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归庄

  拦路摔马的那人身材矮小,体格精壮,约莫五十来岁,穿着灰色短衫,腰里别着个大铃铛,双手背在身后,嘴里叼着根枯草,一脸的不在意。

  紫函并不认识此人,但也不想多问什么,既然对方出手,便没得后路,刀过玉尘,带起一团蒙雾,由下向上斩向那人面门,刀芒映雪,眼见就到了那人跟前。忽的天地暗了下来,一股强大的旋风将紫函的攻势硬是吹散,倒退了数步。安星仁眼神一灭,已然知晓此人来路,心中不由惊疑不定。

  紫函脚下借力止住退势,定睛凝视,茫茫雪帘中飞出一个庞然大物,一只罕见异常的鹏鸟,翅展数丈,遮天蔽日,盘旋在玄阳城上空,双翅带起旋风,直刮的树枝乱颤,玉雪横飞。

  安星仁迎风走到紫函身前,长袍猎猎作响,一挥衣袖撩开碎雪大声喊道:

  “葫芦岛枭前辈,停下吧!”

  那人听见有人叫出他的名号,忽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怪哉怪哉,我的鸟儿多年不见日月,竟还有人记得。来嘛来嘛,来瞧瞧是哪个?”

  说罢一摘腰间大铃铛,指间轻点铃边,发出清脆的铃音,指力看似不大,这声音却是悠长不绝,空中的大鹏耳闻铃音,欢啸一声,噗嗤了几下,便落到了地上,拢翅昂首站在一旁。

  安星仁挡下正欲上前质问的紫函,走上前去抱拳行礼,不亢不卑,正欲开口说话,那人又是忽的抢先开了口:

  “哎呀哎呀,我知道你,世间可医人,阴间能医鬼,叫什么圣手冥医,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正是在下,想当年,我的师傅与葫芦岛岛主交情不浅,六神侯更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安星仁顿了一下,提高了音调:“但不知今日,枭神候前辈何以毁车伤人?”

  “误会误会,哈哈哈,我是个送信的,怕拦不住你,下策下策……”说罢从衣中抽出一封信件,轻轻摆在雪地上,也不等这边开口,摇铃吹哨,几个闪转消失在视野中,大鹏鸟也扑腾了几下翅膀,迎雪飞远。

  那封信被吹起,紫函眼疾手快,一个垫步把信收入手中,转身一脸不快:

  “哼,庸医,你拦着我做什么,让他给跑了,他怎么好像很怕你的样子?”

  “我师父给他的主子,就是葫芦岛的岛主治过病,他便吩咐对我们要万分崇敬,不得有得罪。”安星仁微微一笑。

  “什么葫芦岛不葫芦岛,听都没听说过。”

  紫函低头望着手中的信,也不搭理安星仁,自顾打开信,信上只有四个字,却让紫函花容失色,呆立原地不知所措,白雪飞落到她的发髻,晶莹剔透。

  归海星河!

  安星仁也看到了信上的内容,不由也是惊异不已,想这归海星河杳无音讯已然一年有余,按照他的身体状况,怕是命不久矣。怎会这时候忽然传出了消息?这信是他亲笔,还是葫芦岛有所阴谋?

  “紫函,先回茶庄吧,蛮阔的伤耽误不得!”他轻抚着玉紫函,柔声说道。

  紫函回首望了不远处的蛮阔,盖其身上的长衫已被白雪覆盖,脸色郁墨,生气微弱。也知不能耽搁,当即小心翼翼收起那份信件。

  马车被毁,他二人只得先在玄阳城玉茶庄分店落脚,重新找到了一辆马车,片刻不敢停留,驾马飞驰,冒风迎雪,一路忐忑。总算是回到了玉茶庄。

  这边安星仁急忙救治蛮阔,以冥针破穴,置之死地而后生,温药滋补,祈求天地造化。

  而玉紫函自然上了麒麟楼——玉茶庄大掌柜玉洺薇的婚楼,当初婚楼一夜成,怒麒麟归海星河与素手兰心玉洺薇喜结连理,不失为江湖一段佳话。

  紫函来到了洺薇闺阁,姐姐独坐楼台,倚栏望雪,面前清壶玉杯,一杯酒水已经被饮了一半,放在栏上,落尽了寒雪。洺薇端起玉杯,也不顾其他,半杯烈酒半杯雪,仰首一饮而尽。竟痴痴的笑了起来,笑中滑泪,悲喜无常。自从归海星河久病不治,不辞而别,洺薇便经常这样自斟自饮。

  忽闻脚步声响起,洺薇忙用衣袖拭了拭泪,回首见是自己的妹妹,眉宇有了些许欣喜,连忙下了栏栅,迎了上去:

  “紫函,你可回来了,鬼茶有下落了?”

  紫函有点阴沉,将过往向姐姐一说,蛮阔伤重,洺薇大惊,急欲前去看望蛮阔。没走几步,便被紫函拉住。

  “姐姐,回来之时半路遇到一个怪人……”

  洺薇略有疑惑,望着紫函,见她从怀中抽出一封信文,展开定睛一看,望着那无比熟悉的名字,只觉脑中嗡响,眉头皱起,重新坐到了椅上。

  “姐姐,听那庸医说,拦路的是葫芦岛的什么养鸟的人。会不会星河哥在那葫芦岛上?”

  洺薇不语,闻是葫芦岛之人,心中悲疑不定:“此事先搁一旁,我收拾一下去寻望蛮阔。”紫函默默点头先行退出了闺阁,前往蛮阔住处。

  刚下了麒麟楼,前方仆人匆匆来到跟前,脸色慌张:“主子,蛮阔大爷被安先生带去了茶山……”

  紫函一听蛮阔被带去茶山,只觉蹊跷,茶山现在当是白雪覆地,枯枝残叶,并没有救命之物,难不成那庸医治人无果,要做什么出格之事?不容多想,吩咐仆人通报洺薇,自己携刀便赶去茶山。

  麒麟楼上,洺薇俏立窗前,任凭风雪沾染了丝发,手中紧握着那封写有归海星河的书信,心中五味杂陈。其身后,无声息出现了一道人影,飘忽不定,仿佛从地幽归来,不明其宗,泯灭暗淡之中,又似伴有星辰之光华,花木之荣盛,神秘诡异,无可揣度。

  玉洺薇未曾回首,只淡淡唤了一声:“老祖!”便也抑制不了,眼中闪烁,两行清泪融化了脸上了玉尘白雪,楚楚动人。

  那道人影接过了书信,在洺薇耳畔低语几句,便飘然不见,似乎从不曾出现过。洺薇默然,拭了拭泪痕,望向窗外风雪渐弱,远处茶山隐于天际,仿佛雾中魔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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