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改字更名

  陆星舒虽然击杀黄狮妖,心头却颇不轻松,伫立凝思片刻后方始收回兀自悬于空中的太极枰。捆绑黄狮妖的巨大光网劲力断绝倏然消失,黄狮妖紧绷绷的尸体失却束缚渐渐膨松挺直。

  陆星舒喟然长叹,解下腰间的两仪袋,将之前所收没的混元金盾和骁龙战斧倒在地上,随即运力召回散落一地的玄素棋,仍将两仪袋系于腰间。然后拾起混元金盾和骁龙战斧,走到不远处已缩成一团的精金铠甲前,正要将它们合于一处收起,忽见金甲之旁有一件长约四尺色作暗红造型古朴的剑鞘静静地躺在长草之间,晨光映照之下,剑鞘上镌刻的两个遒劲古字清晰可见,赫然正是“列缺”二字。

  陆星舒心中一动,急忙拾起剑鞘细看。只见剑鞘非金非石异质天成,通体雕刻着古怪花纹,样式从所未见。陆星舒审视多时,尝试着将一股真力注入剑鞘看可有什么异状。剑鞘受到真力激发,立刻射出万道红光,颤鸣声中流转不息。

  陆星舒正自惊叹,突听草坪彼端嗡鸣骤作。急回首看时,却见一柄古拙雄奇红光流动的长剑悬于空中,剑尖上射出一道尺许圆径的赤色光柱直冲霄汉。此时旭日初升,长剑灵光与天边红彤彤的朝阳浑然一色,明艳夺目。

  陆星舒耸然动容,喃喃自语道:“‘列缺’神剑,这便是‘列缺’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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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翁亭旭骤见慈父逝世,心中不胜哀伤,抚尸痛哭悲泪如泉,陆星舒和黄狮妖在一旁打得天翻地覆他也恍如不闻。

  他劳碌整日未尝得闲,哀哭多时渐渐神倦心困,歪倒在父亲尸身之旁竟自晕厥。沉沉昏睡之际,耳畔忽然响起一阵奇异的嗡鸣声,听来颇为陌生却又隐隐有些熟悉。强自驱散黏人的睡意眼开一线,只见又是那柄“列缺”神剑悬于空中展放灵威。

  翁行云临终之时再三叮嘱翁亭旭保藏好“列缺”神剑,关切之情见于颜色,翁亭旭将这一幕深印脑海,此时突见此剑,心中顿时一惊。一骨碌爬起身来,痴痴望着“列缺”神剑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正自发呆,倏见“列缺”神剑红光消减陡然侧转,挟着异常劲急的破空声电光石火般向南方平平飞去。只听“锵”的一声大响,“列缺”神剑精准无误地插进一柄剑鞘里,便即归于平静。

  翁亭旭见持鞘收剑之人正是父亲生前好友陆星舒,只叫得一声“陆伯伯”,立时触动丧父之痛,“哇”的一声号啕大哭。

  陆星舒疾步奔到翁行云尸畔,重伤之余步履稍显蹒跚,被一块碎石一绊,“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翁亭旭见状大骇,急忙起身上前,搀着陆星舒的手臂想将他扶起。

  陆星舒喘息着摇摇手示意无妨,低头呕出两口暗紫色的淤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瓷瓶,倾出一粒红色药丸服下,深深吐纳数次,便觉胸中暖流环绕真气复生,伤处也顿时舒爽不少。抬手将“列缺”神剑连鞘插在地上,然后颤抖着握住翁行云冰凉僵硬的左手,长叹一声垂下两行清泪。

  陆星舒道行高深,早已看透生死之分,然见情同手足的老友猝然辞世,心中仍不免大恸。挥泪泣道:“贤弟呵贤弟,可怜你方当盛年便遭逢妖厄匆遽离世,竟弃幼子娇儿仙游物外,怎不教愚兄五内伤痛?愚兄纵能为你手刃孽畜,却终不能令你还阳重生,实是愧对贤弟相交之情。”

  翁亭旭闻言愈悲,跪在陆星舒身侧哀哭不止。

  陆星舒伸掌轻拍翁亭旭肩背,忍泪言道:“亭旭,今日之事你要牢记心头,切不可忘。害得你全家惨亡的便是那些妖国的孽畜,将来你一定要铲除世间妖孽,以此告慰你翁氏满门英魂。”

