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艾尔多的冷酷凝视 第四节

  众人在门口分成了两队。宪兵们依旧由欧恩带领,瓦伦丁在他耳边低声嘱咐了些什么,然后把包着犯人们家书的包袱给了欧恩。

  欧恩轻笑了一声,招呼宪兵们:“兄弟们,我们晚上不仅要扮演宪兵,还要客串一回邮差了。”说着领着一队人急匆匆地走了。

  有人悄悄地问艾尔多:“他们真的是宪兵吗?”

  “不是。”艾尔多笑了一下,“他们是一群很有正义感的好汉子!再说,你们见过象他们这种宪兵吗?”

  “我就说嘛。”另外一个女孩子道,“宪兵都是恶棍,哪有他们这么好的人。”

  “好了,我们也得离开这里。”瓦伦丁走了过来,“我们这么多人,目标太大,要留意夜间的治安巡逻队。”

  “放心吧,我们有侦察兵。”艾尔多向天上指了指。瓦伦丁抬头看去,两只鹰正在空中来回盘旋。

  “我们要去哪里?能不能回家呢?”一个女孩怯生生地问。

  “现在暂时不能回去,否则明天宪兵队又会到你家里把你们抓走。欧恩他们会按照你们的地址,连夜通知你们家人避避风头的。放心吧。我们现在必须出城。”瓦伦丁握紧了手杖,“来吧,我们要尽量避免正面战斗。”

  瓦伦丁和艾尔多领着一大群人向城门方向奔去。一路上有两只鹰在空中充当向导,有惊无险地躲过了各支巡逻队。这一群人中不是夫妻就是情侣,大家又是患难与共,互相帮助搀扶,倒也并不混乱,不多时已经靠近了城门。

  艾尔多心里盘算了一下:用老办法巨鹰驮出去是不太可能的,人太多了;强攻也不行,一来伤亡太大,二来引起全城警报的话就死路一条了。算来算去只有偷袭智取一途。

  他拿定了主意,偷偷地放出两三只乌鸦去,仔细侦察了一下,不禁喜出望外:城楼上守兵正在喝酒作乐,有一大半早醉得不省人事了,只有三四个还在硬撑着划拳。他暗叫一声“天助我也”,向瓦伦丁交待了一下,自己一个人偷偷地摸上了城楼。

  一群人躲避在城墙和楼房的阴影里,紧张地望向灯火通明的城楼。过了一会儿,只听城楼中嘭嘭几声闷响,夹杂着“唔”“噢”“啊”的几声痛呼,连兵刃相交的声音都没有半点,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接着,艾尔多探头出来,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上来。

  城门早已关闭了,如果要重新开启,需要起铁闸、开城门、放吊桥。而光是起铁闸时,机轴发出的“嘎啦嘎啦”的巨大声响,就足以把远近的巡逻队都吸引过来了。因此只有另想他法,不过这可难不倒艾尔多。

  外墙上已经搭着十几条粗大的藤蔓,从墙根直达墙头,所有人只要顺着藤蔓哧溜一下就滑到底了,下面还长着厚厚的枝桠当软垫呢。再往前,七八米宽的护城河上也横着许多藤蔓,紧紧靠在一起,构成了个奇特的“藤桥”。

  在这样的良好“装备”之下,三百多人很快就都转移到了城外。

  瓦伦丁在最后一个殿后,艾尔多在城墙下接应到他,两人相互示意“一切顺利”,然后过了桥。艾尔多收回藤蔓,瓦伦丁则招呼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人们向松涛峡谷的方向进发。

  ※※※※

  半夜里神不知、鬼不觉的,犯人们就都失了踪,第二天早上,国王克劳迪亚斯大发雷霆,下令全城戒严搜捕。宪兵们如狼似虎地冲进犯人们的家中,却连他们的影子都没找到半个,甚至连他们的亲人家属都不知所踪。消息报上去后,克劳迪亚斯再度暴跳如雷,大叫:“难道他们的消息比我还要灵光?”亲自下令吊死了两个他认为“办事不力”的宪兵队长和三个值班守城的士兵长,并发布了全国通缉令。当他下令处死监牢的守卫时,宪兵队们再度扑了个空。依雷撒不是等死的笨蛋,早就带着他的那群手下开溜了。

