突然有一天。

  她再也看不到他了。

  她又变成一个人了。

  她只好慌张寻找,伸出手想去感受着什么,眼前的一切都变成白茫茫的雾气,看不清分毫。

  蓦然的——

  他无声无息流泪的情景出现在她面前,深刻的,无法无视的。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有人哭泣时是可以发不出任何声音的。

  仅仅只是无声地流着泪,泪水沾湿睫毛滑落到脸颊,周围环境的色彩无声无息地变为黑白,悲鸣哽咽全然被搅碎藏在看不见的角落里。

  世上不存在感同身受的人,不存在一模一样的指纹,也不存在两片完全没有差异的树叶。

  即使是亲兄弟,是双胞胎,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想法也截然不同,感受也截然不同。

  她不是他。

  偏偏就能感受他的感受。

  因为那比任何表情都要悲戚——

  他带着哭腔的声音一下一下砸在她的心上,脆弱地毫无生气,不堪一击,像被用力扔在地上的水晶球碎裂时发出声音,连同别的什么一起撒了满地。

  许梦熙,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为什么?

  耳边不断回荡着他近乎求救的一句悲鸣。

  她终于知道那正在碎裂的、崩坏着的——

  是他最后的希冀。

  ……

  她睁开眼,温热的液体湿了满脸,恰巧滴落在枕头上,不断向四周扩散。

  坐起身,手指仍紧紧攥着床单,像是在挽留什么,她微喘了口气,平复心脏跳动的速度,侧身看了一眼放置在床头的闹钟。

  凌晨三点。

  她做了个短暂又漫长的梦。

  梦里都是埋在她心里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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