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陈年旧事

  我顶着一脑门的碎玻璃渣,出现在医务室门口时,双腿已经瘫软得直打颤了。

  寅哲这记仇的小男人跟在我身后,与我背上的笨妞聊了一路,从生肖到星座、血型。见我累得气喘吁吁,寅哲也丝毫没说帮我背一段路。

  “该死的小心眼,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是我仆人了还不成吗?”我咬牙切齿地颠了颠背上的女孩,重确实不算重,可跟个弹簧似的,在我身上左蹦右颤的。

  我将女孩放在地上,自己却已经腿软得站不起来了。

  寅哲打横抱着那笨妞,冲我挑眉道:“怎么?主人,这就累了?”

  “搭档、挚友、知己!”我往后一仰,倒在医务室门前的阶梯上,累得不住喘气,连连吐槽,“连跑带跳的累了个把小时,才找到这该死的医务室,这破学校也太大了吧。”

  寅哲抱着女孩先上楼去,临走时那嚣张的笨妞还冲我挤眉弄眼地轻声说:“其实,医务室有专车可以接送,哈哈——”

  我气得一翻白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倒在石阶上瘫软下来,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因为我已经懒得再逞口舌之快了。

  寅哲下楼来,捞起软绵绵的我,一把扛在肩上,往楼上走去。

  “干嘛?我腿又没报废。”我揪着寅哲的耳朵,“再说你小子现在献殷勤也晚了好吧!”

  “你腿是没报废,但你脑袋报废了。”寅哲将我放在医务室里间的病床上,旁边的病床上就躺着那花痴又倒霉的女大学生,现在医生正在给她上夹板。

  这医务室上下共有三层,但一路走过来见到的医生就这一位,还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妈。

  我正上下打量着那身材发福的中年女医生,突然她走了过来,手指一挥,我脑门上的玻璃渣滓就被她拽了一块儿下来,疼得我嗷了一声,眼泪直打转儿,“医生!你不会轻点儿手,用镊子啥的夹啊!”

  女医生冷漠地瞟了我一眼说:“不珍爱自己身体的学生,还好意思叫疼,这又是飙车去了吧,你们就没想过你们父母见到你们这幅惨样该有多心疼吗?”

  “抱歉,我没父母,本小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嗷……嗷!疼!”我的话还没讲完,那女医生直接一掌拍在我脑门上,我顿时感觉露在额头外的半截玻璃渣都被她全部拍进我脑门里了。

  一旁病床上的女孩笑得咯吱咯吱,“我劝你啊别激怒梅姨,否则小心碘酒变成辣椒水,哈哈——”

  女孩正幸灾乐祸着,叫做梅姨的女医生突然一手指弹在她伤脚的夹板上,疼得那姑娘“嗷嗷”惨叫。

  “容倾,你这个月都是第几次受伤了,是不是非得要我报告你爸爸才成?”梅姨严肃地瞪了那姑娘一眼。

  “原来她叫容倾,这叽叽喳喳的花痴姑娘,看来是医务室的常客嘛,难怪这么经摔。”我冲着寅哲小声嘀咕了一句。

  容倾委屈地吐吐舌头说:“梅姨,这次真的不是我惹事,是他们的车撞了我,我可是无辜的受害者哦。”

  “不好意思,是我们撞了这位同学。”寅哲抱歉地解释说,“我们是第一次来宇商大学,迷了路,这才不小心撞到这位容倾同学。”

  容倾羞答答地看着寅哲,挤了挤眼说:“我不怪你,撞得好。”

  “小流氓。”我嘴里轻吐一词,看着梅姨问道,“你在医务室做医生多久了?”

  “二十年。”梅姨手中的镊子不轻不重地夹着我脑门上的碎玻璃渣,我“哦”了一声,继续问,“那你认识薛筱曼么?就是四年前从宇商大学宿舍区跳楼的那位女孩儿。”

  梅姨的手猛地顿了一下,镊子不小心地戳到我的伤口里,疼得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认识?”寅哲也看出了梅姨脸上的表情非常怪异,就连一旁的容倾也突然沉下脸,警惕地问:“你们打听薛筱曼的事情干什么?”

