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灵兽姻缘 二

  吴家苦尽甘来,多年的愁云一扫而空,吴应爵心中的高兴早非笔墨可以形容,当晚便在大厅设宴款待众人,以示答谢。

  修莫斯排行最长,公推坐在首位,其余众人按着长幼依次坐下,吴应爵便在主位相陪。吴月娘今夜穿一身淡紫色衫子,云鬓高盘,由巧儿陪着坐在吴应爵身边。

  巧儿伺候着吴月娘入座,乖巧地站在一边。

  吴月娘拉着她的手,对吴应爵道:“爹,让巧儿坐在我旁边好么?”

  吴应爵怔了怔,却转头向任天翔和蔺紫烟等人看去,心道主人设宴竟然让丫鬟上座,岂非怠慢了客人?

  他素来端庄严谨,对经纬礼仪尤其看重,殊不知不仅任天翔是个不拘小节的散仙,修莫斯更是西方教外之民,都非平凡世俗所能限制,便是大家闺秀的蔺紫烟,也从未真的将诸般繁文缛节放在心上。

  蔺紫烟见吴应爵露出犹豫神色,立刻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笑道:“吴伯伯,巧儿这次居功至伟,该当有番犒劳罢。”

  任天翔和修莫斯也是随声附和,吴应爵架不住人多,终于点头答应,叫人为巧儿添了座位,坐在吴月娘身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蔺紫烟旁敲侧击,谈起吴月娘以后的事来。

  吴应爵抚髯笑道:“我日前为月娘订了一门上佳的亲事,如今月娘身子大好,正可以在吉日出嫁!”

  “甚么?”

  这话一说,吴月娘与蔺紫烟都是大吃一惊。吴月娘更是急道:“爹,这般大事,怎么如此匆忙的?”

  “甚么匆忙,女孩子家不懂事!”吴应爵瞪了她一眼,道,“张府催得甚急,何况你大病痊愈,正是吉兆。七日后是黄道吉日,择日不如撞日,我打算就在那天将喜事办了。”

  “爹!女儿不愿嫁!”吴月娘听他说得如此截钉断铁,也急了起来。

  吴应爵料不到一向乖巧的女儿竟然当众违抗自己,大怒道:“古来婚姻便由父母作主,你娘不在世,此事便由我说了算。”

  吴月娘还待抗辩,身旁的巧儿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袖,吴月娘记起巧儿当初说有办法应付的事,终于强忍住不再说话。

  原本其乐融融的家宴被这场风波一搅,登时都没了心情,任天翔等人又坐了一会,便言道天色太晚,告辞离开了。

  回到蔺府,蔺紫烟将吴月娘与卢德容的事与众人说了,不免又是一番议论。

  “甚么人!”

  正在此时,花厅门外忽然传来欧冶子的沉声喝问,接着便是一阵打斗的声响。

  任天翔心中大奇,暗道欧冶子是天下武林十大高手中的人物,甚么人有这般大的胆子竟敢与他动手。果然,过不了片刻功夫,来人一声惨呼,似乎受了伤。

  蔺紫烟听那声音稚嫩,依稀便是巧儿。任天翔与修莫斯自然也听到了,一众人急忙抢出去,要看个究竟。

  果然,与欧冶子在花园中对峙的,正是现出真身的小狐妖巧儿,想是刚刚吃了欧冶子一记重击的关系,巧儿一张小脸疼得煞白,倚在假山石上喘息不已。欧冶子一掌按在她的天灵要害上,显然已将她制服。

  欧冶子见任天翔赶过来,施礼道:“师父,这小妖魅企图混入蔺府,弟子将她截住了。”

  那巧儿原本就对任天翔冤枉自己有些不忿,此刻一听欧冶子这糟老头原来竟是他的徒弟,更是对任天翔气愤莫名,杏眼对着任天翔狠狠一瞪,却不说话。

  任天翔见她如此,心知自己早被这小丫头讨厌得很了,他也是有愧于心,挠挠头,只好当作没看见。转身对欧冶子道:“这小姑娘并非歹人,你先放开她罢。”

  欧冶子依命退开。蔺紫烟上前将巧儿扶住,一边柔声问道:“巧儿,你怎么这时候来这里?”

