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浮世绘

  四月江南,暖风习习,姑苏城外,桃*夭,正是郊游好时节!

  寒山寺一如既往向大众敞开,游人熙熙攘攘,对门进入既是观音峰,有虔诚妇人者,立时顶礼膜拜。我一笑了之,生长在越州这个天主教与传统儒家盛行的家乡,素来缺乏对佛教的信仰,抱着黑猫踏踏寻找寒山与拾得的遗迹去了。

  说起来,老早耳朵里面钻进二妹又和狐狸好上的消息,在感到惊奇的同时艳羡不已,回头看看自己这边,不禁苦笑地摇摇头,品味无奈的涩果。程飒这个家伙,果然是小姨逼来的,见我火气下来,说道携我来苏州游玩。哪知方踏入苏州城内,就乐颠颠地跑去东吴大学搞劳么子的行为艺术了。现在细细想来,不得不怀疑他向我求婚也是小姨的主意,找个年长且能干加美貌的老婆管管她不象话的儿子。

  唉,以后还得和他过一辈子,我不是个小气的女子,只要不是太变态太过分,我都睁只眼闭只眼,至少他不会向狐狸那般出墙。

  每日里我都孤孤单单地四处游山玩水,纵然苏州园林甲天下,一个人的寂寞,总是无法消愁。倘若——林麒伴在身边……他会带着温和而迷人的笑靥指点每一方风景的好处,细细介绍诸多姑苏美食的细腻。假若日头西下,寒风乍起,体贴女人的成熟男子就会脱下自己的衣物披在我身上。

  我簌簌打了一个酣战,犹如一盆凉水倾头倒下,我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毕竟我非身无一两轻的少女,我已经订婚了,怎么再能想出这种念头?幸好,林麒此次并没有跟过来,否则不知道闹出什么乱子来了。他有事返回上海去了,临别之际,送了我一只角哨——不知用哪种野兽的角做成的一只小小哨子,林麒声言他一旦听到我吹起哨子,不论多远都会赶来。所以万不得已,不可随意吹响。我不在意下,权是把它当成一只可爱的小装饰品。

  不过幸好还有黑猫杨过这个家伙陪着,他说话讨人喜欢,有之胜至无聊。这家伙最喜欢吃饱之后,懒懒地躺在我怀里睡觉。和家里那条死蛇有得一比。问及起来,杨过打着哈欠说道:“春天到了嘛,春困!”

  是啊,春天到了。

  杨过提议:“苏州的寒山寺大大的有名,不是有诗曰:‘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不如我们去去一游。”

  “甚好!”

  我踱步寒山寺内,林荫遮蔽,静谧中透出一股安祥,偶尔闻得敲钟铛铛响,别有一番味道,叫人不由得心绪止水。难怪,这么多文人喜欢在失意之后来到寺庙避世,确实有独特功效。

  杨过唠唠叨叨胡说:“这寒山寺得名于唐代高僧寒山。听说,他与同时代的和尚拾得是一对同性恋!为人袒胸著鞋、不修边幅,疯疯癫癫。六七十年代美国嬉皮士运动时期,那些大学生就高举着他们的画像!又有传闻,那使得和尚乃是女儿身,不知为何装作和尚,和寒山相恋,终因尼姑和尚有别,不能成为眷属。你且想想民间视这两个为和合二仙,象征着夫妻相爱。岂不有暧mei?”

  我听得哑然,这段时间无聊之时,我便读书取乐,看过的书籍不下几万本,听到杨过说这般一千多年前的八卦新闻,莞尔一笑,忽生疑惑:“杨过,听你的口气,似乎你对苏州很熟悉的啊。来过这里嘛?”

  杨过懒洋洋地说道:“何止来过,我便是出身在苏州。话说这两百年前,我才是一只何事体都不懂的小猫,好像是也是在四月里的一天,踏神仙的时候,忽然被点化,于是变成了一只妖。”

  我好奇地问道:“踏神仙?连神仙也敢践踏,胆子很大呀!到底是什么活动?”

  杨过说道:“传说每年四月初八,是天上神仙放假的日子,他们纷纷跑到凡间来游玩,若是有缘,就可以相逢。清朝乾隆年间,有个叫吴孟举的书生,途经八里桥堍的时候,见一个乞丐相貌不凡,认出他乃是八仙之一的吕洞宾,受到点化。从此苏州城内遗下传统,每年此时此刻,百姓们一起涌到八里桥堍,踩踏桥梁,以图沾染神仙的福气。如果运气好,说不定碰到神仙呢!”

  我问道:“那……杨过,你是被哪一个神仙点化的?你且说说看,世间真的有神仙吗?”

  杨过沉吟片刻,摇摇尾巴说道:“我初始不过苏州城内一只饱食终日即以为天堂的野猫,一日忽然之间有若醍醐灌顶,萌发了意识,慢慢开始冥想人与猫的不同。刚开始才智不足,便认为是神仙点化了我。过了百余年才恍然大悟,神仙一事,毕竟虚无缥缈,有即有,无便无。自古人名之为仙,譬如古时寒山、拾得本是两个邋遢和尚,后来成为了和合二仙!所以我想,我一定是有巧遇,于是变成了猫妖。”

  杨过说得颇有道理,想不到一个猫也有这番心思。转念一想,杨过已然两百多岁,纵然才智不高,风霜饱经,亦是能够体味许多道理来的。

  寒山寺是苏州著名的风景旅游景点,游客极多,人潮涌动,恐怖得紧,我这一女一猫,无论如何敌不过这般汹涌的人流,我嫌吵闹,专挑静谧的场所走去。不知不觉中,我让一阵音乐吸引,细细品味空气中如丝细语的乐符,似乎身临梅林、箫琴、甜酒的雅闲生活。

  我慢慢地踱步过去,想看看和尚庙里究竟有何人物隐世其中。前方是一座画廊,长长的画廊壁上,布满了形形色色佛教人物。我对佛教一窍不通,只晓得光头的是罗汉、卷头发的是菩萨,长发的是行者。壁上,却是一个个的女子,着唐样长裙,仰身向上,冲破云端。这些女子神态各异,或娇或媚,上半身赤裸,饱满的胸脯在薄纱中若隐若现,丝毫不感猥亵的心思。随风摆动,群袂飞扬,似乎真的要破壁而出!

  我看得呆呆,有一种心灵激荡的冲动。我随那口子程飒欣赏过不少艺术品,古典、现代、先锋的,从来没有产生过如此般一丝震撼的感觉!这画是谁人绘画的?

  “施主,施主!”

  几声招呼顿时把我从梦幻拉回现实,我迷茫地回头看去,却是一个和尚,披着米色的袍子,头顶秃秃,见到我回头反而先是愣了愣。我见怪不怪,这些男人多是被我的美貌一下子镇住,想不到和尚也六根不净。

  那和尚回过神来,慌忙赶过来,双手合十说道:“施主,画廊壁画尚未完工,请勿触碰!”