  一个月过去了,因为地处偏僻,巡查的士兵暂时还没有发现松涛峡谷银松神庙这个隐蔽的地方。而克劳迪亚斯也没有得到他发出的通缉令的回音,反倒是接到了各地纷纷发来的急报。显然,国王陛下的新禁令已经深深震动了整个王国,在原本就暗中滋生着的怒火上又浇了油。瓦伦丁发出的宣告也来得正是时候,一时成了正在饱受伤害的无数平民心中的指路明灯。

  连王国中深受尊敬的瓦伦丁修士都按捺不住挺身而出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难道真的要等到自己的妻子、爱人也被处死时才懂得反抗吗?——这无疑成了大多数人心头的共同想法。顿时一呼百应,连瓦伦丁自己都想不到能有如此猛烈的回应。不仅那些原就蠢蠢欲动的青年壮汉在有组织有计划地暴乱和反抗,就连一些地方部队中也不断地出现逃兵和违抗上级命令的现象。甚至有几支部队中已经有整营整营的士兵宣布起义,贵族出身的指挥官被剁成了碎片,暴乱和起义象瘟疫般在四处传播着。越来越多的反抗力量汇集到了一起,对王国的正常统治都产生了严峻的威胁。整个亚隆帝国,就像是一个晒得干干的稻草堆上溅到了火花,顿时熊熊燃烧了起来。

  在银松神庙中,瓦伦丁完全掩饰不住自己心里的忧虑。他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直以来,在国王的新禁令之下,整个亚隆帝国上下,已经没有牧师和修士胆敢违抗命令,替新人们举行婚礼仪式了。不知有多少沉浸在痛苦中的情侣们在获悉了瓦伦丁修士的所作所为后,都纷纷赶来帝都,希望能够得到他所执行的上帝的祝福。本来瓦伦丁所藏身的银松神庙是个相当隐秘的地方,可是在他捱不住对方的苦苦请求,替周边村庄的几对情侣们举行了上帝的仪式之后,消息竟然一传十、十传百了。远近越来越多的情侣们冒着被吊死的危险,非常虔诚地赶到银松神庙,在上帝面前祷告,表达自己忠贞不变的爱情,请求得到修士的祝福。在这样的情况下,瓦伦丁根本就不忍心看着那么多的情侣们,明明爱着对方,却不能永世相守,饱受相思之苦。况且,他始终认为,情侣们接受婚礼祝福成为夫妻,那是来自至高神的旨意和恩赐,任何人无权剥夺。就这样,在克劳迪亚斯的利剑和淫威之下,瓦伦丁依然固执地为一对又一对的情侣们举行着婚礼仪式。这一切令他在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内名声大振,整个亚隆帝国上下,提起瓦伦丁的名字,任何人都要流露出一种无比的尊敬。

  然而,这一切同样直接威胁着瓦伦丁自身的安全。消息实在传得太广了,只要克劳迪亚斯从应付各地急报忙得焦头烂额的状态中脱身出来,把目标锁定在他这个精神领袖身上时,很快就能探察到线索,搜寻到银松神庙。如此一来,藏身于银松神庙中的所有人都将有生命危险。

  另外,银松神庙中原本就没有什么粮食储藏,这一个月来还是多亏了附近村庄乡民的接济,还有欧恩派士兵偷运来的一些粮食,才勉强坚持了下来。

  欧恩是范泰伦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在帝都守军中担任一个大队长,没有什么太大的权势。而帝都周围的盘查也很严,偷运粮食越来越困难。看起来,躲在银松神庙绝非长久之计。

  “老朋友,我们只有两条路。”艾尔多很认真地和他探讨,“第一,我们离开这里,化整为零,向各地分散,这样至少不会全军覆没。你要么继续你的信仰和上帝祝福,要么就直接领导各地的起义军成为他们的首领;第二,我们发出召集令,集中全国的反抗力量,对塞奥克城来一次大冲击,撼动克劳迪亚斯的根基,这样,银松神庙也许还可以作为一个战略基地。这里的地形险峻,只要多点人手稍筑工事,很适合坚守反击。”

  瓦伦丁想了一会儿,道:“你的意思呢?”