  翁亭旭含泪点头,气断声吞。

  陆星舒见他凄然欲绝,悲悯之情油然而生,叹道:“可怜你小小年纪便遭此劫难,这世上再无一个亲人,真不知上苍何忍如此待你。”

  翁亭旭听到“这世上再无一个亲人”时,心中骤然一痛,紧接着又是一惊,抓住陆星舒的衣袖急急说道:“陆伯伯,我不是一个亲人也没有,我弟弟宇阳还活着,就在山后面。我们快去找他啊。”

  陆星舒闻言一喜,旋即看到北边满目焦枯的惨景,心中不由一沉。但又恐翁亭旭伤心,踌躇道:“亭旭,你还是想开点吧,宇阳他只怕已经……”

  翁亭旭猛烈摇头,急道:“不会的,不会的。宇阳他躲在一个又大又深的山洞里,不会有事的。”昨夜他初见火起时惊慌之下只道已被自己击昏的弟弟难以逃逸定然无幸,此刻头脑中忽然清醒,记起弟弟藏身之地阴冷潮湿深不见底,说不定可避烈火。

  陆星舒眼睛猛然一亮,心想倘若果真如此,那么翁宇阳尚有一线生机。大喜之下真力斗生,从地上一跃而起,挥袖祭出法宝太极枰,向着翁行云的遗体深施一礼,祝道:“贤弟少待片刻,愚兄这便去寻宇阳。愿贤弟在天之灵保佑他逃脱此厄。”言毕抱起翁亭旭,踏动太极枰直上空中,迅即向北山之后飞去。

  陆星舒伤势虽重,但他上百年的玄都山道家正宗修为毕竟非同小可,再加上玄都山秘制的疗伤圣药“麟膏芝露丹”神效非常,真气运行数周催开药力,内伤已然好了小半,只需静养几日便能痊愈。此刻内息渐复,御空而行已不觉吃力。

  陆星舒救人心切,飞行奇急,眨眼间便已越过山颠,依照翁亭旭所指,悬止于一片山间平地上。

  满山遍野的大火焚烧经夜,早已向北蔓延上百里,烈焰火光已杳不可见,北方的天空下只余滚滚浓烟遮蔽天宇。近处的林木早已燃尽,火气灼人的山岭间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烬。热腾腾的白烟自积灰中冒出,在山间结成一带迷烟。

  陆星舒大袖一摆,刮起一阵疾风,将身前深达一丈的烟海驱散。只见平地上的草木已尽数化为灰烬,焦黑干燥的山坳里赫然横陈着一具奇大无比的黑色巨蛇的死尸。

  陆星舒心中一动,知道这便是昨夜与火鸟朱雀长时恶斗的异种怪蛇,二物相争之声惊天动地,他在一山之隔的草坪上听得分外真切。现在看来这大黑蛇终究不是南灵朱雀的对手,才落得个尸横荒野的下场。只不知那火鸟朱雀为何不见踪影,想来多半是觅地疗伤去了。

  陆星舒轻轻飘落地面,展袖收起法宝,望着大黑蛇的尸体默然不语。

  翁亭旭骤见冰屿魁蛇狞恶丑陋的巨尸只惊得目瞪口呆,这时才回过神儿来,颤声问道:“陆伯伯,这条大黑蛇是从哪里来的呀?”

  陆星舒眉头紧锁,答道:“这大黑蛇名为‘冰屿魁蛇’,乃是数万年前溟海天池中所生的怪蛇。据古籍旧志所载,冰屿魁蛇长于北溟冰屿,以海怪水兽为食,生性贪暴凶顽,体内又蓄有玄阴寒气,也算得上是天地间的异种了。

  “只不过六千多年以前天时突变,北极骤寒,溟海冰封,就连冰屿魁蛇也难耐极寒,长眠于冰屿之下,从此再没有人见它们出来过。这条冰屿魁蛇不知何故竟会在中土内陆现身,难道北溟之中又有什么异变不成?”

  冰屿魁蛇向居极北苦寒之地,此番在山温水暖的中土内陆出现,其中必有重大缘故。陆星舒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越想越觉事有蹊跷,一时间沉吟不语,浑忘了身外之事。

  翁亭旭一心记挂弟弟的安危,哪有闲情逸致陪陆星舒深究冰屿魁蛇之谜?他焦急地向四下望望,惊道:“怎么不见宇阳啊?——咦,那个山洞怎么不见了?”

  陆星舒听到“宇阳”二字,这才如梦初醒,记起此行所为何来,忙道:“山洞就在这里吗?”