  巧儿调匀了一下呼吸,方才开口道:“小姐不肯嫁去张家,我想帮小姐应付这门婚事,但只凭我的道行还是不够,所以想来找蔺小姐帮忙。哪知道……哼哼……”

  说罢,又瞪了任天翔一眼。

  任天翔心中苦笑,问道:“不知道巧儿姑娘要我们如何帮手?”

  巧儿道:“我前些日子已去张家探过,张公子是个胆小如鼠的人,只需要稍加吓唬便可让他知难而退。”

  “作祟吓人么?这事该难不倒巧儿罢?”蔺紫烟有些奇怪,随口道。

  任天翔摇头道:“山精妖魅修真,素来是不去招惹红尘为上。巧儿是得道狐仙,暗中帮忙尚可,哪能自己出手作祟吓人的。”

  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巧儿对他看了一眼,倒是颇满意这番说话,点头道:“难便难在这里,不能直接出手,唯有靠些小伎俩了。”

  修莫斯问道:“却是甚么伎俩?”

  巧儿自豪地道:“这个法子,可是我们狐精特有的呢。”

  “啊,是‘狐幻之术’么?”任天翔忍不住插嘴道。

  “就是这个。”巧儿点头道,“借用药物之力使人不知不觉间中幻术,便是这个法子的真相了。但我的修行毕竟不够,炼制药物时没甚么把握。”

  任天翔道:“若巧儿姑娘不嫌弃的话,那便让我来罢。”

  其实任天翔便是不说,巧儿原也是想请他出手相助的。但一者有些害怕任天翔收伏娇儿时的威势,二者心中对任天翔着实有些讨厌,巧儿宁愿等着他自己开口。如今任天翔果然自告奋勇,她心中却也暗暗松了口气。

  当下巧儿将如何炼制幻药的口诀心法一一告知,更详细嘱咐了几句,直到任天翔全部明白了,方才离开。

  之后的数日里,任天翔便起炉炼丹,不问外事。

  六天时间匆匆过去,任天翔炉开药成,暗中将幻药送到了巧儿手中。

  第二日便是吴月娘出嫁的日子。吴家是一方富贾,西门家和李家败亡之后,声势更是如日中天,吴应爵的独生千金出嫁,如何能够含糊了。单是门口吹拉弹唱的,竟也站了一条街!

  吉时已到,新郎官跨着高头大马来到吴府迎亲,见过了家长之后,媒婆们将红头盖罩住头脸的新娘迎了出来。

  那张公子早已听闻吴月娘的美色,如今虽然不见脸容,但只需看那婀娜的身材,心中登时便心猿意马起来,趁着跪拜岳父的时候,不停地拿眼偷看。

  隐在一边的巧儿冷眼看着,忽然微微吹了口气,刮起小小一阵旋风,将遮住吴月娘的头盖掀起少许。其它人尚未发觉,却恰好可以被张公子看见。

  张公子正在偷瞟,猛然间变得脸无人色。赞礼生喊了两次拜谢父母,他竟然浑没听见。半晌,忽然大叫一声,夺门便往外面冲去。

  众人不明所以,都在后面叫道:“喂!新娘子还在这里,怎么就跑了?”

  张公子一路跑,一路喊道:“不要了,不要了!鬼那!鬼那!”再不回头,跑了出去。

  一片混乱之中,吴月娘由巧儿扶进了里屋。

  吴应爵料不到事情会是这样,气得怒发冲冠,却又得应付各方贺客,那份尴尬更是让他怒不可遏。

  蔺紫烟和任天翔早已等在房内,见吴月娘和巧儿进来,都是拍手大笑,共贺计谋成功。还未谈得几句,吴应爵已然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他进门劈头便是一句:“巧儿,这是你搞的鬼?”

  吴应爵一生大风大浪也是经多了的,好好的喜事忽然出了这般怪状,立刻便猜到是巧儿从中弄鬼。

  巧儿也不隐瞒,答道:“老爷,小姐确确实实不想嫁给张公子,还请老爷体谅小姐的苦衷。”

  吴应爵盛怒之下,想也不想便大声道:“荒唐!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说了算,哪有自己作主的道理!”

  吴月娘也急了起来,抗声道:“爹!女儿不嫁!”