  “第一个办法比较安全,但是这场暴乱将旷日持久,对各地的民生伤害也不可估量。你知道,光靠上帝的祝福是挽救不了整个帝国的,帝国的力量将被逐渐掏空。等到有一天双方实力耗尽时,梵冈帝国趁机遣重兵一击,我们和克劳迪亚斯一起玩完。”艾尔多看起来很直接,一点都不拐弯抹角,“第二个办法则属于釜底抽薪。要么就是克劳迪亚斯干掉我们,继续他和梵冈帝国的顶牛游戏;要么我们干掉克劳迪亚斯,重整帝国的秩序,将来不管谁来当这个新皇帝,也还能够有足够的实力与梵冈帝国讲和。就这样。看你喜欢短期解决问题,还是长期慢慢地来磨。”

  瓦伦丁犹豫了一会儿,道:“谁也不希望数百年历史的亚隆帝国毁于一旦,不管是我还是克劳迪亚斯,谁都不愿意有这么一天。”

  “那么,我们就要考虑速战速决了,虽然这条路要危险得多。”艾尔多点点头,“这个帝国已经经不起反复的折腾了,她需要休养生息。”

  “你认为这条路行得通吗?”

  “我认为很难,但是值得一试。”艾尔多摸着下巴,斟酌着说道。

  瓦伦丁来回踱着步子,沉思着道:“按照克劳迪亚斯的性子,他会认为各地的起义军都是乌合之众,绝对想不到我们会给他来这么一次反击,所以,我们的胜算还是有的。”

  “不错。”艾尔多点头表示同意,“各地的起义势力一天胜过一天,而现在我们必须悄悄地把一部分人马转移到塞奥克周边地区来,不能引起太大的注意力。悄悄地积蓄我们在塞奥克的力量,然后发动致命的一击……”他右手成爪在空中虚按,紧握成拳,仿佛要把克劳迪亚斯的脑袋在手中捏成粉碎。

  瓦伦丁也点了点头:“这个计划人不能太多,人多了肯定要引起克劳迪亚斯的注意力。当然人少了也不成。塞奥克的守军、宪兵和近卫军总数约有两万来人……你认为我们需要多少人马?”

  艾尔多想了一会儿,道:“宪兵队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欺负欺负平民百姓还行,要说动真格的,他们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可以不予考虑。而守军大多不是本地人,都在担心自己家中老小,所以也不见得会为克劳迪亚斯卖命。更何况,其中还有不少人是你的老朋友,我们可以从他们那里得到很大的帮助。到时候战斗一打起来,守军不全部临阵反戈的话,克劳迪亚斯都可以算是好运气了……”

  “这么说,克劳迪亚斯手上的真正实力,就是五千近卫军了?”瓦伦丁皱着眉头,“这五千近卫军是亚隆帝国精英中的精英,内城易守难攻,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的确如此。”艾尔多点点头,“不过,我们并不需要全歼对手,我们的目标,只是克劳迪亚斯一个人而已……”

  “你的意思是……”

  “五千人!如果能有五千精兵,我们就可以放手一击!”艾尔多很有把握地说,“只要我们打开一个缺口,抓住克劳迪亚斯,战斗就可以结束了。”

  “五千人?”瓦伦丁吓了一跳,“用五千人攻打有两万人城防森严的帝都塞奥克?会不会太低估对方了?”