  我询问道:“这些画原来是现在画的啊!和尚,我问你,是谁画的?”

  “这个……”

  和尚吞吞吐吐,对付这种情况很简单,我瞟了和尚一眼,把杨过放在肩上,然后从钱包里面抽出一张纸钞,亮一亮!

  和尚眼睛顿时发光,熠熠地就像天上的星星,果然是好和尚,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讷讷收下钱财,无所不言:“这是寺里请来一个落魄画匠画的,虽然这人看似邋遢,不过画画的功夫却是一流。比如这些飞天,画的真像是要飞出墙外一样,看得人都不免心动啊!”

  原来这些会飞的女人叫做飞天啊,我点点头,说道:“那,师傅,可以带我去见见这个画匠吗?”

  和尚脸色大变,急忙摆手说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我一脸疑惑,问道:“为何?”

  和尚凑近我,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人身上有妖气!他藏了一幅有魂的画,每天夜里自己会从画里出来。听说,原本确实有这人,被他画了像,勾魂了!”

  真的假的、反正我是不信。和尚不肯带我过去,我便暗暗定下奸计,摆出一副慷慨的样子说道:“看天色不早了,不如大师谁小女子一起去饱饱肚子。”

  和尚喜色上来,连忙应诺。

  和尚真是好和尚,美食好酒样样精通,带我来到苏州城内的一家好地方,诸般美食流水价上来。吴人饮食偏甜,我亦是吴人,但是苏州之甜,吃得我瞠目结舌,什么松子枣泥麻饼,莼菜氽塘片等等。

  “对了,还不知道大师法号呢!”

  我突然想起来,于是。

  和尚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说道:“贫僧了空。”

  “了空?好名字。”

  了空和尚见我在桌面上摆了三副碗筷,不禁好奇地问道:“施主,莫非还有其他人氏要过来?”

  我在酒碗里面撒上酒,笑着说道:“正如大师法号了空一样。佛说众生平等,白云刍狗,无所区别,所以呢,也不可亏待了我的杨过。”

  和尚正瞪着眼睛想问杨过是谁,见我把黑猫放在桌上,欢快地喝酒起来,便知道杨过是谁了。不禁摇摇头,八成想有些富人便是有怪癖。

  桌上有肉有酒,和尚不客气地大吃大喝,我叹道:“正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酒肉传肠过,佛在心头坐,了空了空,了去一切,你说是吗?大师。”

  和尚嘿嘿笑了几下,虽然脸皮厚,当面这样说还是老脸一红。

  酒过半晌,和尚喝了七八分醉,我见时候差不多了,故意说道:“了空大师,你们佛家……不是讲究捉妖除魔的吗?既然那个画匠乃是摄人魂魄的恶棍,为何你们不去铲除妖魔,维护正义,反而容他住在寺庙里。莫非你们全是只会喝酒吃肉的花花和尚?”

  常言道酒后变性,和尚闻言大怒,脖子涨红,忿忿然说道:“胡说,胡说。我和尚怎么会怕一个小小画匠呢?倘若你不信,好,现在就随我和尚过去闯闯,看画匠有什么招数!”

  我嘿嘿阴笑几下,奸计得逞了,和尚果真经不住我的激将法。再回头瞟了杨过一眼,摇摇头,关键时刻,黑猫靠不住啊!喝了几盏酒便伶仃大醉,四脚朝天,肚皮翻白,躺在桌子上呼呼睡觉。

  于是我与醉醺醺的和尚一同前去寒山寺,夜半寺庙,极为静谧,偶尔簌簌的风吹树叶之声。今夜无月,天空黯淡,我随和尚摸索地偷偷潜入。和尚喝酒又吃肉,心虚,乃是偏走后门。

  我跟着和尚蹑手蹑脚摸索来到客人休息的闲苑,和尚拿出钥匙,悄悄地打开门,然后向我招招手,我急忙就跟进去。但见这只是普通的一间宿舍,仅床、几各一,墙角堆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画笔颜料之类,甚为无聊。我大失所望,平常同程飒见到的艺术大师,个个道貌岸然,气派一个比一个大。哪知能够画出如此吸引人的画匠,真是一个邋遢的流浪汉一般!

  忽然两盏亮晃晃的电珠从床上跃下来,跳到地上,原来是一条小狗。眼见东窗事发,我正欲拔腿就跑,小狗张开大嘴,不出犬吠,竟然口吐人言:“抓贼啊!抓贼啊!”

  和尚居然瞧见一条狗会说人话,顿时酒醒,三魂六魄去了一半,惨叫一声:“妈呀!”高举双手,慌忙出逃。

  虽说我酒量奇大,毕竟究竟麻痹,脑子一下子转弯不过来,见一条狗说人话,浑身出了一阵冷汗。转身便跑,惜乎我不如和尚那样熟悉地形,脚底让门槛重重绊了一下,失去知觉之前,只看到那小狗飞身扑上来……

  许久……

  我直起身子,伸手摸摸额头,痛得我龇牙咧嘴。然后我四下里打量周围,还是在那个画匠的陋室里,正躺在他的床上。心中一惊,往下看去,还好,衣服好端端地在身上,没有动过。

  我爬下床,见几上竖着一面镜子,弯下腰察看额头的情况。糟糕!额头上肿了一个大包,头发无论如何遮掩不住,好几个礼拜不能出去见人了!我撇撇嘴,顿顿脚。真是可恶的紧,若是再让我看到那条恶犬,绝对不会饶恕他!

  “你醒来了?”

  背后传来一个成熟男子世故的嗓音,我惊地转身,想到自己不告入内,而且摔倒在地,累得别人救助,尴尬地手足无措,无地自容,暗自惭愧,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面是个约莫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年纪几乎可以做我爸爸了,满脸邋遢的胡子,头发亦是乱蓬蓬的呈麻雀窝状态,衣服是一件蓝色的工作服,上面布满点点颜料。在他脚下,那只可恶的恶犬欢快地绕着他转圈,尾巴直摇。这恶犬个子不大,毛色泛黄,极为靓丽。显示主人照顾的极佳。

  我暗暗警备,若是老男人有何不良举动,立马逃之夭夭。打架的本事基本为零,逃跑的手段还是不赖的。

  老男人伸手入口袋,掏出一块新买的丝巾,递给我,温和地说道:“这块丝巾包在头上,可是很漂亮的啊!”

  我稍微松弛下来,看来他并没有恶意。如他所说,额头的大包需得很长时间才能消除,若是包裹在丝巾下,即可遮掩。平常我见苏州城内的妇人,头上包扎了一块丝巾,甚是好看。现在用在我自己头上,也是不错。

  我一言不发,接过丝巾,对着镜子,细细包扎好,大包遮掩了。只是我的相貌偏向于油画中那种精致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与古老的丝巾般配还是有小小的瑕疵。

  我连忙鞠躬道歉说道:“我擅自闯进来,一定给您造成了很大麻烦,真是十分抱歉!”

