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等到一群人都从台阶下露出脑袋,我才吐了口气走出去。黄文均眼尖,一眼看见我,老远就大声嚷嚷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了,你们哪里去了。”

  “吃饭,顺便买东西。”钟志文接道,“你怎么了,脸白的跟个死人一样。”

  “别提了。”我摇头道:“刚才有人进了你们房子。”

  “小偷?”黄文均听完大咧咧一笑,“偷不到什么的,我自己都找不到钱。”

  “不是钱。”我说,“不知道是什么,但四个人,身手都不简单,带了枪。”

  吴心仪变色道:“难道是那个案子?”

  “有可能。”钟志文抢先进了房子,“看看少了什么没有。”

  黄文均没花多久,在屋子里清点了一下,就出来答复说没少什么。

  “就是少,最多也就少了些灰。”

  “我觉得我们不能在这里住下去了。”钟志文沉默了一会,说:“找个宾馆,或者把车开到别的地方。”

  这个提议立刻受到我们的支持,吴心仪出去发动了车,黄文均则在房子外踌躇了好一会,才垂头丧气上了车。

  在车里坐稳,我把绿色硬皮本子掏出来,放在大家面前,上面是这样两排数字。

  17187·35。

  46,1,2。1831,2,2。162,1,1。57,1,1。888,2,3

  “这是什么。”吴心仪问道。

  “我在外公外套夹层里发现的,看起来有问题。”接着把本子翻到第三页递给钟志文。

  钟志文果然看见一排数字就眼睛发亮,拍了拍我的肩膀,喊了声好同志,当仁不让的把本子接了过去。

  钟志文埋首于数字的时候,吴心仪抽空给我说起了今天吃的菜,说的眉飞色舞,连一边惋惜自己家房子的黄文均都听不下去,干咳了一声,吴心仪这才收住话题,过了片刻,又很委屈的解释道:“我都一年多没这么闲的吃过饭了。”

  “当警察的很辛苦啊。”黄文均见缝插针的加了一句,立即被吴心仪接过去,一面摇头说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一面引以为知己的朝黄文均肩膀上猛拍一下,拍的铿锵有声,看黄文均的表情是没当怎么回事,估计换成我已经躺到地上了。这两个人看起来倒很合拍,却不知合拍的究竟是性格还是脑袋。

  就在我们说这几句话的工夫,钟志文已经从座位底下探出头来,很得意的看着我,估计是顺利解迷完毕了。

  我问道:“说了什么。”

  “还不知道。”钟志文回答说,同时暧mei一笑,像是积压多年的陈货终于顺利吐清般露出满足不已的笑容,“不过这个密码实在是太简单了。”

  玩这个也会上瘾的,我暗叹一声。

  而一边的吴心仪早就抑制不住好奇心,一把推开我,逼问道:“快来说说是什么意思,你想急死我啊。”钟志文等的正是这句话,急切的眼神和好奇的语气是他生命中另一个精神支柱,当下他就铺开本子,开始指点我们这些天生愚钝的人。

  “这实在是最简单的密码之一了,我不知道用这个来记事的人到底脑袋里想的是什么,不要说受过专门训练的人,就是完全没经验的人也能找到这段数字的意思。”

  “是什么密码?”吴心仪问道。

  钟志文不直接答她。把头转向我们这边,说:“家宏,你和文均都解过这种东西。”

  我无所谓的耸耸肩,我知道这个类型的东西自己曾经解过,大部分凡是流传出的密码我们都解过,但可惜,现在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对密码感兴趣的高中生了。换句话来说,就是缺乏激情。我不知道能做到哪一步,但我知道,目前为止大部分的事都无法使我对其抱有兴趣,三年混吃等死的生活不能算腐蚀了我,至少也是将我拉上了一条懒且麻木的路,没有激情,提不起兴趣,这就是眼前面临最大的自身难题。

  当然,我不能把这些责任都推给大学间无所事事的三年,归根结底是自身原因,而我也清楚,比根本更根本的原因是,没有目标。这就不只是我,而是这个年代大多数青年的共同特点了。想到这里,我叹出一口气,暂且把它丢在一边,这些事再怎么想也是那样,时候没到就是没到,怎么想也是白搭。

  黄文均听了钟志文的话,立刻燃起了极大的斗志,拖住我要一起来试着破解这个东西,见我摇头,就干干脆脆自己抱着本子去一边冥思苦想,吴心仪好奇了好久,自然也跟过去,凑在一起看。

  钟志文大大方方把本子丢给黄文均,然后看了我几眼,和我说:“我们下车站一会?”

