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车走了两小时,黄文均一直把着方向盘不肯放手,时速在30公里上下蹿动。“哥们没考上驾照,小心点走不出事。”他看了后面坐着的我们一眼,小心解释说。

  “就你这个速度,要开出城市都他妈得等我们头发都白了,让开。”我伸手推他。

  “别,别乱动,前面有个十字路口。”黄文均汗都急出来了。

  “你说,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坐女人开的车里像个什么样,还不给人当偷的赶出来问话啊。”

  我说完,楞了半天,小心翼翼问道:“你这车哪来的。”

  “当然是偷的,昨儿晚上我陪老黄一起去开的锁。”坐在旁边的钟志文理所当然的说。

  “干,你小子玩病毒没玩够,偷车也干上了,还拖兄弟下水?”我一听,脑袋炸了。我出身清贫,家里不算是个书香门第,但胜在清清白白,陪兄弟去迪斯科嗑摇头丸,就是让抓了,一查案底,啥都没有,就又给教育教育放出来了。这回不是拖着我上贼船么。

  “你假正经什么呢你,两手空空,惟有自力更生。”钟志文得意洋洋的教训我。

  “对,对。”黄文均这小子也给他帮腔。看着这两个毫无触动的家伙,估计干了肯定不止一次,我开始怀疑就在我上学念书泡马子玩的天昏地暗的时候,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这两个人和我认识的黄文均,钟志文有太大的不同了。让我有点无法适从。

  “停车,等我去买点东西。”钟志文说完就开门下车,车在一个小路口稳稳停住,两个人跳出去,很快消失在路边,我呆了片刻,开始翻那个大大的小学生书包里有没有烟。

  包里什么都有,绳子,刀片,睡袋,零钱,鞋带,存折,银行卡,几张光盘,还有个看起来不便宜的打火机,就是没有烟。

  我看着对面不远的小卖店,犹豫要不要下车去买几包烟回来,没有女人可以,没有游戏可以,没有钱可以,没有朋友也可以,在我的人生中,没有烟却是万万不能的。

  考虑了半天,我抓起包里的一把零钱,下车直奔小卖店,却不料刚走出车门,就看见远处尘土飞扬,两个偷车的家伙撒开丫子往车边直冲过来,跑的气势惊人,边跑还边挥动着双手,大喊道:“快上车!上车!”话音没落,两个人已经奔到了车前,钟志文的领口被黄文均拖着,连滚带爬才赶上他的速度,钻到车里,大叫说赶紧开车,然后就躺在后车座上装死狗。

  车顺利发动,没有出现越是危急时刻就越是没法开溜的固有情景,看来国产车的马达还没有日益腐败的国际趋势同化。看到车子顺利上路,两个人松了一口气,大叫说好险好险。

  “怎么了。”我疑惑不已的问道“小卖部被僵尸占领了?”

  钟志文喘过口气来,说:“我们刚在店里顺手拿了几样东西。”

  顺手,这两个人哪天一定能顺手把我卖去唐人街洗盘子。

  “两手空空,只有自给自足。”他又翻出这句话来,还说的振振有辞。

  “追上来了!”黄文均看了一眼后视镜,报告说。

  我凑到窗口去看,果然不假,一辆卡车紧追在后面,里面坐了什么人看不清,估计拿了个喇叭,一路追来,一路喊叫说前面的车停下,否则要采取非常手段。

  黄文均可怜巴巴的又看了一眼后视镜,下定决心的狠踩一脚,时速终于在36停下。眼看着就要让那辆体积惊人的大卡车撞个正着,钟志文毅然扑出去抢过方向盘:“我把方向盘,你只管踩油门。”

