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风源里的交易
嘉凝一口气跑出去好远，她忘情地奔跑，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胸中的泪水不至于夺眶而出。一抬头，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又来到了那方水潭前。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她听得出那是曜天。
嘉凝没有回头，更不去理睬曜天，找了块靠水边的石头坐下，眼睛盯着碧绿的潭水一动不动。曜天也并没有上前去打搅她，而是在离她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也坐了下来。
“我和依然很早就订立了婚约。”不管嘉凝是否在听，也不顾她是否愿意听，曜天开始了他的陈述，“依然是我的婢女，她虽然是平民出身，但是聪慧、坚韧而且善解人意，那个时候的我正是被她的这一点所吸引。当然，以她的身份，父母是不可能同意我们在一起的，来自家族的阻力很大。”
虽然不情愿，但是好奇和比较的心理驱使嘉凝还是想要听一听到底曜天身边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她听到那个女人的出身就理解了为什么刚才明伦会说“你还真是信守承诺了。”
曜天继续着他的陈述：“曾经，我几乎都要放弃了，甚至开始怀疑这段感情的真实性。就在我动摇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你应该听说过，我曾在圣廷有官职，后来获罪被罢免。其实，是我得罪了主后。主后是个权欲极强的人，她手下收拢了许多人才，圣廷的很多官员都是她的亲信，她看上了谁就一定要让这个人为她所用，为此不择手段。当时的我，年轻气盛，不知道得罪这个女人的后果，只是单纯的看不惯她的做派，而且也不想牵涉进集团的纷争，于是就断然地拒绝了她的邀约。没想，这一举动竟让她视我为异己。”
原来曜天获罪是这么个原因，可是这又和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嘉凝暗想，不动声色地听他继续。
“我被定了罪，性命堪忧，主后还封锁了消息，一心要取我的性命。这时，是依然冒死出城，回到部族通报消息，并且提议去求天若阁主帮忙。阁主的上书引起了主上的重视，才重查我的案子，还我清白。于是，我回到部族，从此开始效命阁主。经历了这件事，我才下定决心要对这个救我于危难的真情女子许下承诺。而且，她的机智、果敢也得到了父亲的认可，像我经常在外，族中有这样一个女人掌舵也确实能为我分担许多。”
“所以你就娶了她，以体现你信守承诺的大丈夫作风？”嘉凝虽然装作没在理会，却难以抑制心中的波涛汹涌，还是说了出口。
见到嘉凝有所反应，曜天一直揪着的心稍稍舒缓了一下，却又发现自己对于这个问题竟然难于回答，“承诺和责任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他缓缓地说道。
“那你就抱着你的承诺和责任活着好了，”嘉凝突然转过头看着曜天，嗓音沙哑，“干嘛还要来招惹我？”
曜天的心猛然一紧，一股刀绞般的疼痛霎那间沁入每一条神经，“对不起，”他的声音惊慌中掺杂着浓浓的愧疚，“对不起，嘉凝。是我不该，不该因为自己的情不自禁而把你卷进来。”
此时嘉凝的泪水已经止不住地喷涌而出，她身体颤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大声嚷道：“你既然有婚约，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对我好，让我感受到温暖，让我产生错觉，让我这么伤心！到头来只是你的一个情不自禁？你知不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从来没有对一个人有过这样的感情！你却让我像一个傻子——”
突然，嘉凝的身体僵硬了，那个怀抱还是那样的温暖。曜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一把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可是猛然他又推开了她。
嘉凝的泪痕还挂在脸上，她惊讶地望着曜天，他的那张脸由红变得苍白，他嘴唇颤抖着，眼睛却不敢直视嘉凝，“我的心是真的，对你的感觉不是欺骗。可是，这是一个错误，错就错在遇见得太晚。所以，请不要再挂念我这个罪人，如果心里还放不下，我情愿你留有的是恨！”说完，他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嘉凝一个人呆坐在石头上吹着风。
族长会议秘密召开又秘密结束，各族长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了风源，各自开始有所行事。
戴荻知道潼泠一定见到了黛珩，可是他却对此只字未提，而且更显得异常的冷静，戴荻便也没有点破，她在心里暗想，这个孩子是长大了，开始懂得承受了。