  我随手抓起一包烟塞进口袋,跟着钟志文一起下车,站一会是假,又不是正在热恋的男女,两个大男人,何必玩什么花前月下,钟志文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和我说,而我大致也猜的到他究竟想说些什么。

  下车往靠近小路的地方走了几步,确定从车里已经看不见我们,钟志文停下脚步,我也停下,抽出烟点着,百无聊赖的在周围一个台阶上坐下。

  “家宏。”钟志文犹豫了片刻,考虑着怎么措辞,终于开了口,挑出句最模棱两可的话问我,“你以后打算怎样。”

  “我能怎样,先把眼前的这个麻烦事了解了再说吧。不然早上醒来没准就直接发现脑袋和身体已经离完婚了。”

  “其实有件事,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了。”

  “什么事。”我不动声色的问道,倒不是我装傻,实在是这个小子瞒我的事太多,我确实不知道他现在说的是哪一件,适时的装傻绝对是人必备的技能之一。

  “这次的旅行是存在的,我原先是打算把这个案子当成调剂,一起玩玩。”钟志文踱到我身边,说:“我太高看自己了。”

  “你一直瞒着就是,何苦说出来呢。”我冷冷的讽刺他。

  钟志文斜眼看我,说:“别误会,这不是出于无聊的罪恶感。”

  “那是什么。”

  “今天的事。”

  “怎么?你知道什么?”我一楞,顾不上继续发泄自己心中的怒气,就又中了钟志文布下的名叫好奇的套,看来我还并非全无激情。

  “今天黄文均家的事,我开始觉得我们俩要开诚布公,把知道的事都拿出来相互交流一下了。”

  “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为什么我会关注这个案子,以及那个凶手可能的目的。”

  好家伙,这个王八蛋果然隐瞒了大量的关键没有说出来。“那么,你想我用什么交换。”

  “你被抓进去之后的事,做了什么,听见什么,看到什么,全部细节。”

  “好吧。”我稍稍沉吟一下,道:“你先来。”

  “我之所以会对这个事有兴趣……”钟志文刚开了个头,我就打断他,说:“过去的事和你的心路历程没必要说了,直接告诉我黑衣人的目的就行。”

  “这可不行,听我说话就要按照我的顺序来。”钟志文微笑道:“而且,这件事和你关心的事本来也有关系。”

  “好吧,你说。”我做了个请的动作,等着钟志文的叙述。

  “那时我还在学校上课,参加了一个网上的推理俱乐部,本来是无聊,打发时间,顺便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后来出乎意料,俱乐部里藏了不少高人,当然也有怪人。”

  “嗯?”我用鼻子哼了一下,心想你他妈也是个怪人。

  钟志文没理睬我,继续说道:“大约加入了能有半年,在俱乐部里有一定知名度了,这时有个人找到我,告诉我一个案子,也就是这个。”

  “那人是谁。”

  “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其中一个受害者的邻居,曾在受害者家里装过窃听器和摄像头,正巧偷听到凶手出现时的对话。不过这之后我就没能联系到他。”

  这个消息简直太重要了,和我的加在一起,只能感慨黑衣人的运气太差,不仅脸被看见,连目的都让人偷听到,至于没能联系到的推理偷窥爱好者,去了哪里我倒不关心,有可能也已经被清除了,人总要为自己的好奇心担负上一些责任的。

  “但是,那人为什么要在被害者家装窃听器,他早就知道?”

