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争睹西女

  诗云:“江南群艳聚金陵,澳门西女赛群芳。徽商公子色与财,人间万众仰头看!”

  话说,曾天训的儿子曾元宝回金陵,已是家喻户晓了。一些纨绔子弟最为感兴趣的是曾元宝携了一个西洋美女回府,据闻这个女人生得妖艳无比,只要一个媚眼就能勾去男人的心,更有离奇的说法,曾元宝所娶的妻子是一个女妖怪,她已经成精幻化为美女,专门以吸食男人的精元为生。曾天宝对这些无稽之谈一笑置之,便加深了妖怪之说。

  造谣者甚至疯传道:“如今的曾元宝已经被西域女妖所控制,这次回乡,女妖就是想侵夺曾府的财产并吸收更多男人的精元。”

  诸位看官,官商合一的曾天训最大的心痛的就是当年爱子的突然出走,如今儿子又突然衣锦还乡,对于曾家可谓锦上添花。

  司徒紫轩听元宝说娶了一个佛郎机的妻子,便问:“你娶的佛郎机妻子可曾一同回金陵?”

  曾元宝道:“已经回金陵了,现就在府外的轿子里。”

  曾梦娇问:“哥哥,你如何不将嫂子请进府?”

  曾元宝道:“好妹妹,我聚了一个洋女为妻,但未曾征询他老人家的意见。我不晓他老人家的意愿,所以不敢将她贸然带进府。等爹爹回府之后,再做定夺为妙,不然要是惹得他老人家生气,便是我的最大不孝了。”

  曾梦娇道:“爹爹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既是自己的儿媳,怎么会不让入府呢?”

  曾元宝道:“她是西洋女人,不谙王朝言语,不晓我朝礼仪,恐被外人耻笑。”

  正当梦娇与哥哥元宝交谈之际,府外好不热闹!梦娇忙问大管家李雨泉道:“外面,为何如此喧哗?”

  李雨泉道:“小姐,金陵地面的纨绔子弟听闻少爷娶了一个西洋女子,都来争睹。”

  于是,梦娇等人都到府外观瞧,果然是人山人海。一群金陵恶少围堵在一顶轿子前。

  但闻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全无正经地道:“小娘子老是为何待在轿子,不出来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

  众人又是一阵起哄,曾元宝的佛郎机妻子哪里见过如此阵势,又听不懂大明的官话,吓得不敢出娇。曾府的下人护住轿子,不让金陵恶少们靠近。

  梦娇小姐与曾元宝等人纷纷朝轿子走去,曾元宝将妻子从轿子里扶出,正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但见: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铛。俨然仙女下凡,娇艳动人。

  众人惊呆,又人赞道:“这个洋妞真是风骚绝代啊!曾元宝这小子有艳福啊!”

  人群中又有道:“曾元宝小子失踪了多年,原来是去泡洋妞去了。”金陵恶少对洋妞评头论足者有之,指着西洋美女行猥亵状者有之。

  曾府的主人曾天训听说自己的儿子回府之后,真是大喜过望,当即告别好友,马不停蹄地打道回府。

  曾天训在忠实仆人的搀扶下,下了华丽的马车,他立刻收起喜悦的神情。

  正当众人谈话之际,丫鬟忆红向梦娇小姐报告道:“小姐,老爷回府了。”

  说时迟,那时快。曾天训曾侍郎已经快步回到府中,他听下人报告说是自己唯一的儿子曾元宝回府了,他又惊又喜,儿子离家出走五年有余,他没少牵挂,担心万一儿子在外面有什么闪失将来这偌大的家业有谁继承。

  曾天训走进正厅看到衣着光鲜、正侃侃而谈的儿子元宝,他又爱又恨。他把阖府的人都叫到曾府的后花园,曾元宝曾欲拜见父亲大人。曾元宝上前给曾元宝一记耳光,厉声道:“好个逆子,我还以为你一去不复返了,你还有脸回家。”

  曾元宝被父亲打得措手不及,疼得嗷嗷叫。曾元宝哭丧着脸道:“爹,儿子在外面也没有犯什么错啊!”

  曾天训爱恨交加,不禁老泪纵横,道:“你这个不孝的儿子,离家出走数载,你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啊?你科场失利,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竟抛下我和梦娇,不辞而别。我曾家没有你这样不孝的儿子!你快滚出家门。”曾天训似乎忘记自己朝廷命官的身份,话里竟带着脏话,秀才李元芳见曾侍郎当面教训儿子觉得在此旁观似有不妥,便找个理由匆匆告辞,司徒紫轩约李秀才择日再访。

  司徒紫轩想上前为曾元宝辩护却不料被曾天训顶了过来,他脸露不悦之色道:“贤侄,你就不要为他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求情了,你准备科考哪里有时间多管闲事,还不去读四书五经去!”

