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风吹云散人断魂

  洛迦的胜利带给雳倏的震撼恐怕无人能及,韦彤再次登门把一切做了通禀,雳倏相信这是洛迦的意思。此刻,他靠在一堆垫子上,紧闭双眼,除了脑海里的一片空白还有肩上的伤隐隐作痛,他静静地等待洛迦的到来,决定坦然地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不管那会是什么。

  洛迦如约而至,身旁还是站着那个长发的看不清眉眼的阿鹩。雳倏向来不喜欢阿鹩,甚至有些讨厌他。在雳倏看来不管身处何职,奴才始终是奴才,可这个阿鹩却似乎不以为然,在日升他仿佛只为一个人弯腰,那就是他唯一的主人。圣廷里居然还有些官员巴结他,称呼他为大人,这让雳倏很不爽。更重要的是洛迦曾经当着自己的面替他辩驳说阿鹩可不是奴才。这个阿鹩似乎完全取得了洛迦的信任,雳倏甚至怀疑洛迦今时的变化正是受阿鹩影响,说不定这些都是他的主意。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满怀敌意地瞟了一眼阿鹩。

  洛迦来到雳倏卧榻前坐下,阿鹩退到一个角落里站定。雳倏端详着洛迦的脸,那张脸依旧稚气未脱,然而眉宇间流露出的气度却已和从前大不相同。

  洛迦并没有询问雳倏的伤情,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舅舅近来可好?”

  雳倏淡淡一笑,“恭喜你得胜,你让你的臣民刮目相看了。”

  “我很高兴能让舅舅刮目相看。但更让我高兴的是我能够担当地起日升赋予我的责任。”

  “这一点臣下从来没有怀疑过主上。”

  “是吗?”洛迦轻轻咳了一下,“正是因为舅舅相信我,所以当初才否了我的提议。这么说来我应该谢谢舅舅的。”

  提议?雳倏眉头一锁,洛迦所说的提议指的是什么,他心里不由打起鼓来,但还是故作镇定道:“提议?我倒忘记了。”

  “哦?舅舅居然忘记了?”说着,洛迦站起身来,轻轻地在屋里踱着步子,“那时候,**的回廊里,我跟舅舅提议要拿我的身份跟舅舅做个交易。”

  “圣主!圣主怎么样?我拿圣主位和你交换,交换这一次的自主!”洛迦的声音再次在雳倏脑海里回荡,她指的是这件事?原来她一直都没有释怀,原来她早就有了谋划,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男人,原来我和绿仁都输在了儿女情长。雳倏心里不禁一阵苦笑。

  洛迦却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她不紧不慢地说道:“或许你会以为我只是为了一个男人,如果那样的话,舅舅,你就真的看轻了我。”洛迦回到雳倏榻旁,她看着雳倏一字一句道:“那个时候,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曾经无论是掌管圣族还是统领日升我都不感兴趣,我唯一在意的就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我不要被安排,不要被约束,哪怕那真的是‘为我好’。可就是你们的‘为我好’教会了我,无拘无束的生活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我要自由就必须约束别人,而那约束的力量就是权力。幸好,这样东西本应该是我的,那就简单了,我的东西拿回来就好了。”

  雳倏再一次地震惊了,原来直到最后他都没弄懂洛迦的心思,这个女孩啊,那是天生的吗?她的狠毒、她的隐忍、她的细腻、她的从容,最可怕的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什么,子日里高高在上的宝座仿佛天然就是为她准备的。想到这里,雳倏乐了,“原来如此啊。你倒真像卅崟。”

  洛迦回过头冲他微微一笑,“哦?可是绿仁族母说我的个性和母亲如出一辙,她说像极了平辽家的女儿。”

  “姐姐?”美郈的音容笑貌浮现在雳倏眼前,虽然模糊可那双眼睛却很清晰,她的眼睛莞尔瞟过自己的眉梢倒似乎真的可以和眼前的这双眸子重合。

  “果然,平辽家的女人不简单哪。”这句话其实是雳倏自言自语,可洛迦却不管,她接着说:“怎么,舅舅还在把自己当做平辽家的?”