  翁亭旭慌道:“我记得清清楚楚,这里明明有个大山洞,昨晚我把宇阳留在里面的。怎么今天就没有了呢?”

  陆星舒仔细端详坳口的大堆土石,心中猛然一惊,失声道:“糟了!那个山洞一定是昨晚在两只畜牲打斗之时给撞塌了,宇阳恐怕被埋在里面了。”

  语毕急步上前,祭起太极枰便要凿土开洞。忽听身后的翁亭旭尖叫一声,忙回头看时,却见他一脸惊骇地直视着冰屿魁蛇的尸身,似是被什么极为恐怖的景象吓住了。

  陆星舒跃身而回,顺着翁亭旭的目光看去,只见冰屿魁蛇长大的尸体侧卧地上,肚皮上开了一道长达数丈的大口子,五脏六腑全都流了出来,浸泡在一滩黑色凝血之中,场面甚是可怖。

  翁亭旭目光所集之处正是冰屿魁蛇巨大的胃部,胃壁上不知被什么物事弄出一个大洞,墨绿色的粘稠胃液从破洞之中直淌出来,在山石上熔出一片凹陷。胃壁孔洞的上方却粘着半幅白色绸缎,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陆星舒心中剧跳,跃步上前探手将那片白缎从胃壁上扯了下来。阳光下看得清楚,那片白缎竟是半幅衣角。

  恶臭刺鼻的魁蛇胃液顺着衣角缓缓滴下,落在石地上发出“嗤嗤”轻响,坚硬胜铁的青石竟被腐蚀出一个个小洞。陆星舒斗觉指端如被火烫,忙将衣角丢落地上,扯过土石缝隙里残存的几株青草将衣角上的魁蛇胃液轻轻揩去。

  冰屿魁蛇食性甚杂,胃中粘液可腐蚀消溶各种食物。幸而这片衣角只是沾染了少许胃液,兼且制衣绸料乃是南方上品质地韧滑,再加上鹿丝草对烈性胃液颇有调和化解之效,这才未被销蚀净尽。

  陆星舒将拭净后的衣角平铺展开,眼见光鲜细滑的绸缎转瞬间色转暗黄糙如牛皮,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凝视着衣角久久无言。

  翁亭旭呆看半晌,抖抖索索地说道:“这件袍子是我昨晚披在宇阳身上的,怎么会在这里呢?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陆星舒看看衣角,又看看翁亭旭,很是沉痛地说道:“我们来得太迟了,宇阳他已经……唉!”说到这里不忍卒言,长叹一声摇头不语。

  翁亭旭头脑中“轰”的一声变成一片空白,骇立良久才“哇”的一声恸哭出来。他自慈父去世后便一直对自己说弟弟还没有死,正在后面山洞里等着他。但此刻眼中所见却令他不得不相信弟弟已然葬身蛇腹的严酷事实。一想到弟弟之死全是因自己照管不善所致,不禁深深追悔痛切自责。捶胸大嚎道:“宇阳,都是哥害了你呀!……”

  陆星舒见翁亭旭伤心欲绝,心里也颇为难过,悄悄擦去眼角泪水,轻抚着他稚嫩的肩膀说道:“亭旭,此事并不能怪你。只恨我未能早些杀掉黄狮妖赶过来搭救宇阳,才会弄成现在这样。唉,想来真是愧对你父亲临终所托啊。”

  翁亭旭泣不成声,唯有连连摇头。

  陆星舒将地上的衣角叠好,塞进翁亭旭怀中,含泪言道:“亭旭,这是你弟弟宇阳仅存的遗物,你小心收好切勿丢失,日后想念宇阳之时便拿出来看看,也好寄托哀思。”

  翁亭旭用双手牢牢捂住怀中的衣角,哭得越发伤心。

  陆星舒怕翁亭旭悲伤过度,不忍让他多看眼前的惨状,抱起他道:“我们还是先回去照料你爹的后事吧。”

  翁亭旭闻言心中又是一痛,抽泣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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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星舒驾起法宝太极枰飞过南山,落地后放下翁亭旭,从衣里上扯下一条白布箍在他额上,让他好好跪在地上。然后运使真力将先前被玄素棋击断的数十根粗大树木堆垒在一处,俯身抱起翁行云的尸身轻轻放在木堆上,深施一礼后从太极枰上催出一道赤色光束引燃了木堆。