  老男人微笑对我这个不速之客说道:“很少有人来我这里做客啊!竟然还是一位美丽的女子,你看,连小黄都欢喜的很呢!”

  小狗凶狠地向我咆哮,哪里欢迎我啊!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寒山寺画廊的那些飞天像,是你画的吗?画的真好,就像真要飞出来一样。”

  老男人点点头,饶是有趣地打量我,说道:“莫不是你要我替你画像?难道你没有听说,我的画会摄人魂魄!”老男人张牙舞爪恐吓。

  我噗哧一笑:“我怎么会信这些呢!被你提醒,我倒是真的想请你为我画像呢!”

  老男人说道:“好啊!能够做美丽女子的画像,实在是在下的荣幸,尚未请教姑娘的芳名?”

  “何男,何事体的何,男人的男!”

  老男人一怔,说道:“好古怪的名字啊,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居然以男为名。”

  我叹气说道:“小时候我体弱多病,怕养不活,便是以男为名。嗯,你呢?”

  “吴偌彦!”

  好老土的名字啊!我心中暗暗的说道,当然嘴上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我问道:“这个,为什么你会传出这么可怕的传言呢?其实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且很和善。我在想,你的画能够画的那么好,即使我一个外行人也能看出来,你为何还混迹于小小的寺庙之中。我的表弟认识很多艺术界的人氏,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推荐一下。”

  吴偌彦落寞的一笑,那是饱经风霜的老男人才有的神情,无奈中体现着苦涩。我知道说错了什么,说道:“对不起啊!啊,天色也不早了,我回去了,家人一定很着急!”

  我慌慌张张地离开这里,心中不禁把这个男人同林麒,感觉起来,还是林麒帅!只是林麒没有他那么小人物的艰涩,无论何时何地,他都透着自信的霸气,这点最吸引女人了。现在他在上海干什么呢?我酸酸的想,是不是又在酒吧和其他女人调情呢?

  啊,糟了,何家女人的遗传病发作。我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到处乱逛。好在天色渐渐地转明,我就厚着脸皮找导游处,回到住宿的百年旅馆,洗了一个澡,恶狠狠地睡在床上,同周公约会去了。

  待我苏醒时,已是夕阳斜下,一缕红霞透过窗帘抹在脸颊上,灿烂之中,一团黑影闪烁了两只绿茵茵的碧眼,说道:“你醒了,昨夜见你一整夜未归,真是吓死我了。”

  我嗤之以鼻,说道:“哼哼,瞧瞧你,喝了几盏酒便醉成这副德行,叫人笑掉大牙了,亏你还是男人呢!”

  黑猫杨过老脸一红,可惜背光,兼之他脸上也全是黑乎乎的毛,我甚看不清,好好奚落一番的机会就此跑掉。我懒于计较,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只穿着睡袍,着拖鞋,学足了家里那条死蛇的德行,拖叽拖叽跑到饭堂,狼吞虎咽。吃完抹抹嘴巴,笑声对杨过说道:“对了,杨过。待会儿同我一起出去,一定要好好教训那条恶犬!”

  我可是个记仇的女人啊!得罪我绝对没有好下场,哼哼,即使你一条狗会说人话,那又如何?区区以狗的身份竟敢加害于本姑娘,更加罪孽深重,就用你的肉配享汤汁来抵消吧!

  我带着杨过凶横地去寻仇,因为向来是个路痴,只能麻烦黑猫充当一次犬,寻气味前进。来到寺庙宿舍前,看到昨天的了空和尚正贼头贼脑地往里面窥视,大叫道:“和尚,你又在做什么?莫非你对男人感兴趣?”

  和尚回过头来瞅见我,顿时哈大嘴巴,连忙低头念《金刚经》,我过去问道:“喂,了空,见到我为什么和见到鬼一般?”

  和尚阿弥陀佛地唱了一句,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说道:“真的是你?你没有被狗妖吃掉吗?”

  我噗哧一笑,转怒为喜,说道:“和尚,你瞧瞧地上,看我的影子在不在,就清楚我是人还是鬼。”

  和尚这才放心,我装糊涂说道:“刚才你说什么狗妖,什么啊!”

  和尚一脸诧异,说道:“难道……难道你没有听到?那狗居然会说人话,不是妖精是什么?”

  我指着和尚秃头大骂道:“胡说八道,那是什么狗妖!定是你昨天酒肉吃多了,以至于产生幻觉幻听。我还没有找你算账,昨夜一声未发,便大喊大叫地跑了出去。害的我以为叫人发觉,慌忙转身,却被一个台阶绊倒!还是人家吴偌彦先生好心,救了我,并且买了丝巾让我遮掩额头的大包!”

  和尚叫人骂得狗血淋头,自知理亏,不敢辩驳,我心情好了少许,对和尚说道:“走!我们去寻寻吴偌彦先生!”

  突然我身边有人说道:“请问,你们晓得吴偌彦住的地方吗?”

  我转身回头一看,对方是位四十多岁的男子,一身整洁的西装,拎了一口皮箱。他头发梳理地整整齐齐,脸上胡须刮得干干净净,文质彬彬。不知怎么地,我一见到他心理莫名其妙地产生一股厌恶,大概平生接触的人物,无论程飒还是林麒,都是不副修边的家伙,至于那狐狸精,居然干出红杏出墙的事情,由此可见,衣冠楚楚的必定是衣冠禽兽!

  我警惕地说道:“你是何人,为什么问起吴先生的事体?”

  那人说道:“在下江南,是吴先生大学时期的同学,此次过来,是想发觉吴先生的绘画才能,在画坛一展身手,绝对不能让他的画笔埋没了。”

  虽然长相讨厌,但是他说得有理,我也为吴偌彦感到可惜,大概这个江南是什么画商吧。

  于是我应了一声,向江南指点一下。既然今日吴先生有客人过来,我便不好意思过去打搅,那恶犬暂时放过,迟早逃不出我的嘴巴舌头!

  看着那陋室门吱啊打开,吴偌彦看到江南满脸惊愕,然后把他引进去,透过窗口,昏暗的灯光映出两个男人的身影,似乎在商量什么,吴偌彦不时站起踱步,似乎在思虑何时。

  我叹了一口气,先行离去了。

  之后几天,我都呆在旅馆内不再出门,颇为无聊。杨过春眠不觉晓,越发懒惰,整日价地只知道呼呼大睡。程飒总算记起还有一位丢在一旁的表姐,难得回来陪陪,终聚少离多,令我不快活。于是我也只得学着家里那位女子,懒懒散散半躺在床上,一边阅读新近搜罗的一本小说,一边喝茉莉花茶吃甜酥,虽然好不暇逸,心中却有一份失落的空荡荡!