  黄文均应了一声,大脚踏下去,QQ车唰的一下飞了出去,只看见一辆离的越来越远的卡车在后面传来阵阵咒骂声。

  “这他妈是拍电影么。”经过一场生死角逐,我茫然望向他们辆,一脸无所适从。病毒,开除,偷车,马路追赶,今天都给我撞上什么,看来这将不可能是一场轻松悠闲的渡假。

  “时速88公里,我们还在2003年,很显然不是电影。”钟志文把了一会方向盘,将车开进个小岔道里,又东转西转绕了半天,眼看着是脱离危险了,终于放开手退回到后座。

  他一时疏忽,忽略了一件极为重要的,决定我们命运的大事。

  1,黄文均是个傻子。

  2,他的脚还踩在油门上。

  3,没有人告诉他,他这辈子都不会记得把脚松开。

  我和钟志文醒悟过来,拼了命大喊:“油门!刹车!”仍旧狠狠的撞在一个书报亭上,一阵巨响,玻璃先是裂成蛛网般密集的一片片,随后清脆的响了一声,流水一样泻下来,撒了黄文均一头一脸。

  我们赶紧跳下来逃出险境,只听黄文均怪叫道:“要爆炸,散开,散开!”被四眼敲了个爆栗:“鬼叫什么。”

  书报亭里没人,看来没发生人员伤亡事件,我跳了几下,伸手摸摸脑袋和手脚,一切安好,这才转身问道:“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不过车大概是不行了。”钟志文在车的四周转了几圈,又伸手摸摸书报亭被撞扁的铁皮回答说。“好在没人,不然又有的麻烦。”

  “出门就不吉利啊。”黄文均在一边添油加醋。听的我一脑袋火气往上直蹿,这事不都你们闹出来的么。

  “总之,先离开这里吧,一会让人看见就麻烦了。”钟志文爬进车里把大包包拖出来,随手抛给我一包万宝路。“满意了吧,一张死脸绷到现在。”

  除了叹气,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蓝丝绒夜总会,N城最大的娱乐场所,三年前在市中心圈了大块地,大张旗鼓开始兴建,之后一直以高素质小姐,高档次消费,高手段宰客而闻名。夜总会老板早年去南洋打工,不知道发了什么横财回来,意气风发做起了高档生意。之后一直以该市地头蛇自居,明的暗的宰了无数客人,好在能去蓝丝绒的人都不在乎那几个钱,大家一手搂着南洋妹,一手数大把钞票,和乐融融。

  “今天就这里了。”钟志文在蓝丝绒两个门前转了几圈,看来是满意了。

  “你知道这里消费多少么,把你们俩卖了也没人要。”

  “嘘,你看这些车,看中了没。”钟志文把我拉到一边,离门童和迎宾小姐远远的,堆出一脸奸笑。

  “你要在这下手?”他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让我由衷的感到佩服,不知道这是所谓的初生牛犊还是不知天高地厚。“你知道里面的都是什么人?随便找个出来,用钱抽你脸都他妈能把你给抽死。”

  “所以这些车才有偷的价值啊。”钟志文眯起眼睛,和黄文均对视一眼,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看这个。”钟志文走到辆看起来像吉普车的车前。“本田CR-V2。0,2002年出厂,五座位吉普,还能顺便捎两个姑娘。排气量1,998cc,有防盗钥匙系统,车顶防撞防护杆,5英里前后缓冲保险杠,电动门锁,电动车窗,电动玻璃天窗,还他妈有遥控钥匙。”

  “怎么样?”我对汽车一窍不通,外行看热闹,随便瞥了几眼外壳,问道。

  “怎么样?长途和越野都正适合,可惜要偷有难度。”钟志文望了那车一眼,换个方向指指另一辆银灰色汽车:“宝马520iA,四门房车,排气量2,171cc,最高时速220KM/H,双前座电动调节真皮座椅,带电视功能液晶显示器,没事能看球了,原厂遥控防盗报警系统,6碟CD唱机。”

  “这个能偷?”我赶紧问,这车的外型挺合我口味。

  “不能。”钟志文摊摊手,又指下一辆车。“3。3L道奇捷龙商务旅行车,排气量3300cc,七座位……”

  “别念了,”我打断他,“你就说能不能偷就完了。”

  “不能。”钟志文很干脆的说。

  空气一刹那间凝结。

  黄文均还在一边不知好歹的说:“偷奔驰,奔驰好。”

  “你到底要偷什么?”我问钟志文。

  “今天多少号。”他转开脑袋,瞥向夜总会门口,问了个无关的问题。

  “前天18,今天20。”

  “20啊……现在几点。”

  我习惯的低头看表,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走了,转问黄文均说:“几点?”