  翁亭旭眼见父亲尸身被越烧越旺的烈火吞噬,跪伏在地上哭得天愁地惨。

  陆星舒肃立一旁,右掌竖在胸前连诵三遍解厄真言,默祝挚友超脱冥域往升天界。诵毕亦不禁潸然泪下,泣道:“翁贤弟,愚兄未能救得你和宇阳,铸成终生恨事,实在有负你我数十年的交情。你临终之际托孤于我,愚兄自当竭尽心力抚养亭旭成人,延续翁氏一脉香火。贤弟英灵不泯,愿你在九天之上善佑亭旭。”

  熊熊烈火转瞬间烧尽断木和翁行云的遗体,化作一地灰烬。陆星舒待余烟散尽后解下两仪袋,将白色棋袋中的白棋子倒入黑色棋袋,随即展动法诀驭使白色棋袋尽收地上灰烬,然后将白色棋袋妥善封好,庄而重之地摆在翁亭旭面前。

  翁亭旭此时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耳中轰轰鸣响,眼前更是泪雾朦胧。木呆呆地跪在地上,眼看着陆星舒将黄狮妖遗落的法宝和金甲一并收入黑色棋袋,又从地上拔起“列缺”神剑,因见神剑灵威煌煌无法收缩,只得撕下一条衣带将之缚于背后。

  陆星舒收齐诸般物事,看看再无遗漏,这才走到翁亭旭面前,双手捧定白色棋袋,慨然说道:“亭旭,你父亲临终之时将你托付给我,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吧。但教陆伯伯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你再受磨难。”

  翁亭旭头颈低垂,泪落如珠,沙哑着嗓子说道:“是,我一切都听陆伯伯的。”

  陆星舒拍拍他的肩膀,怅然叹道:“你父亲生前可曾交待过你什么言语没有?你可知他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翁亭旭黯然道:“我爹只说要我收好‘列缺’神剑和我们翁家的族谱,将来杀尽妖孽为他报仇。”

  陆星舒点点头道:“翁氏族谱记载了你们翁家历代先辈的圣迹殊勋,你身为翁氏传人不可不知,日后一定要用心研读才是。‘列缺’神剑更是你先祖留下的传家之宝,你父亲为了夺回此剑不惜身入堕魂关黄狮巢穴,如此胆识委实可敬可佩。

  “只可惜你父亲他当时只取回神剑,剑鞘却多半是在中途被守卫府库的妖孽截下,这才令得黄狮妖能够很快追踪到你们,想来令人叹息。亭旭,你要善守这两样遗物,日后必有用处。你父亲还说过别的什么没有?”

  翁亭旭凝思片刻说道:“我爹早些时候还曾说过,要我将来有机会到圣湖祠里去看看。”

  陆星舒讶道:“圣湖祠?就是古代神元谷中的圣湖祠吗?”

  翁亭旭点点头道:“是。其实我爹已经在圣湖祠里仔细看了两天了,不过好像没有发现什么。”

  陆星舒道:“既然是你父亲临终遗言所嘱,想必大有深意,你以后记得去看也就是了。亭旭,此地乃是你父亲升天之所,他英灵不远,定能看到我们为他所做的一切。你如愿意做我陆星舒的弟子,便当着你父亲的面磕头拜师吧;如不愿意,陆伯伯自然也不敢勉强,一样会尽心照顾你的。”

  翁亭旭泣道:“陆伯伯你神通广大,亭旭很想拜您为师,学好本事给我爹报仇。只求陆伯伯可怜我孤苦无依,肯予收留。”言毕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口称“师父”。

  陆星舒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好。你小小年纪便能有这份志气殊属难得,为师定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助你报得大仇。你既入我门下,便是玄都圣教弟子,今后务须勤勉自励严守门规,切不可懒散自纵玷辱师门,你可记住了?”

  翁亭旭垂首称是,陆星舒续道:“我玄都圣教自鸿冥祖师开创至今已历万年,累传至一百二十五代。依鸿冥祖师遗制,凡我玄都弟子入门之时必须按照辈份更名改字。为师早年未入门时单名一个‘彦’字,后来受恩师点化皈依圣教,成为玄都山第一百二十四代弟子,属‘星’字辈,又蒙恩师赐名‘星舒’,这才废弃旧名斩却俗念潜心向道。亭旭,你今日入我门下,也须依例更名,你可愿意?”

