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路上捡的
十日后，镖局押着三百万两白银和活着的尽欢回来了。
去时的一百万两白银，已经平安抵达扶风县，并捐给了净业寺。
被问到回程带来的这三百万两白银，所有人都一致答道:“路上捡的。”
从京城出发入官道，过了两百里，便能看到聚龙山。这里地势显要，易守难攻，且匪首与朝内几位重臣私相勾结，近百年来，一直都是山贼落草的首选之地。
二小姐那一百万两白银，还没到聚龙山，就已经被巡山的小毛贼盯上了。
聚龙山打劫的手段五花八门，有些长年行走在聚龙山的镖师都说从没见他们用过同一个招式:你穿着铠衣，他们放火；你带着刀枪，他们挖坑；你防着脚下，他们射箭；你骑着快马，他们就对着你的头顶搬起石头往下扔。
因此，押镖的二十名镖师还未走到聚龙山，便已急张拘诸，局促不安。
这次镖队遇到的突袭就是滚石。镖师们听过二小姐的吩咐，早已把生死置之第一，见到滚石落下，纷纷拔腿便跑。
唯一没有跑的就是尽欢。
虽然二小姐说过，尽欢的性命不必保，但良心尚存的总镖头还是抑制住了自己求生的本能，一个箭步跑到尽欢身后，想要抵住那块即将落在他身上的巨石。
然而，被护住的是总镖头。
只见尽欢轻轻一抬手，便轻而易举地顶起巨石。只见他再轻轻一撒手，巨石便在不远处轰隆一声，砸断了一棵枝壮根深的老树。
尽管头顶的落石如瓢泼大雨一般疾迅而猛烈地坠下，尽欢却不慌不忙地举起他那两只白皙纤嫩的小手，如抚琴一般优雅地推移着不断掉落的巨石。
这一幕把总镖头看呆了。可惜其他的镖师们只顾着逃命，根本没人敢回头看这如索命符一般的巨石阵一眼。
巨石肆无忌惮地滚砸了约半柱香的时间。见到这种阵的人分两种:一种是腿快的逃命汉，一种是胆大的短命鬼。
逃命汉自然不足为惧，向怕死的人劫财比在河里摸石头都轻松；而短命鬼一般都是以肉泥形象出现，山贼们也是司空见惯。
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巨石阵的死亡范围内，还有两个活人。
总镖头若是一对一，自然是不怕这些小毛贼的。但是眼下的状态大抵是以一敌百，风险的确很高。虽然这个小鬼貌似力气很大，但能扔石头不代表能打，这个战斗力暂时也可以忽略不计。
最主要的是，他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二小姐吩咐的话:走镖不用赔。
总镖头抱起尽欢，向山贼们抱拳道:“各位好汉，我乃镇远镖局总镖头赵铁拳，我和弟兄们押运的一百万两白银都可尽数赠与各位好汉，只求各位英雄行个方便，放我兄弟们过山，赵某在此谢过各位了！”
山贼们听罢，倒是吃了一惊。这么大笔的钱财，居然可以交得这么痛快？现在已经不是不愿放他们过山，而是怀疑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鬼主意。
不过做山贼这一行的，脑子不灵光的还是占多数。很快他们就放弃了无谓的怀疑，开始查验箱子里的白银。
正当山贼们准备把银子往山上运的时候，突然角落里传来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你们……是要把银子带走吗？”
几个山贼回头，却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在一本正经地向他们提问。
“你是想跟我们一起走？啧啧啧，可惜是个男娃，你要是个女娃娃……”
“我问，你们是要把银子带走吗？”尽欢再次严肃地问道。
“废话还不少！赵镖头，看好你的小野崽子！”
总镖头急忙捂住了尽欢的嘴:“银子咱们不要了，咱们回家。”
尽欢眨巴着他的大眼睛:“可是二小姐告诉我，如果这些银子少了一个子儿，我就不能回去见她。”
被磨烦了的一个小胡子终于耐不下性子，直冲尽欢大踏步走来，举起手，一个巴掌就要落下来。
“啪”的一声，耳光没有落在尽欢的脸上，倒是小胡子举起的那只手，连皮肉带骨头，被尽欢的小手给生生折断了。
过于始料不及，小胡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
山贼们见状，纷纷带着刀枪涌了过来。总镖头叹了口气，今天，这条命算是交代在这里了。不过剿贼灭匪本是为民除害，杀一个垫背，宰两个不亏。身为镇远镖局的总镖头，从押镖的路上出发见阎王，也算死得其所。
还没等总镖头握好枪，尽欢便举起了一块巨石，砸向众山贼。还没等被砸中的山贼叫出声，尽欢已经又扔出了两块巨石。
还没等想要逃跑的山贼们转身，这一百多个山贼就已经全被尽欢举起的山石砸倒一大片。
有的山贼被砸到头，脑浆四溅，当场一命呜呼；有的山贼被砸烂半个身子，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有的山贼被压到腿脚，命是无大碍，但也挣不脱。
尽欢拍了拍手上的土，走到鼻涕满脸的小胡子身边，问了第三遍:“你们是要把银子带走吗？”
这张脸是小胡子这辈子见过的最纯真无邪的脸，也是最狰狞可怕的脸。
“小爷爷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敢在太岁爷爷面前动土！小的知道错了！请小爷爷饶小的一命！”小胡子一边哭，一边铿铿地在地上磕头，磕得脑袋都破了似乎也不知道疼。
“二小姐说，别人抢我一颗糖，我便要他还三颗方可。”尽欢一脸坚定地看向还没从惊诧中醒过神的总镖头:“我不知道二小姐的银子有多少，但是他们想抢一份，就要还我三份，不然二小姐会不高兴。”
最终，由总镖头作为代表，和聚龙山的首领谈判。在众山贼鬼哭狼嚎的求救声中，聚龙山首领终于忍痛同意以三百万两白银的价格，买下尽欢把巨石从山贼身上抬走的服务。
但这三百万两银子如何带回，倒是成了镖师们头疼的问题。如果带着三百万两白银继续前往扶风县，这押送的重物比先前多了三倍是其一，这押送的规格比先前显眼了三倍是其二，最重要的是，这押送路上招来的贼人会有多少，谁都说不清。
因此聚龙山的首领提出，可以先把银两寄存在聚龙山，回程再取，他们盗亦有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但是贼人的话毕竟不敢让人随意相信。经这一役，双方都已结下梁子，回来的时候聚龙山已经休整好，贼人翻脸，在所难免。不交银子是小事，再打起来就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总镖头向尽欢解释了当前的处境，问他想如何处理这应该属于他的三百万两银子。
尽欢一脸轻松地向山贼首领提出了他的意见。
“银子我们回来再与你取。若你们反悔，我便将你们今日的丢人事讲给寻芳院的姊姊们听。一件事，若是被寻芳院的姊姊们知道了，全天下便都知道了。”
“还有，二小姐教我，别人夺我一分，我必夺回三分。存在你们这的银子，三倍有多少我还不会算，但你们应该算得出。”
回程的路上，聚龙山毕恭毕敬地献上了三百万两白银，还雇了五十个农夫帮忙抬回京城。
临走时，聚龙山的首领对镖师们千叮咛万嘱咐:“若是有人问到这银子哪里来的，还请各位师傅说是路上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