  “8点35。”黄文均很高兴自己终于插上话了,他的东西一向保存的比我好的多。论细心我远比不上他,虽然看起来只是个傻大个子,事实上也确实很傻,但某些时候,很多事,从他的外表完全不能真正了解到他这个人。

  所有人都一样,就像现在这个时候,我就完全不清楚钟志文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8点35,是时候动手了。”钟志文收回投向远处的目光,窜到我旁边,从包里掏出个小铝皮盒子,用眼神示意黄文均动手。

  “要偷什么?”我也来了劲,虽然不能帮手,但看着偷车全过程也挺刺激的。

  “那个。”钟志文努努嘴,直指几十米远外。我兴奋的跟着两人上去,好一辆有气势的车,只是看起来怎么有点穷酸……

  “奇瑞。”钟志文向我解释,“这个款我们开的熟,你去那边看着点有没有人过来。”

  十分钟后,我们已经坐在车里,顺利点火上路,钟志文伸手拍开车顶上面的格子,一串钥匙安然落在他手中。“大家都喜欢把钥匙放在这里。”他解释说。

  距离出发已经10小时11分,撞坏一辆车,又偷到一辆车,战利品有在小卖店顺手拿来的压缩饼干4包,牛肉干4包,青岛啤酒3罐,话梅1包,薯片两袋,有主车钥匙一串,上面还挂了个KO的钥匙环。一分钱未曾花出去,战功赫赫。

  看来,暂时还不用把黄大个子的器官卖出去凑路费,有这两个滥人跟着,前方看起来无比光明。

  ……光明中……怎么好象有一团黑气。

  我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到啪的一声,一个人影被我们撞起,落地,在地面滚了一段路,趴在那不动了。车玻璃安然无恙,黄文均倒是傻在那里,把着方向盘伸长脖子,张口结舌。看起来暂时都无法自由行动了。

  我和钟志文对视一眼,开了车门跳下车,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个人影,这时候周围已经有几个好事的人围过来,开始有人兴高采烈的喊车祸了,撞死人了。看来这回人赃俱祸,逃也逃不掉了。我想起将来在监狱的日子,不由得黯然泪下。

  钟志文显然也懵了,但他毕竟比我来的冷静,立刻向围观的人群解释说,别急别急,人还不一定死了。然后走到人影跟前,探探鼻息,翻动眼皮,上下折腾了一阵,这才站起来拍拍灰说:“是没死,大家让开条路,救人如救火,现在我们要把她送去医院,各位大哥大姐麻烦让一让。林家宏,来帮我把她抬上车。”

  我应了一声,和钟志文合力把那个人抬上去,顺便看了一眼,是个女人,长的居然还不错,看来没撞到脸,身材正好,胖瘦得当,只是……怎么会这么重。

  把那女人搬到后座放好,钟志文被迫到前面和黄文均挤在一起,我则在后座上硬挤出一个小豁口把自己塞到女人和座位之间,这时候我想钟志文一定在心里懊恼怎么没把五座吉普车偷来。

  “大家麻烦让让路,我们要把人送到医院里去,要是不放心可以记车牌号码,我们保管负责到底。”钟志文一边满口胡说八道,一边叫黄文均赶紧开车。一踩油门,将起码有5层的围观者甩在后面远远的。

  “这回惨了。”黄文均可怜巴巴的对我们说:“我们真要送她去医院么,打死我也付不起这个钱哪,万一死了,我们这辈子就没指望了。”这个人这会才缓过劲来,哭丧着脸,一点先前的威武气势都没了。

  “谁说要送她去医院了。”

  钟志文回头瞄了女人一眼,“拖去没人的地方,分尸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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