  翁亭旭心中自是极为不愿,但也只能点头应道:“弟子愿意,求师父赐名。”

  陆星舒颔首道:“很好。你既为玄都山第一百二十五代弟子,便属‘圣’字辈。为师怜你身世孤苦遭际凄惨,只愿你日后神性通透命途通达,便赠你一个‘通’字。自今日起你便叫做‘圣通’,‘亭旭’二字不可再用了,你可知道?”

  翁亭旭凄然点头道:“弟子知道。谢师父赐名之恩。”

  陆星舒见这新收的小弟子始终神情恍惚意态悲戚,知道他一夜之间接连遭逢世间惨变,已然心力交瘁。不忍再赘述门规师训之类的冗言费他心神,喟然叹道:“圣通,再给你父亲磕个头,我们这便启程回玄都山吧。”

  翁亭旭自知今日一去,一生的命运便就此改变,过往父慈弟憨共乐天伦的温馨岁月终将成为遥不可及的心底旧梦,心中极是哀伤,一个响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

  陆星舒见他如此,亦不禁悲从中来,仰天浩叹。正欲开言慰藉,忽闻北方天际遥遥传来一声清亮啼鸣,听来正是那妖国灵禽火鸟朱雀的嘹唳之声,不由大惊失色。他深知火鸟朱雀灵力通天,昨夜幸亏它被冰屿魁蛇拖住,自己才能够借机诛灭黄狮妖,否则现在横尸荒野的必定是翁氏父子和他陆星舒了。

  此刻骤闻火鸟朱雀飞至,暗想即便自己神完气足之时也远远不是火鸟朱雀之敌,更何况目下身负重伤,真力损伤十之八九,旁边还有个小徒弟要照顾。当下不敢多耽,急忙将白色棋袋小心收好,俯身抱起翁亭旭,驾驭法宝太极枰,奔光掠电般向南飞去,顷刻间已在百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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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鸟朱雀驭使神火霹雳将黑衣人击落北疆山谷的火海之中,略作盘桓后不见下方有丝毫动静,料想敌人必无生理,便即振翼抟风扶摇直上,在万里高空中掉头向南,借着浩然天风全速回飞。

  这一番御空高飞较之先前快了何止十倍,转瞬之间便已掠过千里草场,回到昔年神元谷圣湖中心处的山脉上空。凌空下视时,望见苍茫群山间火光犹盛,不禁心中大悦,纵声欢唳。

  三千里群山倏忽即过,很快便已回到昨夜纵火之处。火鸟朱雀鸟瞰下方,但见滚滚浓烟之下一片焦土,百里之内再无半点生气。

  火鸟朱雀目光锐利之极,虽在万丈高空,仍将下界情形看得一清二楚。颇为不屑地瞥了冰屿魁蛇焦黑的尸身一眼之后,突然看到一山之隔的凌乱草坪上竟然躺着一具血淋淋的雄狮之躯。

  火鸟朱雀登觉大事不妙,惊啼声中敛翼下冲,瞬间便自九天之上飞落尘埃,带动狂猛飙风将遍地灰土草石远远吹开。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火鸟朱雀两只巨大的利爪同时触地,只震得大地发颤。两扇巨大的翅膀同时收起,峻急的狂飙随之止歇。

  火鸟朱雀双足同步,一蹦一跳地来到黄狮妖死尸之前,低头用巨大的尖喙轻轻拨动一下,却见黄狮妖随之侧转,死沉沉的竟无半分活气。火鸟朱雀心知主公已死,无尽怒火登时自心头腾起,喉咙中发出一阵干木爆裂般“空空隆隆”的大响,猛然间亢声怒啼,满腔九阳神火疾喷而出。

  草坪南端的一片林木首当其冲立时化为乌有,满坡烈焰“呼呼啦啦”的向南延烧,南山上顿成一片火海。

  火鸟朱雀狂怒之下再度放火烧山,心中的怒气却丝毫未减。扎煞着红翎赤羽怒叫半晌,低头看看直挺挺的黄狮妖,鸣声忽转凄切。悲啼声中双爪轻探,将黄狮妖的尸身小心妥帖地抓在爪间,随即振翅鼓风腾空而起,犹如一支红色巨箭直入苍穹。

  火鸟朱雀遭逢丧主之痛,一时间归心似箭,升空后全力南飞心无旁骛,连下方景物也无暇多看一眼,转眼间便自陆星舒与翁亭旭藏身之处上空掠过,有如一朵红云向南疾飘瞬息即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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