  艾尔多笑了一笑:“那只是表面数字。我早已经和欧恩探讨过,城内守军中已经在散播一些谣言,现在军心浮动,到时候还会有很多人阵前起义倒戈。当然,能有多少人来帮我们,就要看你的影响力和欧恩的本事了。”

  “原来你早已有准备。”瓦伦丁也笑了笑,“一万二千名守军也是装备精良的精兵,如果能有一部分来帮我们,我们就实力大增了。”

  “我看希望还很大呢。你想想,这些大兵们在异乡玩命,家中老小却连饭都吃不饱,自己的老婆一不小心说不定还会被克劳迪亚斯的新禁令吊死,谁会稳得住心呢?那些还没来得及结婚的小伙子们就更不用说了,原本还指望当几年兵挣点钱回家娶老婆,这下连一点盼头都没有了。等有一天整个帝国的军队都起来造反的时候,那可就有好戏看喽!嘿嘿……”艾尔多微微冷笑,“我看克劳迪亚斯迟早都要死在他自己的这个新禁令上!”

  他拍了拍瓦伦丁的肩膀:“老朋友,这个时候你就成了克劳迪亚斯最鲜明的对比。他的残暴、嗜血、无情,所有人都已经领教到了。而你的仁慈、勇敢和不畏强权,很快会得到越来越多人的拥护。现在,亚隆帝国正是最黑暗的时候,而你无疑将成为他们指路的明灯。”

  瓦伦丁愣了一会儿,哑然失笑道:“这个我倒没有想过。我只是认为克劳迪亚斯的禁令违反天理、惨无人道,而我身为至高神的虔诚仆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情侣们生离死别、看着那么多年轻人一个个化为战场上的枯骨、看着亚隆帝国一天天走向灭亡。我也没有想到,我振臂一呼之下,竟然有那么多人云集响应。”

  艾尔多笑着道:“现在,你已经逃避不了命运加在你肩头的这一重任了。或许,你可以认为那是你们的神的旨意!”

  “我说过要逃避吗?”瓦伦丁带着一丝笑意看着他,“从一开始起,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算面临怎样的困难,我都要奋斗到底!至少,我还有你这个朋友在身边。”

  两人就这样相视大笑。

  ※※※※

  密信很快就发出去了,五天之后,实力最为雄厚的几路起义军几乎是同时获悉了整个计划。这几路义军多是从正规军中揭竿起义的,不乏身经百战的宿将老兵。很快地,五千名精兵开始从四面八方向塞奥克的方向进发。为了掩人耳目,这些士兵分成了三四个波次,都装扮成逃难的平民,不带辎重,把随身的兵器和干粮藏在包袱、推车和挑担中。因战火纷飞,整个亚隆帝国上下不知有多少人背井离乡,四处逃难,这一招倒也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有几个行省总督的文书中抱怨难民越来越多,引起治安混乱,越来越难以应付。克劳迪亚斯随手就把这些文件扔进了废纸篓。他正忙着弹压各地的起义呢,哪有精力来管这些被他视为“无聊”的民生问题。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在接下去的半个月里,各路起义军之间仿佛有了某种默契,同时出击四处骚扰,雪片般的战争急报纷纷飞上了克劳迪亚斯的书桌,累得他失眠了好几个晚上。

  在松涛峡谷里,瓦伦丁和艾尔多迎来了第一批战士,四百多人,把整个银松神庙挤得满满的。第二天又到了一百多人,庙中就实在住不下了。幸亏瓦伦丁再有准备,在附近的村庄里预先征集了一些帐篷。这些村庄里有许多猎人,过冬的时候经常带着帐篷上山打猎,这个时候都纷纷响应,所以很快就征集了三百来顶。欧恩又派人偷偷地送来了一百顶全新的行军帐篷,每一顶都可以住十几个人,天知道他是怎么打通了管库房的军官才弄到的。