  雳倏没接话,他抬头盯着洛迦,却见她继续道:“燺铧家娶平辽家的女人,因为她们漂亮,平辽家也娶过燺铧家的女人,图的是权势。经过这几世的纠缠融合,你还能分得清楚自己身体里的哪一滴血姓燺铧,哪一滴又姓平辽吗?说什么为了家族的荣誉,那是人们在为自己的欲望描绘冠冕堂皇的外衣。只顾那衣着的色彩华丽却忘了它合不合体。其实呢,人大可以活得简单一些,欲望就让它直白点,我们或许分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几分之几属于平辽,几分之几又属于燺铧,可是所有的家族姓氏前都要加一个圣字。我们是圣族人,这就够了。”

  洛迦的话让雳倏心里很不是滋味,活了半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却有如梦方醒的感觉。如果自己曾经的欲望是直白的不混杂其他的感情因素,或许他早已取而代之;或者自己早能看透,也就早点释然,现在打打猎,喝喝酒,依旧贵而不权。他相信姐姐对这一点早已勘破,她所承诺的无冕之主只不过是生命里的又一个谎言。他知道,该是洛迦发落自己的时候了。

  “那么主上希望臣下怎么做呢?效仿绿仁族母还是……”

  雳倏话未说完,只见洛迦摆了摆手,她走到门前,背对着雳倏说道:“舅舅是聪明人,怎么会不知道你是不可能离开日升城的,我没办法让你走。”

  “所以呢?”雳倏的声音很低很低。

  洛迦依旧背对着他,眼睛望着门外的一株藤树,橘色的花瓣在风中轻轻飘落,似乎是答非所问:“我的记忆力比舅舅好,看,那株藤花我就记得。”说着她走出门,来到那株藤花下,用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凑到鼻尖轻轻嗅着。不知道雳倏是否能够猜到此刻浮现在洛迦脑海中的画面,他把她放在肩头,抓着她赤裸的脚踝,就在这棵树下,她橘色的裙摆和落花一起飞舞。

  洛迦的手轻轻一握捶了下来,她没有回头,没有告别,径直朝外面走去。

  阿鹩走到雳倏面前施了一礼。雳倏猜到他有话要说,却先开了口,“我真想亲眼看看她接下来怎么对付巫戎,你说我能看到吗?”

  “不能!”阿鹩的回答简短有力,“事实上主人已经接受了巫大人的辞呈,以后他就就只是大巫师。”

  好个巫戎,他的鼻子真好,总能嗅对味道,雳倏不得不佩服巫戎自保的本事。他微微笑着,看着阿鹩,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阿鹩只是平静地说道:“有件事主人说应该让大人知道。余象国主刚得了一个儿子。主人说这个孩子或许就是余象国的下一任国主。”说罢阿鹩便退了出去。

  雳倏闭上了眼睛,他知道余象国主一直卧病,刚得了个儿子?或许是下一位国主?哈哈,洛迦阿洛迦,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雳倏仰天大笑。

  不久,雳倏肩伤复发,生命随之黯然落幕。说实话,我宁可相信雳倏的死是他自己的原因或者是天意,毕竟,曾祖母对绿仁都尚可放她一条生路又怎么会对她至亲至爱的舅舅这般决绝。可是嘉凝却说她坚信是曾祖母做的,就是因为至爱才要绝情,才要斩断所有的退路,让自己别无选择地向前。

  那之后,韦彤如愿作上了武宫,却永远无法复制雳倏当初的辉煌,因为曾祖母从此再没有放过兵权。日升城被改名为洛迦城,曾祖母说国家和都城的名字一样太容易混淆,其实她是要让日升子民世世代代都记住她曾是这个王国的统治者。于是,真正的洛迦时代到来了。

  不久后余象国主病逝,阿鹩口中的那个孩子真的成了国主,未曾出嫁的梓殷公主以姑母的身份监国,时间平静地流逝着。

  风带走云的眷恋,天空胸膛浩瀚也有拥抱不了的温柔。

  风吹散云的骄傲,天空蔚蓝的宁静不依赖谁的风情万种。

  风踏着自由的节拍,或轻轻舞动,或呼啸而过。

  天空淡定地包容,前进的力量不在乎此刻哪片云在伤心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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