  吴应爵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吴月娘说不出话来。

  蔺紫烟在旁见他们父女争执,急忙打圆场道:“吴伯伯,月娘妹妹其实早有心许的人,而且也是门当户对。如今张公子自己毁婚,何不让有情人得成眷属?”

  吴应爵闻言怒道:“你当我不知么?还不是那个卢德容?好!我成全你们,只要今日吉时他能赶来这里,你们的亲事我便答应,若不然,哼!”

  说罢一拂袍袖,转身便走。

  众人没想到吴应爵会如此说,一时都愣住了。

  蔺紫烟急道:“卢公子还在京城,一日时间如何赶得回来?吴伯伯根本就是不想答应亲事,故意刁难!”

  她看了任天翔一眼,希望他能有甚么好办法。

  任天翔皱眉沉思,显然也没甚么手段。

  吴月娘呆然半晌,咬牙道:“爹爹这样固执,我也做一回不孝女儿,学着卓文君私逃就是了。”

  蔺紫烟还待相劝,门外听巧儿的声音道:“小姐别着急,先出来看看。”

  众人来到门外,巧儿将大家一路领到了后院的马厩。眼看马夫倒在草料堆里正蒙头大睡,显是巧儿做的手脚。

  也不管众人的疑惑,巧儿十分利索地牵过一匹高大白马,对吴月娘道:“小姐,七日前老爷说要办亲事时,奴婢便用幻术给京城的卢公子托了梦。他如今早已在回大同的路上了。小姐只需沿汾河逆流而上,便可在今日内遇到卢公子的船。老爷只是说吉日完婚,却没说须在家中,小姐快些赶去,老爷也说不上甚么。”

  吴月娘心中大喜,也不及说甚么,由蔺紫烟相助扶上了马背。众人也由马厩中牵出了坐骑,连加两鞭,呼拉拉由后院冲了出去。

  时辰眨眼已过酉时,鲜红的彩霞映满江湖,吴月娘等人策马沿江飞驰,寻找卢德容的商船。

  由吴府出来已有两个时辰,眼看天色向晚,众人逐渐开始心焦起来,吴月娘一张俏脸更是煞白一片,早已累得狠了。

  堪堪冲上一座土岗,任天翔极目远眺,却见汾河江面上平镜一片,看不见一点风帆的影子。眼看吴月娘在马上摇摇欲坠,怕是支持不下去了。

  任天翔心中微叹,暗道痴情女子果然让人佩服。这吴小姐身子才刚刚好转,便强撑着策马疾驰,毅力之坚,非常人可比。

  他正想劝慰几句,平地忽然响起一声威猛之极的虎啸。威势所及,众人座下的马匹吓得全都惊叫着人立起来。吴月娘措不及防,一下被摔到了地上。

  凌厉的山风中,一头吊睛白虎猛然由林子里窜了出来。众人齐声呼喝,这老虎也不管其它,竟直奔摔在地上的吴月娘,一口叼起便跑。

  巧儿和蔺紫烟大吃一惊,急忙施法要将老虎拦下,冷不防任天翔斜刺里窜了出来,一下拦在她二人面前。

  被他这一拦,那白虎转眼便跑得没影了。

  巧儿大怒,喝道:“任天翔!你做甚么!”

  蔺紫烟也是心中大急,不知道任天翔为何如此。但她与巧儿不同,芳心中早将任天翔看作天人一般,心知任天翔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果不其然,任天翔笑着解释道:“巧儿先别急,那只白虎是我熟识之人的贴身宝物。有那人出手,相信必会平安送到卢公子身边。”

  蔺紫烟见他说得这般笃定,虽然不知道他所说的熟人是谁,但心中已然信了。又反过来帮着任天翔劝了巧儿几句。

  巧儿终究不能放心,任天翔也无论如何要去见见那位“熟人”,三人当即又再启程。没了吴月娘,任天翔施展土遁之法,带着两人飞驰,脚程登时加快了不少。

  时近亥时,江面上终于找到了一艘大船,巧儿眼力远胜他人,凝目细望之下,大声道:“那是卢公子的船!卢公子在船上!”

  也不及翻身下马了,身子一展,竟凌空便向船上掠去。

  任天翔跟在她身后,托着蔺紫烟的纤腰,也一样腾空跃起,落到了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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