  银松神庙大概从建立至今,都没有这么热闹过。几百号人在前前后后地忙碌着,有的帮忙搭帐篷,有的忙着打猎、储备粮食,有的则充当斥候和巡哨。当四百多顶帐篷在神庙后的山谷中全部撑了起来之后,瓦伦丁开始感觉到有那么点军事营地的味道了。

  “塞奥克终将作为决战的阵地而沾满鲜血,连最圣洁的神庙也不能例外。愿神能够宽恕我们的罪行。”瓦伦丁在胸口划着十字架,低声地祈祷着。

  艾尔多却说:“你们的神对这个才没兴趣呢,否则他早下来踢克劳迪亚斯的屁股了。”

  到达松涛峡谷的人越来越多,很快达到了两千之众,粮食问题开始日益严峻了起来。这些增援的士兵因为扮作难民,都没有携带足够的粮食,一路上还有很多人抢了落单的运粮队。神庙中原本就没有什么储粮,虽然有周围村庄的援助,加上山中的猎物和野果,也很快地捉襟见肘起来。瓦伦丁正在因此为难的时候,另外一个不好的消息却传了过来:克劳迪亚斯终于注意到他在起义军中的影响力了,下令在全国范围内盘查搜寻他,特别是各地的神庙,都被军队里里外外地搜寻过多遍,连一只老鼠都没有被漏过。有几座神庙因为拒绝与之配合而被焚以一炬。银松神庙多亏了是座“荒废”的神庙,才没有被列入第一轮搜寻的范围。

  这些日子来,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外城巡逻的守军故意放水,竟然也始终没有人巡查到峡谷中来,克劳迪亚斯大概也想不到流亡的瓦伦丁就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但是看来这种好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只要克劳迪亚斯下定决心要抓住瓦伦丁,不用多久肯定会有所发现。虽然绝大多数平民都对国王恨之入骨,但是瓦伦丁在民间的名声实在太大了,难保不会有人把消息有意或者无意地透露出去——甚至可能消息已经在传回帝都的路上了。“银松神庙”这四个字要是一到国王陛下的耳朵里,非但整个突袭计划要泡汤,连峡谷中的这数千精兵都将大难临头。

  “老朋友,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艾尔多脸色凝重,“我们必须马上行动,先发制人,迟则恐有变。”

  瓦伦丁犹豫了好久,道:“可现在我们只有三千人,恐怕胜算不大啊!”

  艾尔多也沉思了一会,道:“我们必须先开始先头的计划了,这与发起最后的总攻之间还有一天时间,还可以等到一些援兵。外城的守军那里,我们也可以争取到一些帮手。不管怎样,都要拼上一拼,总比等到克劳迪亚斯带兵来打我们强吧?”

  瓦伦丁想了一想,手杖用力地跺了一下地面,道:“好,我们开始行动!”

  ※※※※

  最后的总攻时间被定在明天的深夜。而先头的计划主要是由欧恩和范泰伦两人来执行的。

  这俩兄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争取外城守军的帮助。塞奥克分为内外两城,内城是国王陛下的宫殿,由五千近卫军设防,寻常百姓根本连靠近内城一百步都是不可能的。而外城则由一万两千名守军分东西南北四区设防,每区设一名总督,各领三千人马。这四名总督中,东督希路克与瓦伦丁交情最深。在往日,每周总有那么两三次,希路克会带着自己的家小,来瓦伦丁的神庙祷告。在这个特别的时刻,争取希路克的帮助就成了整个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带着瓦伦丁的亲笔信,欧恩在半夜里拜访了希路克。两人关在屋中密谈了半个钟头,第二天范泰伦就被安排到希路克身边,成了近卫队的队长。范泰伦新婚不久的妻子菱蒂和希路克的家眷则被悄悄地安排出了城。

  当天上午,希路克在执行公务时“偶遇”北督林斯顿,两人共进午餐,相谈甚欢。当然,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据说只是一些家务事。但是,为何谈家务事都要屏退左右并派卫兵把守屋子四周,就没有人知道了。离开时林斯顿一脸的凝重。