  我不禁叹了口气,像我这般好动的人,果然闲不住。

  忽然啪啦的一声玻璃打碎,顿时吓了我一跳!我住在一楼,莫非是有小偷跑进来?不会吧,苏州治安良好,民风质朴。

  我得防万一,于是拣了一个花瓶,小心翼翼地凑近客厅的窗户,听见那里有个粗粗的喘气声。我躲在门檐后边偷偷望过去,蟊贼闯进来的时候,不慎把自己卷进了窗帘里面,正在挣脱出来,看个头并不是很大。

  那蟊贼就要出来了,我狠狠心,捏着花瓶正要猛力砸下去,倏然愣住。

  在我花瓶威胁下,只是一个小小个头的女孩,看身材约莫才十五六岁,头发湿漉漉的,相貌很孩子气,一双大大的眼眸紧紧盯住我,突然抱住我:“姐姐,只有你能救我家先生了!”

  我慌忙放下花瓶,说道:“你你先放开我再说,不要抱的这么紧!你是谁?你家先生又是谁?”

  那女孩说道:“我家先生就是寒山寺画飞天的画匠吴偌彦啊!”

  我啊的轻轻一叫,转念一想,似乎没有看到他有子女的模样,不禁疑惑起来,幸好那小女孩自己介绍说道:“我便是先生养的黄犬!”

  就是你?

  我的额头又痛起来了,这几天不出门一半原因在此,因为头巾毕竟不是和我的相貌非常配对。恨恨起来,但是看到这个纤小女孩可怜楚楚的眼神,便软下心来说道:“你先生怎么回事了?你先出来说说。”

  女孩子害羞地低下头,不肯从窗帘里钻出来。我大怒,死拖活拽,扯开了窗帘布,原来女孩子浑身赤裸,光溜溜的不好意思出来。我顿时苦笑不得,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一无,拣几件最紧身的给女孩子,幸好我也是个小个子女人,所以该女孩子穿得倒马马虎虎。然后我又忍不住为她插干头发,梳理了一番。女人啊,总是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原来你就是小黄啊,那天吓得我摔了一跤,头上的包还没有好呢!”

  女孩子歉意地说道:“那天我以为你们是贼,我又没有什么本事,只好张嘴说话吓吓人。真是抱歉,姐姐。我不叫小黄,我有名字,我叫吕瓴均。”

  我一呆,说道:“女孩子,这名字还不错。”

  我转念一想,妖怪之间的事情我知晓实在不多,还是让杨过来参考一番吧。于是到了卧房,对着正在窗台睡觉的黑猫踢了一脚:“喂,起来。有事干了,来了一个你的老乡兼同伴!”

  “啥?”

  黑猫睡地迷迷糊糊,跟我来到客厅,吕瓴均看到一头黑猫会说人话,反而惊讶万分,说道:“原来,原来不仅仅我一个会说话变人,这猫也是。看来我果然没有找错人哩!”

  黑猫挑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躺下,懒洋洋地说道:“小朋友,这点你就错了,这世界上妖怪多的是,可不止你我。雏儿。”

  我嫌黑猫杨过多嘴,喝了一声,然后说道:“你快说说,你家先生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瓴均端坐在垫子上,慢慢地叙述出来:

  “那一天晚上,我正啃了一块骨头肉,趴在地上休息的时候,忽然开门进来一个人,自称是先生的同学,名叫江南……”

  是他?莫非有什么阴谋联系了?衣冠楚楚的果然不是好东西!

  “先生很高兴,因为许久以来,第一次有熟人来看望先生。两人坐在一起,谈了许久,一开始我没有在意,渐渐地两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大,先生不时站起来,激动地四下里踱步。我正在竖起耳朵细听,但是听的内容不慎很多,只隐隐说道先生才能不错,要为他开画展。我想这也是好事,但是那人要先生拿出一样什么画来,于是先生很生气,终于吵起来,先生一怒之下,把那人赶了出去!然后先生摸摸我的脑袋,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对我说:‘那是我最心爱的宝物,怎么能让你们这些视钱财如性命的俗人玷污呢?’我本想安慰先生,但是又怕吓着他。

  然后过了几天,忽然来了一群穿黑衣服的大盖帽,吵吵闹闹,说什么先生伪造了什么一个姓吴的画,所以过来捉拿先生。先生也没有多说,只嚷自己是清白的,但是还被带走。我大急,但是我以为先生一定会回来的,所以就留下给他看家。先生被带走不久,那个叫江南的就过来到处翻来翻去,搜到一个画卷,嘿嘿的奸笑起来。我很笨,但是这时我也明白,一定是这人陷害了先生!我大怒,扑上去咬他,在他手上咬了几口,但是我实在没有多少用处,很快被这个江南赶出来。我要救先生,天地茫茫,我何去何从呢?我突然想到前几天的姐姐你,看来你很聪明又有本事,和先生关系不错。只有你能够救先生了,姐姐,求求你啊!”

  我听的哑然,苦笑一下,我哪有什么过人的能耐,我仅仅是一介平凡女子,快要嫁到有钱人家了,所以才过得这么悠闲。让我前去监狱救人,实在难度很大啊!

  我搔搔脑袋,看到瓴均眼巴巴地盯着我,将我当作唯一的依靠,承蒙吴偌彦先生的恩情,咬咬牙说道:“这个忙,我一定竭尽全力!瓴均不必过于担忧!”

  其实仔细思量,虽然我自负极为聪慧,少女时期却经年患病在家,终究涉世太浅,于人情世故方面,眼光未免显幼稚。倘若从小当家的二妹在此,以她圆滑的品性,即可给我冒出七八条计谋来。这点我非常佩服她,二妹很会做人哩!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我只能指望一个人,但是……程飒真的能够依靠吗?一想到我就头大十倍,心里忐忑不安。

  当我召唤程飒的赐令下去之后,尽管他正陶醉于乱七八糟的非人类艺术当中,也只得乖乖地回来。我性格激烈,以前因为程飒心中有艺术而冷落了未婚妻,一气之下,独自跑得远远。可把他吓坏,迄今后怕不断。唯恐我再来这么一回,挨小阿姨骂还好,就是丢了这样美貌兼智慧并重的老婆,日后极难找到了!

  我婉言有位名叫吴偌彦的朋友受陷害入狱的事情,当然猫猫狗狗的小问题守口如瓶。程飒大喜,我原本自恃聪明,骄傲的很,极少朝人求助,连亲密的他也未曾有过。此刻难得我露出小女儿姿态,巴巴地央求,自然喜出望外,仔细推敲一番说道:“其实也不难。吴偌彦以倒卖假画的嫌疑入狱,这个罪名并非很严重,我们可以把他保释出来,日后我们有时间跟他们耗!”

  我瞪着亮晶晶的眼眸说道:“真的吗?”