  “不,这个只是他的兴趣。”钟志文摇头解释道:“那条街估计有三分之一人家都装了这玩意,事实上,参加俱乐部的大部分主要成员都或多或少有类似习惯。”

  听到这里,我警惕的望着钟志文,他也不解释,只神秘一笑,说了声放心,至于放心的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好吧,窃听器里听到了什么。”

  “这就是第二个部分,凶手的目的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吧。”我拼命点头,催他说下去。

  “因为杂音很大,干扰严重,所以听的并不清楚,这个杂音是凶手出现后才有的。从听到的对话来判断,对方应该是在找一样东西。”

  “找什么。”我追问道,其实也完全能预想的到这个问题毫无问的价值,果然,钟志文什么也不说的摊开手。

  “你觉得他找的东西会和我那块玉有什么关系么。”我突然想到玉块,把这个疑惑说给钟志文听。

  “这倒不知道,他找的也许是一样东西,也许是个人,也许是个地方。或者是其他我们想象不到的东西。当然,我们有必要去调查一下玉块。”钟志文说着,站起身揉揉蹲酸的一条腿,换另一条蹲下,“关于这个,你问过爸妈没。”

  “没有,我觉得他们不知道,外公和我就是最亲的了。”想到外公,我不禁又一阵鼻子酸。

  钟志文敏感的跳过了这个话题,道:“现在该你了,把刚才要你说的都说来听听,还有玉块到底什么样也说来听听。”

  接下来我花了大约十五分钟,把房间里发生的事和玉块的模样详细描述给钟志文,想想没有遗漏了,就总结性的晃了晃脖子。

  听完我说看见凶手脸的事情后,钟志文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显然是又进入了亢奋状态,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抓住我要我去和他做一份拼图,我只好答应。

  话说完,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钟志文看看月亮的角度确定了一下时间,催着我回车上。

  走到一半,我问他:“你打算把这事告诉吴心仪么。”

  “再说。”钟志文想也不想,回答说,“现在不是时候。”

  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我们回到车边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从小本子里回过神来,吴心仪把车里的喇叭开的震天动地,正在听一首很娘娘腔的华语歌,黄文均则配合了节奏,嘴里一边数着一二三四,一边在车边不大一块小地方开始做起掌上压。见到我们回来,立刻跳起来,很兴奋的招呼说:“我解开密码了。”

  我们快步上车,刚才那40多分钟实在冻的不轻,车里暖气开的很大,顿时觉得进入了天堂,伸了个懒腰,而那边黄文均和吴心仪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炫耀自己解出的答案来了。

  “其实这是利用书来做的密码,对不对?”看到钟志文点了点头,黄文均得意洋洋的咧开嘴,接着往下说,“三个数字一组,每组代表一个字,一组中的三个数字从前到后分别代表页数,行数以及列数。”

  “没错,然后呢。”钟志文问。

  黄文均顿时傻了眼,“然后?”

  “第一排的几个数字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还不知道……”黄文均挠挠头,垂头丧气的说。

  “还有一些东西在里面,你看的出是什么书么。”

  “反正一定是家宏家里有的书了。”

  “你要在我家的书堆里找一个晚上么?”我接茬道。

  “而且以前有,现在未必有,或者根本不在家宏家也是有可能的。”钟志文继续打击他。

  黄文均不甘心的嘟囔了一句,声音极小,除了他自己没人听的清,然后将求助的眼神转向钟志文。

  钟志文等这个机会等了好久,接过本子就开始解读。

  “先不管前面,看每一组的第三个数字,都在1到3之间,第二个数字则是1和2,代表什么?”

  “这个书的字数很少。”黄文均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是字典。”我脱口而出。

  “对,是字典。采用最简单的办法,注释和其他小字体都忽略。”接着又道:“再看第一个数字最多到了1000多,你觉得有什么字典这么多页。”

  “《辞海》?”我们对视一眼。“但是我家没有《辞海》,何况《辞海》的版本太多。”

  说到这里,我也一拍大腿,答案就在眼前放着,我居然没有看出来,第一排几个数字不就正是书号么。

  “去新华书店。”听到指示,黄文均立刻发动汽车直奔书店。

  答案就在辞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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