  到了晚上,希路克又邀请了南督莱昂到家中做客。

  没有什么前兆,一场暴风雨在悄悄地酝酿着。

  ※※※※

  破晓前三个小时,正是守夜的士兵们最疲惫、神经最放松的时候。虽然亚隆帝国内外交困,战火纷飞,但是帝都塞奥克却从来没有受到任何攻击骚扰,这给了守军们一个错觉:塞奥克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在这种心理下,忙碌了一夜的值勤守兵开始打起了瞌睡。

  而瓦伦丁和艾尔多事先安排好的总攻时刻就在此时。

  瓦伦丁带着两千人出现在塞奥克南门,在那里他将得到东督希路克、欧恩和范泰伦的人马接应,然后从城中包抄西区。虽然在前次的会晤中,北督林斯顿和南督莱昂并没有同意一起参与兵变,但是他们也答应了作壁上观、两不相帮。而西督纳拉达是克劳迪亚斯的亲信,性情桀骜暴戾,手下的士兵也大多是国王的忠实拥护者,所以必须先消灭这一股力量。

  在这样的突然袭击和内外夹攻之下,西区的三千守军倒也并不难对付。

  艾尔多则带领另外一千三百名勇士,担任着从西面城墙发起第一轮攻击的重任。

  在夜色的掩护下,一千多人用黑布包起刀刃,扛着事先准备好的攻城梯,悄悄地摸到了城墙下。城上的哨兵已经睡着了,丝毫没有发觉异样。十几架云梯和几条粗大的藤蔓同时搭上了城头,清一色黑衣的战士们顺着云梯和藤蔓同时往上爬,艾尔多则干脆地伏在一只巨鹰的背上飞到了城楼上。

  没有任何抵抗,哨兵们在睡梦中就被砍成了两半。等到城内的巡逻队发现事情不对赶来时,已经有五百多人登上了城头,牢牢占据了一个据点。

  双方刚一交手,巡逻队就被杀得落花流水。有艾尔多这个高手在,根本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他扑进敌群中,顿时如虎入羊群,黑暗中都看不清他是怎么出的手,就只见到巡逻队的士兵们带着惨呼声,如烂稻草般四散而飞。那只翼展足有四五米长的巨鹰更是在空中俯冲而下,用强有力的利爪把守军士兵们一个个地扯到半空,从城墙上直扔下去,摔成了一堆堆肉泥。

  不到十分钟时间,闻风赶来的四五支巡逻队,足有六七百人被杀得只剩下二三十人四散而逃。得到警报赶来的几队值守的宪兵,根本还没来得及交手,一看形势不对,一个个拔退就溜了。求救的警报一次又一次地响起。

  近卫军在没有得到来自国王陛下的直接命令前,是不可能出内城一步的,所以根本不用指望他们来救援。宪兵队正如艾尔多预料的那样,平时欺负百姓是他们的专长,到了这种真正要玩命的时候,一个个早不知道溜哪里去了,甚至可能已经偷偷地脱下制服躲起来了。而南北两区的士兵早已得到了自己顶头上司的命令,都按兵不动。刺耳的警报在四处回响,可他们仿佛都聋了一样,该干啥就干啥,巡逻的巡逻,睡觉的睡觉。倒是有两个大队六百多名不甘心的士兵,在士官的带领下直接“违抗”了自己总督的命令,加入了瓦伦丁和东区的联合部队。

  西区守军的营地,在收到急报的同时就乱成了一锅粥。传令兵的叫喊声、马匹嘶鸣声、士兵慌叫声、碰撞咒骂声……响成了一片。营地里影影绰绰,无数人影在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士兵们忙着穿铠甲、拿兵器、找队伍,一个个手忙脚乱。折腾了半天,士兵们找不到自己的指挥官,指挥官也找不到自己的士兵,营地里一片混乱。