自族长密会开始，人们就发现翔不见了踪影，在这个时刻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一定是领了重要的差事。果然，翔奉天若的命令前往余象国给国主冥熙送去了天若的亲笔密函，然后并没有回风源交差而是直奔洛迦城。还有更为重要的任务在等着他呢。
冷海一回到部族便率领早已严阵以待的北方大军开始南下，以追查老圣主死因，拆穿圣主后忤逆犯上阴谋为由向洛迦城进发。同时，圣廷也发出召命，武宫敌焰亲率大军讨伐风源挟持阁主犯上作乱的贼子，大军向西进发。于是，冷海调转大军由直接向南转向西，迎击圣廷大军，双方在距风源和洛迦城的中心地带摆开阵营，成对峙状态，战事一触即发。
就在前方剑拔弩张的紧迫时刻，风源却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他高挑的身材，宽阔的肩膀，一头乌黑的卷发散落在肩上，额上系着一条金色的发带，眉眼俊朗、英气勃勃，步伐稳健，气质高傲。走廊里，丁儿抬头看了一眼迎面而来的高贵男子，连忙把头低了下来，侧身相让。男子与她擦肩而过，微扬着下巴，目视前方，黑色的披风上挂着风的味道，那股气息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丁儿禁不住偷偷多瞄了他几眼。
“你能来我很高兴，许久不见，你越发英气逼人了，冥熙。”天若微笑着请冥熙坐下，然后屏退左右。
“阁主有请，我怎敢不应约。”冥熙说着彬彬有礼地坐下，然后话锋一转说道：“时间紧迫，还请阁主直奔主题吧！”
“好爽快！我想，正是你的这种大气和洒脱才深得二哥的欣赏。”
“可是阁主这次叫我来不就是为了对付您口中的二哥的吗？”冥熙看着天若的眼睛，这样无礼的举动要是换了旁人是断然不敢的。
但是天若却并没有生气，“看来，你和很多人都一样是误会了。我所针对的并不是二哥，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这个真相同样也是二哥应该知道的，他被那个女人蒙蔽太久了。”
冥熙微微一笑，“话虽如此，可是阁主殿下从始至终都在称二哥，却忘了他毕竟是日升的圣主。”
天若一怔，冥熙却接着说道：“好了，我才不在乎您家务事的孰是孰非，请您明说想要我做什么？”
天若知道对冥熙这样的人来说任何的技巧都是徒劳，他所看重的只有交易双方筹码的对称性，可就是这样冷静甚至于冷酷的一个人终究还是有他的弱点的，不然他也就不会站在这里，人只要有弱点就能攻克。想到这里，天若微微一笑，“我希望你帮我牵制其他子国，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想要他们保持中立。这个对你来说不难吧？”
冥熙笑道：“阁主既是个爽快人，为什么话只说一半？您对我的期望怕是不止这些吧？那另一半的内容应该是如果域魔边境的守军有动我余象则会出兵援助。”
“跟明白人说话果然不用费劲。不过，这个出兵只是如果，我需要这样一个保障。”天若说着站起身来，走到冥熙跟前。
“那么，如果我答应我能得到什么？”冥熙抬眼望着她道。
天若的眼睛看着窗外，悠悠地说道：“当初你的亲眷作为人质扣押在内廷，而今你的母亲已经亡故，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嫁入了圣族，其他的人说起来是亲眷，实际上却和你血亲疏远。现在你唯一在意的应该是那个经常上书向我讨要的人吧！怎么样，刚才来的时候应该碰到她了吧？”
“丁儿？”冥熙猛然站起，表情紧张，他想起刚才在走廊上碰到的那个短发女侍，她就是丁儿？这么久没见，他居然没有认出她。
天若瞥了一眼他这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和刚才的泰然自若判若两人，人都是有弱点的，只看死穴在哪儿。
“来人！”天若朝门外高声喝道，“让丁儿取我的宝石琉璃盏来！”然后回过头对着冥熙说：“一会儿你就能见到她了。这么长时间我一直没准你的请求实在是丁儿这丫头太得我欢心了，有她在身边我少操不少心。不过，就像我信中说的一样，只要你帮我成了事，这件宝贝我双手奉上。”
这时，丁儿推门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只珠匣。天若给她使了个眼色，丁儿便双手将匣子捧到冥熙的面前。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好好看看吧，这件宝贝可是完好着呢。”天若说道。
冥熙伸手去接匣子，动作很慢很慢，眼睛却盯着丁儿不放。丁儿低垂着头，久不见冥熙取走珠匣于是便将手又向上递得更高，然后偷偷抬了下头瞄了冥熙一眼，却与他的眼神撞个正着。冥熙清楚地看到那双水灵灵的眸子还有眉梢的那枚朱砂，是她，就是儿时趴在他背上熟睡的女孩儿，那个他曾经戏言说要娶她的孩子，而今他却发现那句儿时的戏言竟然几乎要了他的命。
冥熙刚刚拿起匣子，天若就下令道：“丁儿，退下吧！”丁儿于是顺从地退出门外。
冥熙打开珠匣，里面是一尊镶满宝石的琉璃盏，雕工精致，美轮美奂。
“怎么样，我的礼物还满意吧？如果满意就请小心收好，千万别磕碰了。”天若的笑容依旧的优雅端庄，冥熙轻轻盖上匣盖，“阁主，我相信你，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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