  程飒说道:“东吴大学素来以法学著名,我恰好认识几个法学方面的高人朋友,如果顺利,明日即可把那位吴先生保释出来。”

  我心里乐开了花,除了吴先生有出狱的可能,更是高兴程飒总算有几分用尝。

  “那么……”程飒吞吞吐吐地嗫嚅,“鼓励一下!”

  我脸一红,体会到他话中的暧mei。程飒除了对变态艺术追求狂热的紧,其他倒是很严谨,我们甚至连亲一下都没有过。难得他鼓足勇气,我对着猫猫狗狗,却不大好意思。又恐程飒失望,终于飞快地在他脸颊碰了一下,说道:“你看,有猫狗在,我们多不好意思耶!”

  哪知程飒用力一拉,我失去平衡倒在他怀里,听他愕然说道:“连猫猫狗狗都害羞,今天你很有女人味,像枫姐姐一样!”

  我推了他一把,啐道:“去去,难道平日里我像男人?少惦记你的枫姐姐,她可是要嫁人了,记着,你男姐姐可是比她漂亮十倍呢!”

  程飒嘿嘿傻笑,出去办事了。

  我脸还在发烧,心跳的实在厉害,今天怎么了?有时遇到林麒,似乎也有这种感觉,然而那更像犯罪的心悸,直到今天,我心里才有一丝甜蜜蜜的感觉。却不禁吐出一口叹息,来的迟了么?为何我还想着林麒?

  再一回头,黑猫知道我脾气,唯恐我秋后算帐,早逃得干干净净。那黄犬瓴均还傻乎乎地坐在地上,片刻显出原型,艳羡地说道:“真的好羡慕,做人真好!像和男人亲近就亲近,我有时看一眼先生,都害怕的要命。人和妖毕竟不同啊!”

  我哑然,正想把家里的狐狸与女人的故事告诉她,转念一想,顺其自然吧。

  哪知道傍晚程飒垂头丧气地回来,瓴均躲避不及,只好以女子的身份呆在一边,窘困地很。程飒倒也没有关注,当是我的女伴。我小心翼翼地问道:“情况如何呢?”

  程飒愤恨地说道:“可恶,个中黑暗实在难以表述,以正常的法律手段竟然行不通!不能保释吴偌彦!”

  瓴均吃了一惊,失声叫道:“什么,那我家先生不能出来了?”

  程飒瞟了她一眼,我急忙说道:“这是吴偌彦画匠的一位弟子,很关心她老师。”

  幸好程飒并没有多少关注,转头又偏下我,说道:“但是我也奇怪。经过我们调查,吴偌彦其人无钱又无地,以替人做壁画为生,常年在江浙一带流浪,那个叫江南的人,有必要冒着大风险,勾结不良警方,陷害这么一个行同流浪汉的人物吗?”

  瓴均跳了起来,激动地叫道:“一定是为了那个画,先生有一张画珍爱若宝,我亲眼看到那个叫江南的偷走了画!”

  程飒说道:“解铃还需系铃人,若从这个江南上下手,势必事倍功半。”

  我顿时冒出一条毒计,以毒攻毒,正好也!面上微微露出狡黠的笑颜,程飒素知我一有这个表情,某人必定倒霉了,却向瓴均说道:“我的男现在就有计划了,你不必担心你的先生!”

  瓴均大喜,我不多言,心中在意程飒方才的话,之后安排了房间,支开瓴均。拉着程飒来到阳台,对河水波荡漾,映着对岸灯火,泛起层层鳞状波澜。凉风吹起,程飒说道:“你身子不是很健,回屋去吧。”

  我一瞥嘴巴,说道:“方才你叫我为‘我的男’,以前可没有那么亲热,说说,心里动了什么歪念头!”

  程飒被我一眼看穿心思,倒也不害羞,愤愤地说道:“我见你对一个素昧平生的流浪汉画匠那么关心,而且和那个叫什么瓴均的女孩那般亲切,我实在看的受不了!”

  我哑然,原来在吃醋!因为我本来就没有什么男性朋友,平时更少接触,他想吃也吃不了。今日只见我对一个女孩子好,就受不了,这人醋劲倒是可以与家里的那女人有的一比!

  我顿时抿嘴咯咯娇笑:“你真是的,我一来不会对老头子感兴趣;二来女人与女人的调调亦非我所好。何必吃这份干醋呢?我只是觉得吴偌彦挺可怜的,存心帮他一把。难道你连这点起码的同情心也没有?”

  程飒说不过我,我一把推推他,说道:“去,早点回去睡觉。倘若你每天都能这样关切我,我便很开心了。还有,以后也不必叫什么‘我的男’啊,恶心死了。男姐姐也不必,直接叫我男即可,要不男男,亲热一点。”

  我捅捅程飒的腰间,他才讷讷地抓抓头发,回自己的房间了。

  黑猫杨过还懒洋洋地躺在座垫上,我问他:“你会说西洋鬼子的话吗?”

  杨过说道:“会德国话,以前在一个德国教堂待过十年。”

  “甚好!”

  我喜气洋洋。

  次日,杨过便被我逼着化成人形。他个子高挑,皮肤雪白,穿上黑色的西装甚是帅气,我更看重的是他天然的一双碧眼,冒充德国鬼子正好。为人有老练,对付江南的邪恶阴谋,关键就靠他!

  程飒一见他就哈大嘴巴,同时警惕地把我拖到他身边,叫道:“男男,这是谁?”

  我暗暗好笑,连在自己家住了几十年的猫都不认识了,当然表面上说:“他是我认识的德国朋友。斯泰龙德根!”

  杨过打了个哈欠,口吐德语:“Hallo,meinFreund!IhreFrauistsehrschö;n!(你好,我的朋友,你老婆很漂亮!)”

  我狡黠地眨眼,说道:“对付江南,就得依靠他了!飒,你在美术节认识很多朋友吧,能不能把斯泰龙德根介绍给江南认识?”

  程飒说道:“完全没有问题,今晚就有一个画展,相信那个江南会来。即使没有邀请他,我也会发请帖给他。Istit?myFreund!”

  我吃了一惊,原来程飒这个家伙也懂得德语啊!

  杨过小声嘟哝:“jeteconnaisdepuisunedizained‘annéeetjeconnaisquetropbientoncaractère!(我认识了你几十年,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的家伙!)”

  这是哪国语言?