  “哦,我们是私家侦探,手上有个案子牵涉到四年前的薛筱曼,追查下发现她已经跳楼自杀了,所以想来学校打听下,她当时的同学现在应该已经大四了吧,或许他们知道些什么。”我擦了擦顺着眉骨往眼角滑落的碘伏,看见梅姨似乎心不在焉。

  容倾叹了口气说:“我就是薛筱曼同届同班的同学,我们曾经还住在一个宿舍里,其他的同学已经出校实习去了,我留校考研,你要问薛筱曼的事情,没谁比我更清楚了,我是班里唯一一个与她讲过话的人,但这些陈年旧事,我已经不想提了。”

  容倾侧过身背对着我,沉默着似乎不想解释什么。

  秋风从窗外掠过,卷起白色的窗帘肆意飞扬,红色的枫叶飘零地散落在半空中回旋,像一只只失落的红蝶。

  我想起了莫然那本厚厚的日记,始于四年前的夏至,截止于四年后的初秋。

  2010年的4月1日,成为大家缄口不言的伤痛过往。

  在宇商大学里,很多学生看到天台上出现一个要跳楼的女孩。大家都还嬉笑着,以为是愚人节的整人项目,直到那个女孩的身影翩然坠下,就像瞬间绽放的噩梦,变成一滩血污。

  我的脑门上缠裹着厚厚的白纱,被梅姨轰出医务室。

  寅哲仗着一张俊逸的死人脸,好吃好喝地待在了医务室中。

  我独坐在门前一棵干枯的槐树下,默默地等待着继续在里面趁机探听消息的寅哲,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给寅哲发了条短信后就急匆匆地往墓园的阴间结界口赶去。

  如果薛筱曼在四年前跳楼身亡,那她的亡魂被勾魂的黑白无常牵引着必定去了阴间的入境处,入境处掌握着所有亡魂的信息,应该能查到薛筱曼的资料。

  伊垣城的这一天,注定是繁忙而疲惫的一天。

  从朝阳到夕阳,所有人都忙碌在第一线中,即便是入境处,三个鬼老头也忙得不可开交,完全没工夫戏弄我,只是敷衍地甩了我一把钥匙,要我自己去查找。

  我翻遍伊垣城2010年4月份的全部资料,却没有找到薛筱曼。

  “薛筱曼的亡魂没有被冥界收录?这是为什么……既然死了,灵魂为什么没有被引渡到阴间?”这一趟,我无功而返。

  当我回到烂尾楼时,寅哲已经从宇商大学回来了,正逆着红透半边天的晚霞,慵懒地背靠着水泥墙,长长地吐出一连串的烟圈。

  我们大学毕业已经两年了,寅哲他也戒烟两年,这怎么又吸上了?

  我走近寅哲,还没开口说话,他便抢先问道:“怎么样?阴间有薛筱曼的资料吗?”

  “没有。她死去后的亡魂没有被阴间收录,等小黑小白忙完厘北江大桥的事,我会找他们询问当年的具体情况。一般来说,如果灵魂在去世后没有按照规定去冥界报道,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她的死不在生死簿的铭刻上,所以阴间没有及时向勾魂使者更新入魂信息,导致灵魂丢失。这样的话,灵魂不是变成孤魂野鬼,就是被其他更强大的冤魂吸食了。”

  “那另一种可能呢?”寅哲也不愿相信薛筱曼的亡魂已经被其他亡魂吸食的预测,再说即便她的死是背离生死簿的意外,但死亡的一瞬间阴间就会接收到冥界监测系统反馈的信息,再及时传给勾魂使者,一般丢魂的可能性极低极低,除非是有意为之。

  我揉揉自己的眉心,显然第一种可能,我自己也不认同,于是缓缓说道:“第二种可能就是,薛筱曼还没有死。”

  “你胡说!”容倾突然从门后冒了出来,三步两步地窜到我面前,我赶紧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脸颊,后退了一步。

  只见容倾气呼呼地吼道:“薛筱曼从十五层楼上摔下来会没死?我亲眼看见她死了!警局的法医大叔还解剖了她的尸体,确定是自杀,而且没有任何可疑药物这才定的案。这世界上相信她没死的人除了她父母不会有别人了,但那都是悲痛下的自欺欺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我揉揉自己的脸颊,这死笨妞也不怕我把她揍残废啊,还敢撞上门来。

  寅哲拍了拍容倾的肩膀,这小妞情绪激动地直勾勾瞪着我。

  “她是局长的女儿,手里有一份扉页失火现场的监控带记录,所以……”寅哲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凑上前去把他拉到了一旁,悄声嘀咕道:“泡她!命令你出卖色相泡这个小笨妞,咱们必须拿到安蜜儿的那卷监控带。”

  寅哲的眉毛尴尬地抽了抽,怒瞪我一眼,将一卷监控带塞进我怀里,难得严肃的语气说:“我寅哲的身体还没有廉价到供你利用,这是证物的copy带,我已经看过了,你自己进屋看吧。”

  我颠了颠那摞监控带,用眼角余光瞥到寅哲生气的脸,不由嘟囔着嘴说:“开个玩笑嘛,你是专属于我的,哪舍得把你分给别的女人啊。”

  寅哲挑了挑眉,强忍着一抹得瑟的浅笑,说:“容倾下个月开始在城报做实习记者,我负责带她。”

  “啊——多灾多难。”我长叹一口气,抱着监控带往房间走去。

  容倾在城报的实习,还能跟在从来不带实习生的金牌记者寅哲身后,估计这就是我现在能拿到这卷监控带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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