  梦娇小姐知道父亲是“爱之深责之切”,并非真正生气,于是上前对曾天训道:“爹,哥哥不是回家了吗?前几天,你还念着他呢。”

  曾天训见自己的心思被女儿看破,却也不生气。他一摆手,仆人们都退下了,只剩下司徒紫轩、曾元宝和梦娇三个人立在曾天训跟前。

  曾天训对司徒紫轩道:“司徒公子,你和梦娇先回书房看书,我和犬子说些话。”

  司徒紫轩自然通情达理,曾家父子分别数载自然有无数的心里话要说,司徒紫轩的身份虽然类似于“准女婿”,不过还是备选而已,名分未定。况且世事难料,虽然司徒紫轩与梦娇小姐两情相悦,谁能保证梦娇小姐不会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

  司徒紫轩和梦娇小姐回到书房,司徒紫轩把《论语》又重新抄写一遍,好在《论语》全书只有不足两万字,而且他在初中和高中阶段已经学过《论语》里不少著名的篇章。

  司徒紫轩对“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样的经典句子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加之他聪明好学,整部《论语》他已经倒背如流。

  宋朝的宰相赵普说:“半部论语治天下。”不过,司徒紫轩在明朝将《论语》倒背如流算不上什么,如果放在现代倒是令人刮目相看,至少那些国学鼓吹者们会将医学生司徒紫轩作为他们弘扬国学成功的典范。他们也许会说:“人家医科大学生都能够将一部《论语》倒背如流,看来我们为国学而做出的努力终于结出硕果。”

  明朝对于科举制度的规定十分严格,司徒紫轩冒充明朝的属国朝鲜的学子参与科举,在曾天训的运作下,司徒紫轩以应天府某大族远亲身份在官学挂了名,为的是届时有资格参加乡试。

  诸位看官,明朝实行“科举必由学校”的制度,参加乡试的士人必须是官办学校的生员,地方学校的优秀生员可以保荐到国子监读书,而国子监则可以直接选授官职。

  明初,国子监作为官员来源甚至一度超越了科举。国子监和各地官学的教科书自然是传统的四书五经而朱元璋还别出心裁地增加了自己著作《御造大诰》、《孟子节文》。

  除了官学之外,还有书院,民间的书院发起于宋代,明代有无锡的东林书院等著名书院,在明代多次禁毁书院,打击自由讲学的风气,书院曾一蹶不振。

  明代科举主要是八股文,八股文有固定的格式,起承转合,是一种很僵化的考试制度,科举考试最终演变为一种文字游戏与原本选拨优秀人才的旨趣相去甚远。

  据说,朱元璋对孟子思想的“民贵君轻”极为不满,删除了有关章节。另外,明朝还采取南北分省取士的办法。

  司徒紫轩和梦娇小姐探讨了《论语》里的治国之道,司徒紫轩暗暗佩服梦娇小姐的才识。在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年代,梦娇小姐以卓尔不群的才女形象让现代社会的知识精英司徒紫轩为之深深折服。

  司徒紫轩又与梦娇小姐研讨了一会儿学问,司徒紫轩拿梦娇与历史上的才女相提并论,梦娇小姐忙道:“司徒公子,你太高看我了,我非书香门第出身,只是平常的商贾之家的小姐,哪敢用才女这样尊荣的称号。司徒公子,请不要折杀我了。”

  在明朝,像梦娇小姐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孩子一般都“养在深闺人不识”,但是真正达到才貌双全,具有很高艺术造诣,却还是极少数。优美、温柔、才华横溢的梦娇小姐,,她在生活上力求精致和优雅,在学识上,出类拔萃,在人生态度上,巾帼不让须眉,她务实而充满理性。

  梦娇小姐最佩服的就是明代的黄峨,她是一位著名的明散曲作家。

  黄峨是北京城里的奇才女子,据说梦娇小姐独服这位先辈才女,只可惜梦娇小姐生得晚些,不然她们一定会是好姐妹。英雄爱英雄,才女惜才女。

  黄峨,峨一作娥,字秀眉。她的父亲叫黄珂,是明成化年间的进士,做官到了尚书,在《明史》有传。黄峨的母亲也是名门闺秀,所以,黄峨从小就饱读诗书,具有非常好的家庭教养,再加上她天资聪慧,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北京城有名的才女,她的才情可用“最奇”两个字来形容,比如她写过一首《仕女图》。