  这个时候,瓦伦丁和东督的联合军在恰好的时机抵达了西区营地。

  瓦伦丁的两千勇士埋伏在外,东区的一千刀斧手蜂拥着闯进营地,四处高声大叫:“不好了!不好了!叛军大队人马杀进帝都了!”“叛军杀来了!足足有十万人啊!快跑啊……”“不好了!四门都被叛军攻破了,西督纳拉达已经阵亡!”“完蛋了!完蛋了!快跑啊,叛军已经杀过来了!……”这些士兵本就是塞奥克的守军,黑暗中根本分辨不出真假。原本就已经非常纷乱的西区营地顿时更是鸡飞狗跳,无数来不及穿盔甲的士兵光着脚丫子,提着衣服裤子四处乱窜。混杂在其中的东区士兵们抽出刀子下手了,一个个一边叫着:“不好了,有叛军混进来了!”“啊!你是奸细!去死吧……”“我认得你!你是叛军的奸细!”一边挥刀直砍了下去,还顺手把火把往帐篷、辎重里扔。西区的士兵被杀了个莫名其妙、手足无措。火光闪耀中,只见无数穿着同样制服的士兵象疯子般乱砍乱杀,耳边无数惊惶失措得变了调的声音在高声乱叫,只要稍迟疑一点,身边就有无数刀枪在往你身上砍来,你不杀别人,别人就要杀你。在这种疯狂失控了的场面下,就算是最冷静的士官,在经历了白费力气的劝阻,和无数次明刀暗枪的招呼过之后,也忍不住拔出刀剑加入了混战的行列。

  事实上,这完全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东区的士兵们都在自己的腰上系了一条红绸带作为标志,绝不会误伤到自己人。他们看上去也象疯子般见人就砍,实际上心里却十分明白,专拣那些手忙脚乱的西区士兵下手,而且专用偷袭的手法。往往是一边叫着“不要打不要打!我是自己人!”然后乘人家不留意时背后给他一刀子。如果得了手就直接砍死,没得手就立即溜开找下一个目标,留下受了伤的西区士兵,被激怒得嗷嗷乱叫象只红了眼的公牛,不分你我见人就砍。在这样的混乱局面下,百分之六七十的西区士兵都丧命在了自己同伴的刀下。

  瓦伦丁带领的两千勇士都是一身黑衣,躲在营地外的黑暗里,专拣逃出来的西区士兵下手,往往都是三四个围攻人家一个。那些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西区士兵惊魂未定之下,都是几下子就被砍死,只留下一声声惨叫声在营地外的四周回响,仿佛更加印证了“叛军大队人马已经杀进城”的谣言。

  这会儿,艾尔多的人马已经肃清了西区的巡逻队,直冲西督纳拉达的官邸去了。一路上,无数被惊醒了的平民都不敢开灯,一个个躲在门后偷偷地往外望着。也有胆子大的,又对克劳迪亚斯是恨之入骨的年轻人,脑子一热,抄起家中的锄头和菜刀也跟着队伍杀过去了。

  在这些人的指引下,对塞奥克的道路不是很熟悉的艾尔多也顺利地抄近路杀到了纳拉达的官邸前,一千多人围得密密麻麻的,很轻易地就砸开了门杀了进去。近身侍卫们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不是投降就是被杀了。可是搜遍了整个官邸,也找不到纳拉达的影子,看起来竟是抢先得到消息逃跑了。

  艾尔多只沉思了两秒钟,就果断地下令转移了。纳拉达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失去了直辖士兵的他也起不了什么风浪,不值得再为他费时间了。

  赶到西区营地外围,艾尔多和瓦伦丁的人马顺利会师了,三千多人杀了进去,很快地结束了这场战斗。欧恩和范泰伦俩兄弟混在东区士兵里,早已杀得满头是汗。三千名整编的西区士兵只有不到两百人幸运地逃了出去,尸体堆得营地内外横七竖八的都是。

  三路人马汇合在一起,大致清点了一下,有四千余人,总共只折损了不到三百人。但是,艾尔多、瓦伦丁彼此心里都明白,这才只是整场战争的热身而已,真正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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