  看不出黑猫居然会说多国语言,真是小觑了。其实仔细想想,倘若连这点技能都没有学会,两百多年的命岂不是活在狗身上了吗?哦,在此我并没有侮蔑狗智商的意思,纯粹是俗语啦!哈哈!譬如瓴均既是一位很可爱的小姑娘,虽然在吃饭的时候,她不太习惯用筷子。于是抓了许多食物放到盘子里面,叼到地上,趴着吃得津津有味。看得程飒目瞪口呆,我慌忙解释:“啊,我忘了告诉你。其实瓴均也是一位行为艺术爱好者。最近她正在体会犬类的生活习惯,不知不觉入戏了。嘿嘿……”

  程飒点点头,原来如此。饶有兴趣地上前套近乎。我唯恐年岁浅的瓴均一不小心露出破绽,吓死程飒,急忙拖走了他。程飒只当我醋劲大发,反而沾沾自喜。

  过了几天,苏州东吴大学艺术馆举行毕加索艺术展览,终于邀请到江南。这恶棍在圈内居然声名不赖,时常将拍卖所得款项,捐献给贫困大学生。于是以此为借口,正好能够把杨过推荐给他。

  东吴大学艺术馆建筑面积颇大,成列了几乎所有毕加索艺术品的复制品。我是路盲,生怕迷路误事,牵着程飒的胳膊东张西望。这毕加索名气很大,我看画的也不见得,犹如小孩子涂鸦一般。不知道现代人的艺术馆跑到哪里去了?在我看来,只有吴偌彦那种叫人震撼的飞天才叫做艺术。

  我们“凑巧”遇见了江南,他先是看到了我,眼睛一亮。我洋洋得意,本是一流美女,今日特意打扮一番,装束发型偏向成熟女子,紫色的长裙,穿上高跟鞋弥补个子不高的劣势,明艳不可方物。男人假若不会心动,不是太监就是同性恋。

  江南说道:“这位美丽的小姐,我们好像以前见过面。”

  我微笑道:“正是,在寒山寺见过一面阁下。”

  江南说道:“上次天黑,没有细细品味小姐的国色天香,真是可惜。今日有幸再睹芳容,死而无憾。”

  我咯咯娇笑:“您真会说话。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未婚夫程飒先生,那一位是德国的斯泰龙德根先生,专程来到我国,收藏我国画家的作品。”

  江南上前与程飒寒暄几句,然后对着杨过冒出一串句子:“MeinlieberDeutschlandfreund,HerrSiptailongdegen.WillkommenzumChina,derzustand,derdasguteartwarehat!(我的德国朋友,欢迎你来到拥有一流艺术的中国!)”

  我和程飒一怔,原本几乎让程飒做翻译来沟通,现在看起来不必了啊。

  杨过露出微笑,和江南交流起来,加上程飒,只剩下我一个人像鸭听天雷一般地傻乎乎瞧着他们。看来交流地很顺畅,不时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有时面带委琐的瞟我一眼。我心中大怒,定是拿我不懂鬼子话来开刷。回去以后,你们两个狗头一只也别想逃过。至于那个伪君子,日后算帐。不过面上还得装出淑女,努力挤出温和恬美的笑靥。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结束交谈,或许是程飒见我冷落一旁,眼神越来越不对,很高兴地和江南打完招呼离开。走开几步,我顿时垮下脸,逼问程飒:“刚才你们用那么委琐的眼神看我,而且笑得那么无耻,干吗?是不是在嘲笑我?”

  程飒急忙摇手,辩解道:“哪里,哪里,我怎么敢呢!”

  欺我不懂鬼子话,我也拿程飒无可奈何。瞟了杨过一眼,他装作不懂我们的话,顾自走路。哼!回去以后,酷刑伺候!

  不过杨过这个家伙到底机敏,不待我施展十大酷刑,就老老实实交代:“其实,我们先是讨论你脚底的高根到底有几寸。然后江南夸赞你皮肤很白很细腻,你的未婚夫就开始胡说,打算日后拿你做裸体作画。”

  我哼了一下,这些男人们的龌龊念头我尚且能够接受,本来就是这样一号人吗。只要不贬低我就可以了。

  我问道:“唉,那么你成功地和江南结交了吗?”

  杨过点点头说道:“没有问题,我和他相处的很融洽。他听说了我是来自德国的富有艺术品收藏家很高兴。但是我搞不懂,你何必弄的那么麻烦呢?如果需要那一幅被盗走的画卷,我想办法侦察一番,偷来既是了。你让我结交江南有何意义?”

  “老娘自有妙计。这来路不正当的东西失去了,相信他并不会多大肉痛。如此伪君子,只有让他身败名裂才大快人心。而且,吴偌彦先生的顺利出狱,还得靠他呢!”

  瓴均非懂是懂地看着我们,在她小小的脑袋里面,尚且不能够体会我的用心,如杨过般一点即通,于是好奇地问道:“男姐姐,那如何才能救我家先生出来呢?”

  我温和地摸摸瓴均柔软的发丝,说道:“江南既然如此卑劣无耻地陷害吴偌彦先生入狱,我就不相信他是一位诚实的正人君子,手头没有案底,只是他为人狡诈,掩藏较深。我故意让杨过扮成有钱的德国艺术品收藏家,假意急切地想要收集名贵的中国古画。须知,我国严厉禁止文物交易,只能暗地里偷偷买卖。一旦事情败露,倒卖文物可是大罪。就算他能够勾结苏州市内的不法之徒,我也能引来省里的人员。到时候,他本身既是一个罪犯,对于指控吴先生的证词可信度不免减弱,加之程飒上下活动。你家先生就可以顺利地出来了。”

  瓴均对杨过拜倒,恳切说道:“我家先生,就此拜托了杨过前辈了!”

  杨过本是比瓴均大上两百多岁,前辈受之无愧。其实对付江南这般无耻狡猾之徒,却也只能依靠他了。两百多年风风雨雨经历下来,做猫成妖,做人成精。譬如我,聪明有余,精明不足,自有自知之明,交给杨过办事,我还是比较放心的。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向瓴均问道:“唉,瓴均。等你先生出来以后,你是如何面对你先生呢?是做一条小狗日日守在他身边,还是以人的身份见面?”

  瓴均小脸一红,憋着说不出。我叹了一口气,看得出来,小小的女孩子对于吴偌彦这个老男人种下了情种。八成瓴均有恋父情节吧!

  “五年之前……”瓴均细细地说道,“我刚刚出生之时,乃是苏州街头的一条野狗,终日在泥水里打滚,朝不保夕。一个寒冷的冬天,我和其他几条狗抢夺食物,个小体弱,被抓咬地遍体鳞伤,躺在冷水坑里奄奄一息。那天晚上,一个很大的人影把我抱起来,擦干身上的冷水,自言自语说道:‘哦,小狗啊,你是一个孤单单的,我也是,我们做伴吧!’我被带到了他的家里,虽然破旧却是温暖,围着暖暖的烤炉,吃着甘美的食物,虽然清苦,但却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收养我的就是我家先生!渐渐得我发觉自己能够听懂人说的话,有一天先生不在家的时候,我忽然变成了人,我真是吓了一跳,幸好很快又恢复了原样。慢慢地我知道自己是妖怪,怕吓着先生,不在他面前说话变化。无论如何,先生的恩情我一定咬报答!”

  我皱皱眉头,那么说来小瓴均才五岁。不过我不能以人的眼光来衡量妖怪,这个睡魔杨过就是两百岁的老怪物的,可是变成人看起来最多二十多出头。帅气逼人的很!那个林麒据说几千岁了。要是他在就好了,我很轻松地可以解决事情。

  我干吗想他呢?