  骂玉郎:“一个摘蔷薇刺挽金钗落。一个拾翠羽,一个扌然鲛绡,一个画屏侧畔身斜靠。一个竹影遮,一个柳色潜,一个槐阴罩。

  感皇恩:“一个绿写芭蕉,一个红摘樱桃。一个背湖山,一个临盆沼,一个步亭皋。一个管吹凤箫,一个弦抚鸾胶。一个倚阑凭,一个登楼眺,一个隔帘瞧。”

  采茶歌:“一个愁眉雾锁,一个醉脸霞娇。一个映水匀红粉,一个偎花整翠翘。一个弄青梅攀折短墙梢,一个蹴起秋千出林杪,一个折回罗袖把做扇儿摇。”

  天净沙:“哥哥大大娟娟,风风韵韵般般,刻刻时时盼盼,心心原原,双双对对鹣鹣!娟娟大大哥哥,婷婷弱弱多多,件件堪堪可可,藏藏躲躲,哜哜世世婆婆。”

  司徒紫轩见梦娇小姐不敢自夸才女,知她并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子,所以对她的爱意徒然间又升了几分。

  这时,曾府的首席大丫鬟忆红传曾老爷的话叫他们两个鸳鸯一起去用膳,曾天训大人因为儿子回家,自然喜不自胜,当即命令下人准备丰盛的宴席,他大笔一挥用大红的请帖邀请一些官场上的同僚和士林的朋友,其中不乏江南官场和士林的领军人物,虽然邀请来的仓促,好在受邀的客人都住在金陵城里,不是太远。

  司徒紫轩并非一个只读圣贤书的人,他当然明白人脉为王,而且舆论亦为无冕之王。他当然想利用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多结交一些明朝官场与学界的朋友,以便将来自己在大明朝一展宏图。

  不过,司徒紫轩虽然有志于在明朝的政界发展,但是他最大的愿望还是希望自己满腹的现代医学知识能够在大明朝有所施展。

  司徒紫轩向府外张望但见好几顶官轿整整齐齐立在大门两侧,吆五喝六的轿夫们此时已被告之“进入府区,不得吵闹”,他们没有老爷们的吩咐也不敢贸然进府只得跟随各府的总管、仆人在外面等候。

  今日的曾府张灯结彩,花团锦簇,好一派繁华的胜景,好像是曾府要操办什么大喜事一样。其实,司徒紫轩明白今日最大的喜事就是他们曾家父子终于久别重逢了。

  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曾天训虽然这些年来,商场得意,平步青云。唯一让他耿耿于怀的就是自己唯一的爱子却不辞而别让他老大不悦、如骾在喉,他在同僚面前颜面扫地,而且他对儿子疼爱有加,一旦离开了儿子,他的心里自然像失去了什么似的。

  父子情深,曾天训对儿子曾元宝的疼爱绝对在爱女梦娇之上,毕竟曾元宝是曾府唯一的男丁和血脉,而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啊,正如一句古语所言:“嫁出去的姑娘如同泼出去的水。”处在封建时代明朝的官商曾天训大人自然不会有现代人关于男女平等的观念,况且从接续香火角度来说,还是儿子管用啊!

  司徒紫轩心想就算是现代社会,盼望生男孩的家庭还是居多,真正心底里认为生男与生女一样的开明家庭恐怕不会太多。

  这一日,曾府大摆延宴,主人南京礼部右侍郎曾天训大人坐在正位,志得意满,精神矍铄,五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曾天训大人所宴请的贵客除了他在金陵城的同僚之外,还有他早年的朋友,除此就是他们本家的一些人。

  明眼人都知道席间少了一人,此人便是曾天训的儿媳,曾天训不愿被朝廷里的政敌按上一个“交结西洋”的罪名,所以儿媳并未在席间。

  曾天宝之妻海伦被安置在独自的房间里用餐,侍候她的丫鬟婆子不下数十人,山珍海味自然不在话下。

  海伦对中国的饮食很是喜欢,她在澳门就吃过不少中国菜,主要是淮扬菜。

  海伦并不介意被中国人围观,她生于开明的葡萄牙军官家庭,在她看来被人围观说明自己是一个美女。

  席间,觥筹交错,曾元宝的同族直夸元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曾氏家族的后起之秀。

  客人们除了夸曾元宝有商业头脑外,还对曾天训百般奉迎,说什么“曾氏家族五百年就出了曾天训这一个大官”,其实南京礼部右侍郎算不上什么大官。

  万历年间的南京早已不是大明帝国的唯一首都,由于政治中心的北移,南京的地位有所削弱,当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所以南京礼部右侍郎还是受人们尊敬,倒是礼部衙门不比其他的肥得流油。

  列位看官,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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