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垂死挣扎
“桃子啊，你看看那司长贵，平时人模人样的，今天居然找我来说想拿你续弦，我呸！什么狗东西！人模狗样的，肚子里全是些见不得人的肮脏的坏水！就不怕祖上冒烟，他死了都不得安生！咳咳咳咳……”
爷爷说得太激动了，又开始咳嗽，桃子心疼地坐到了爷爷的旁边帮他顺着背。
“跟我一样的老东西，居然还惦记小姑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爷爷难过地捏着衣服，不断地用拳头砸胸口。
“娃啊，我哪一天要是真没了，这司长贵可是第一个会欺负你的人啊！”
“爷爷……”
桃子怎么会不知道，那天在去地里回家的时候司长贵的嘴脸已经表现出来了。
“虽然说这种人我不该理会，但是他还是提醒了我，现在必须把你的后半生安排好，就算是不能，那也要把你剩下的三年大学要安排好哇！不然你就成流落街头的了！”
“爷爷，不会的，我现在已经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我的好娃娃，给爷说句实话，我要是现在没了，你的日子一个人还能过下去不？有没有人照顾你啊？”
“爷爷，贷款我毕业找了工作后就可以慢慢还了，我平时节俭一点，给人家干干活，我生活费够了的。”
爷爷听了不说话，只是看着对面的桌子，眉头紧锁，甚是伤神。
过了一会，爷爷终于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回道：“娃啊，按道理，我现在就应该给你把婆家找好了，但是我也知道世道在变啊，我们老一套的想法没几个年轻人愿意听了。算了，人啊，各有天命，儿孙自有儿孙福。”
爷爷的眼泪从充满皱纹的眼角落了下了。
爷爷用粗糙但是宽大厚实的手掌擦了擦眼泪，伸手把桃子抱在了怀里，难过地说：“我苦命的娃，杨家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爷爷拉着桃子的手，眼泪朦胧地嘱咐道：“杨桃啊，你听好了！如果哪天我死了，你就把我随便埋在后山那里。埋完我之后，你就收拾东西走吧，别回来了，走得远远地，过你自己的生活。不用管你爸爸了。”
“怎么可以！我不能不管爸爸啊？！”
“傻孩子，你爸爸顶个什么用！那司长贵我认识一辈子了，人都多狠毒，我不是不知道，既然你自己说了你可以照顾好你自己，你也大了，我就不能把你再往火坑里推。”
“可是，爷爷，……”
“没有可是了，就这样吧。”
顿了顿，爷爷伤心地说：“孩子，好好的，你爸爸这辈子就这样了，不要再拖累你了，我的这些话一定记住。”
今天爸爸晚上回来的格外早，还没有六点就自己回了家，手里拿着一把在路上采的五颜六色的野花，还用青草在花梗处绑了起来，打了一个结。
一回来，爸爸便兴高采烈地要给桃子看，还把花整个往桃子头上插，一边插一边拍手，高兴地说：“好看，好看，桃子好看。”
桃子本来因为爷爷说的话一直伤心了整个下午，但是看到爸爸开心的样子，自己心情也好了许多。
爸爸坐在了桃子旁边，头放在了膝盖上，侧过脸认真地看着桃子，突然讲到：“桃子像珍芳，像！”
“珍芳是谁啊？”
爸爸突然笑得很开心，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胸口，自豪地说：“我！我媳妇！我媳妇啊！”
桃子捏着花的手突然一僵，这是妈妈的名字吗？
爷爷从不提起。
桃子突然感到一丝伤神，爸爸又做到桃子身边，看着桃子的脸低声重复道：“像，你像，你像珍芳。”
是啊，像妈妈，这不就连司长贵都这样讲了吗！
都是司长贵来找爷爷，爷爷才会那样说话的！都是那个坏蛋！
桃子转头看向爸爸，突然间想哭
自从爸爸傻掉之后，就一直被村里人欺负，甚至一些孩子都当着爷爷的面喊他大傻子，如果爷爷那天真走了，自己再把爸爸丢掉，那爸爸当真是要自生自灭了。人家都说养儿防老，爸爸没有儿子，但是有女儿啊，怎么能自生自灭呢？！
想着想着，桃子的心就像被石头砸了一样疼，眼泪也止不住地留了下来。
“不哭不哭，桃子不哭。”
爸爸抬手便帮桃子要擦眼泪，但是擦了一下后发现自己的手很脏，便手忙脚乱地要拿起衣角给桃子擦。可爸爸发现衣服比手还脏，便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桃子的肩膀说：“不哭不哭，我去房间给你拿纸巾。”
说着，爸爸便起了身，桃子要拉也没拉住。
爸爸拿了纸跑了过来，轻轻地帮桃子擦去了脸上的泪痕，看着爸爸温柔的脸庞，突然记起很小的时候赵奶奶跟自己讲：“你爸爸呀是个好孩子，我一直看着长大的，人也温柔，善良，比其他人家生的姑娘都心善，只可惜啊，这人就喜欢挑软柿子捏，老天爷也是，就喜欢让好人一生不得安生。”
桃子鼻子一酸，痛楚沿着鼻腔传到了胸口，突然好舍不得爸爸，好心疼爸爸啊！
桃子没忍住，便一下子抱着爸爸哭了起来，爸爸愣掉了，一双胳膊停留在半空中，许久才缓缓开口：“桃啊，我的……我的衣服很脏……很脏的。”
桃子便起了身，拿右手用力抹干净了脸上的眼泪，声音有点沙哑地说：“不脏，脏了我给你洗。”
”啊？…那…好啊。”
爸爸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不敢看桃子，笑嘻嘻地答应着，脸都红了。
桃子正坐着打算回厨房继续做饭，突然从烟囱里冒出了青白的烟，夹杂着菜香。
应该是爷爷在做饭了。
桃子拉着爸爸起身说：“去吃饭了。”
“嗯嗯。”
坐在饭桌上吃着爷爷做的茄子炒辣椒，桃子思绪万千，不知道还可以吃几次爷爷做的饭。
“来，多吃点饭。”
爷爷给桃子碗里夹了好多菜。
夜晚，桃子坐在院子里，靠着树，抬头看星星，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爷爷在的房间。
爷爷打开了屋里的小灯泡，灯泡发出的暖黄色洒满着整个房间，而爷爷背对着紧闭的窗户抽着旱烟。
暖黄色的房间，紧闭的窗户，黑色且摇摇欲坠的背影，融为一体，在夜晚甚是荒凉。
有时候人老了，活着也是一直残忍。
风烛残年，本是如此。
留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