  赶紧甩掉这个念头,回到现世中来。至于瓴均和吴偌彦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如果是我家狐狸和女人模式最完美,或许一人一犬走天涯,未必不是坏事情!

  现下不知道吴偌彦在狱中过得怎么样了?我唯独怕这个自由惯的人,一旦深陷囹圄,会不会自暴自弃呢?需得去探视一下。我寻思片刻,我们中间几个人,除了瓴均,睡也无法去探监,否则一旦暴露,必然引起怀疑。但是瓴均为人处世又比较幼稚,我得找个人才可以啊!

  眉头松开,哈!怎么连他也忘记了呢?嘿嘿!

  杨过见我笑的邪恶,以为又有麻烦要缠身,慌忙逃走。我不去理会他,带着瓴均直奔寒山寺。瓴均认识路,不必我这个路盲胡乱闯。到了寒山寺,找到了空和尚,劈头劈脑叫道:“和尚,怎么不去偷偷地吃狗肉?”

  和尚大惊失色,慌忙掩住我嘴巴,嘘地一下:“禁声,你岂不要我被逐出寺庙吗?”

  我嘿嘿阴笑,抓住了对方的把柄就可以为所欲为,说道:“若是你不想被逐出寺庙,也好办。我手头又一件事情,想请帮忙?”

  和尚一脸苦相,后悔不已,说道:“何时?”

  我拍拍瓴均,叹道:“这人的绘画先生,既是吴偌彦。听说他现在在狱中,好不可怜。可惜小孩子又不能去探监,我想麻烦大师,带着他前去探视探视!”

  和尚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些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答应了。我出了一点,委托和尚买点日用品,捎带过去。这探监一来一去极快,晚上和尚和瓴均就回来了。瓴均满脸泪水,一眼不发便跑回房间。我心中奇怪,问和尚出了什么问题。和尚叹了一口气,说道:“吴先生待遇还不错,单独一个房间,有吃有喝,其实比这寺庙里还舒服。”

  我白了他一眼,说道:“说正事!”

  和尚说道:“只是吴先生不知为何,是深陷牢狱还是其他原因,整个人痴痴呆呆的,口中念念叨叨着一个女子的名字:闻瑶!”

  我一怔,问道:“她是谁?”

  和尚说道:“贫僧倒是仔细打探过了,这个女子,其实是吴先生大学时候的同学。两人一见钟情,预定毕业之后共同生活。哪知闻家嫌弃吴先生是一个穷小子,严厉禁止同她来往。那女子不就郁郁而终。从此吴先生就孑然一身,流浪四处。”

  我想不到里面居然还有这样一个现代般的梁祝故事,只是来的蹊跷,暗自嘀咕,平时不发癫,为何进了监狱才疯疯癫癫。难道平常有寄托之物?我心头猛地一怔,再问和尚:“那,那个江南也是吴先生的同学,那时他在干吗?”

  和尚倒是也精细,说道:“江南其实也是闻女子的爱慕者之一,只是当时他也是一介穷小子,得不到闻家的关注,眼睁睁地看着闻家女儿过世。”

  我蓦地想通,以吴偌彦的画笔,神话中的飞天都栩栩如生,那绘画真实的人物,更不是活了一般。恐怕他为了绘画闻瑶,寄托爱怜,穷尽毕生之力,从此寄托在画上。而那江南,别的不取,唯独盗了这画,可见,他亦是思念闻瑶。想法是好的,手段未免卑劣了。我摇摇头,对于江南,有了几分怜悯。

  杨过不愧活了两百多岁,为人世故老道,不出几日,进展神速地取得了江南的信任。当他暧mei地暗示,想拿几幅中国古画回德国收藏的时候,江南果真答应。他的手脚,如我所料没有外表的干净。我们是中间人,江南不仅没有避讳,反而请我们作担保人。有一天我们去参与交易,瓴均强烈要求跟过去。我问道:“为何?”

  瓴均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害地先生这么惨!我要亲眼看着他有什么样的下场!”

  爱记仇的小孩!我叹了一口气。心中倒是没有反对,只要她变成黄犬,稍稍打扮,抱在我怀中就是一条宠物犬了。若程飒这般有钱少爷的未婚妻居然没有宠物,这才叫人怀疑。

  交易就在江南家中,看得出美院出身的人极有品味,房间挂满琳琅满目的艺术品,又不显暴发户一般的夸耀。我纳闷,同样是美院的吴偌彦却是邋遢鬼。看来人品与品味不能一起挂钩。

  江南拿出几幅古画,交由杨过鉴赏,我好奇地伸过脖子观看,都是山水花鸟,远不如飞天有趣。我自知在艺术鉴赏方面的能力为零,没有多说一句话,一边安静坐着,一边轻轻梳理瓴均的毛发,安抚她时刻跳起来咬断江南脖子的冲动。

  杨过装模作样地鉴定完古画,发出“Gut!Gut!”的声音,大概是很好的意思吧,然后把一张支票给他。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啊,只是提不出钱罢了。

  我突然问道:“江先生,听说你收藏了一幅很珍贵的肖像画,据说是您最心爱的女子。是吗?能否让我们见识一下?”

  杨过和程飒均是一愣,后者不想节外生枝,急忙掩住我的嘴巴说道:“呵呵,我的未婚妻不太懂事,抱歉!”

  其实我只是突发其想,见程飒这副德行,知道他也是为了计划的成功,当下忍住了这口怨气,低头不语。

  江南沉默片刻,说道:“也罢,能你们看看也是无妨。”

  我以为他会如刚才取古画一般打开保险柜,却见他只是随手从景泰蓝花瓶里面取出一个画轴,卷起外面一层纱布,小心翼翼地打开,展现在我们面前。

  我眼前倏然一亮,犹如看到那飞天时候的感觉,只是从震撼转为一股强烈的思念。画上一个女子,捏花微笑,栩栩如生。虽说我是一个绘画的外行,但是跟着程飒,西洋东方的各式画风也见多了。西洋肖像画,固然讲究光影变幻,如照相一般真实,但是一看就知道这是画,乃是假的。而眼前这个画中女子,似乎不在画中,只是在窗台前,看着我们,樱唇欲动,眼波将流,顾盼神兮,活了一般!难道,这就是貌似与神似的区别?

  我看其他两人,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被画迷住。我狠狠捏了一把程飒的大腿,我一颤,回头看了我一眼,才摇摇头叹道:“鬼斧神工,非人所能及。似乎是人的魂附在画中人一般。不可思议!”

  江南喃喃说道:“她是我心爱之人,可惜她父母势利,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忧郁而终。从此世间女子我皆不放在心中。这幅画是我一个同学穷数年之精力绘画而成,以此纪念。我费了很大力气才得到!”

  他然后对我们说道:“失态了!”

  突然一阵杂乱,闯进来一群警察,为首的人叫道:“我们接到举报,有人在此非法交易文物!”

  我大喜,面上不禁露出笑意,果然如我设想的一样,警察前来抓捕。我们只要等着做证人即可,杨过自行会逃脱。但是随之我的笑靥僵住,那些警察向我们围过来,当事人江南反而安然无恙!

  我急切地叫道:“那个家伙才是非法交易的主谋,捉我们干吗?”

  哪知警察说道:“你这女人,胡说什么!我们的良好市民得知你们串通外国佬盗卖文物,特意举报呢!”

  我心一凉,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被将计就计。只见江南从容不迫地收好画轴,微笑面对我,说道:“小姐你很美丽,这个计划也是你制定的吧。这可惜,你漏掉了一点,为什么你偏偏找了个老外呢?我查查出入境记录,并没有一个叫斯泰龙德根的德国人入境,仔细想一下,为什么你们要以一个偷渡分子来和我交易呢?答案是陷害我!”

  可恶,居然这里露出破绽,反被将了一军。我冷冷地看着警察围过来,心中暗想,你们要倒霉了!

  我放下瓴均,悄悄捡起一个花瓶,估量力气,突然指着程飒背后说道:“看,那是什么!”

  程飒一怔,反射性地回过头去,我乘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抽过去。砰!程飒应声倒下。我喃喃自语:“对不起,我不想让你看到。”

  警察见我们内讧,露出讥笑的神情,等会儿他们就笑不出来了。我小心翼翼地退到墙边,耳边渐渐响起一阵低低的鸣叫,忽然一排震天价的咆哮,杨过倏忽涨破衣服,化为一只一人多高,三人多长的巨兽,眼如车灯,张开血盆大口,向众多警察咬去。

  警察们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忽然间一个人就变成了巨兽,似乎只在小说里看到过,警匪片顿时转成神怪片。当身临其境的时候,哭爹喊娘,或两眼一闭,直挺挺地昏倒,或掏出手枪胡乱射击,但是这巨兽虽身体庞大,极为灵活,轻快地避开,眼见不爽,一巴掌打下去,顿时飞出三丈开外。

  江南亦是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紧紧握住画轴,趁杨过对付警察的时候,在地上一摸,仿佛拿到了什么东西,慌忙拔腿就跑。

  “哪里走!”

  瓴均大喝一声,在前辈的鼓舞下,奋勇追向江南。从后面扑倒江南,一人一狗,在地上搏斗的厉害,原本应是人占优势。可江南吓得半死,而且见一狗说人话,更是匪夷所思,渐渐不敌。瓴均这女孩看似文静,为野兽时候果然显出本性,凶狠地撕咬。忽然砰的沉闷一声,我浑身一震,徒然有股不祥的预感。

  瓴均江南渐渐地不再打斗,瓴均趴在江南胸口,一颤一颤抖动,我慌忙跑上前去,那江南喉头一片血肉模糊,张大眼睛,已经毙命。

  我腻着血腥味的恶心,抱起瓴均,她嘴巴不住地冒出血泡,眼睛中流出泪水,失神地看着我,呜呜地低鸣,仿佛在哀求什么。我用手一摸,她胸口中了一枪,伤到了肺部,极为严重,活不成了。

  我心底涌上一股悲哀,虽然与这个小姑娘相处时间不长,我却极为喜爱。她为人单纯、幼稚,又重恩情,我原本还期祝福她与吴偌彦的好事。如今,她却快离开我!

  我轻轻摸着瓴均的额头的茸毛,低声说道:“放心,我会关照好好你先生的!”

  瓴均身子一弹,合上双眼,渐渐地身子僵硬冷却。

  杨过已经处理了其他人物,不时吓昏就是打昏,慢慢地来到我身边,许久我才说道:“能够救活她嘛?”

  杨过摇摇头:“不能,即使神也会生老病死,何况妖?我们不必牵挂,这样反而不能让她的灵魂早日升天轮回转世。或许有一天,我们能够再次看到她!”

  我淡淡地说道:“好吧!”

  我拿起画轴和瓴均的尸身,让杨过背负着昏迷的程飒,一起悄悄离开。然后如杨过所言,按照佛家的风俗,火化了瓴均,望着袅袅青烟,骨灰埋入土内,上面种上一株梨树。愿她早日投胎。

  我那一瓶子力道没有拿捏好,直到晚上,程飒才倏然惊醒,摸摸脑袋,叫道:“好疼啊!男男,怎么回事?”

  我把一块冷毛巾敷在他后脑勺,然后扯谎道:“哼,一个坏警察一个闷棍把你打伤,然后他们为了分赃部匀,就你打我啊我打你,我们乘机逃出来了。嗯,过几天,你想办法把吴偌彦保释出来吧。”

  我后来听说,在场的那些警察们,统统发了疯,纷纷说道看到一个老外变成巨兽吃人!只好集体送进精神病医院了。而江南离奇毙命亦是成了一个悬案,他是被某种动物咬断脖子,判断为犬科动物,然而凶手无处找寻。他死后,诸多劣迹被逐一揭露出来,所谓诬告证词不足为信,加上程飒上下打点,不久吴偌彦就出狱,我们在监牢外迎接他。吴偌彦因为长期没有晒阳光,脸色苍白,却罕有了一种了超脱的表情。待他回到空荡荡的房子里面,没有了往日迎接他的小狗,我黯然神伤,一直没有告诉他瓴均的事情。只是把画轴交还于他,说道是一位爱慕他的人氏费劲力气取回的。

  平白一场冤狱,吴偌彦感悟甚多,对了空和尚说道:“那些日子与大师一席对话领悟颇多,我因深爱一女子,陷入不可自拔境地,伊人已去,我何况再烦恼?”

  说着,要将画轴撕破。我大急,这可是瓴均拼了性命抢来的,如此对待,不可忍!了空这狗头和尚,究竟对吴偌彦讲了什么邪教说法,居然洗了脑。

  和尚见我脸色变掉,乃是关切画轴,当即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说道:“幻由人生,千幻并作,皆人心所自动耳。生老病死,爱别离,乃是人生大苦,施主能够及时感悟正好,可是何必再牵挂画呢?老婆心切,惜不闻其言下大悟,披发入寺也。”

  吴偌彦恭恭敬敬说道:“正是!“当下,不再撕画。

  我说道:“既然吴先生舍弃不要,不如送与我一介凡间女子吧!”

  吴偌彦哈哈一笑,随手交给我,我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收藏。倘若程飒晓得,一定高兴地连嘴巴都笑掉。从此听说吴偌彦一直在寒山寺,虽未曾出家,倾心苦修,与出家无异了。阿弥陀佛,希望了空这个酒肉和尚不要误导他。

  姑苏一行就此结束,明日便回老家,那边二妹一直急着召唤我,不知何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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